年關前三天,樓倉的主體工程基本上結束。
不論是高崗上的四十九座大倉,還是依高崗而建,按照經緯結構搭建出的簡易民舍,都提前竣工。至於後期的建設,是要靠移民來完成,其具體的規劃,劉闞已經呈報給相縣任囂。
接下來,就是耐心的等待了。
三川郡移民過了符離,算一算路程,大約在十天之內將到達樓倉。
曹參和周昌兩人,變得越發忙碌起來。新移民抵達之後,注定還有許多繁瑣的事情需要處理。
休小看了這吃喝拉撒的小事,若不能提前準備,勢必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不過在此之前,劉闞還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兌現早先應承下來的獎勵。提前一日,精粟一斛。
一斛,大約是一個成年人六天的口糧。
提前了三日,也就是每家每戶可以得三斛精粟的獎賞。至於那些外來的幫工,雖不能享有樓亭本地人的最終獎賞。但凡是出工者,每個人可以獲得兩斗精粟,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十斗一斛,若零零碎碎的加起來,僅這批獎賞,就需要一百三十餘石的糧食。
劉闞再次從沛縣緊急調撥來二百石精粟,存放進了倉廩之中。當然,和僮縣長發出的那些粗粟不會同倉,可是在那些幫工的眼中,卻意味不同凡響。老秦人果然是說話算數,連這麼一個小官都能做到這一點,那些上面的大官們。還有皇帝陛下,一定也能做到這一點吧。
這不過是一種極為樸素。而且非常簡單的觀念。
其時,六國百姓對秦人的敵視,更多出自於上層貴族的渲染醜化。而實際上呢,稷下學宮的學正荀子,曾周遊三秦。沿途所見所聞,包括對三秦治下地官員印象,竟發出三秦有上古之風的感歎。
可不要小看這一句評價!
在這個時代。被稱之為具有古風,可算得上是最高地評價。
劉闞本是不經意的做了一件在他看來,本來就應該做的事情。但對於當地百姓來說,意義自又不同。
由於要整點清理,然後才能分發這些精粟。
所以劉闞宣佈,讓所有人在第二天中午來工地領取獎賞。並且讓早先臨時組織起來,負責守護倉廩的鄉勇回家休息一天。在所有人看來。如今大事已定,不太可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清點完了精粟之後,負責押送糧草的曹無傷,當晚就留宿在樓倉。
隨行還有三十名護衛,暫時居住在已經空蕩蕩地兵營之中。劉闞則在官署內擺下酒宴慶賀。
除了灌嬰、審食其之外,昔日沛縣的一幹好友,聚集在了一處。
大家推杯換盞,傾訴別離之情。劉闞更是開心的不得了,頻頻舉杯。還不時說些風趣地話語,引得眾人開懷大笑。就在這種其樂融融的氣氛中,大家不知不覺的都喝多了,喝醉了。
劉闞伏在食案之上酩酊大醉,唐厲等人也東倒西歪的躺在席上。
官署大門洞開著,從外面看去,庭上的景像是一目瞭然。官署之內。***通明。卻又鴉雀無聲。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已過亥時。
兩艘小船沿著睢水漂流。在河灣處靠岸,噌噌噌從船上跳下來七八個人,清一色土黃色短襖短褲,黃幘抹頭,手持利刃。為首之人,身高七尺,短粗壯碩。臉上有一道蚯蚓似的疤痕,從耳根子一直到鼻翼,更增添了幾分猙獰之象。在他身後地人,一個個也都是面目兇惡。
刀疤臉,正是那逃走的丁疾。
他嘬口發出兩聲蛙叫,從黑暗中很快回應了兩聲蛙叫。
「二爺,一切正常!」
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從暗處跑出來,來到丁疾面前:「我剛才看過了,那狗官喝多了,官署之中,毫無防備,全都喝醉了。就連旁邊的兵營,也只有兩三個人巡邏,其他的人都睡了。」
丁疾的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笑意。
「合該狗官今日送命……嘿,想必是看著工程結束,所以放鬆了警惕。發信號,請大哥過來吧。」
五短身材的漢子點頭答應,拿起兩支火把點燃,而後在河灣上搖擺晃動。不一會兒的功夫,四五十艘小船在遠處河面上出現,中間還簇擁著一艘大翼船,緩緩的朝著河灣處靠攏過來。
「我帶人去官署,你留下來,一會兒領大哥攻擊倉廩。僮縣長果然爽快,有了這批糧食和裝備,就算和嬴壯正面交鋒,咱們也未必會落下風。對了,搞清楚輜重糧草放在何處了嗎?」
「二爺放心,我都弄清楚了!
今晚工地上沒什麼人,不過百十個外地來地幫工,等著明天發放糧食。不過……他們怕是要失望了。過了今夜,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大爺和二爺的,讓那些敢幫老秦的人知道厲害。」
丁疾點頭,「正當如此!」
說完,他帶著人往官署方向走。
五短身材的漢子則留在河灣處等候。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那些小船紛紛在河灣上靠岸,從船上跳下來一個個匪賊,列隊等候。待大翼船即將靠攏河岸的時候,十幾艘小船搖過去,將大船上地人紛紛接下來,是向岸邊。月光明亮,四五百個短襖短褲地匪賊,聚集在河灣之上。
一個相貌頗似丁疾,年紀在三旬上下的男子,跳上了河岸。
五短身材地人連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大爺!」
「老二呢?」
這剛上岸的男子。披著一件兕皮甲,手中握著一桿兒臂粗細。長約一丈左右的銅戈,腰中跨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劍。他環視一圈之後,眉頭微微一蹙,冷聲道:「我不是說過,統一行動?」
此人。就是被稱作睢水三害之一地棄子丁棄。
丁棄和丁疾是親兄弟,生的孔武有力,有萬夫不擋之勇。楚國被消滅時。丁棄二十出頭。懷著一腔熱血想要投軍,可未曾想到還沒有等他加入楚軍,項燕將軍就已經自殺身亡了。
後來得高人指點,丁棄殺了秦王派至此地地官員後,夥同一幫子青壯,幹起了沒本的買賣。
他們專和官府作對,特別是在百越戰事拉開之後。數次劫掠秦軍糧隊。
這些人都是在水上討生活,靠著對睢、淮兩河的熟悉,屢屢讓圍剿他們的秦軍灰頭土臉。
再後來,一群反秦的六國後裔和他們拉上關係。
丁棄本就是精於水上,又得了六國後裔中地策士指點,更如虎添翼,讓官府頭疼不已。
這反秦的六國後裔,已隱隱形成了一個團體。上至咸陽,下至地方。都安排有他們的人手。如此一來,丁棄也就越發地肆無忌憚。嬴壯數次試圖征討,但最終卻因為各種原因,無功而返。
丁疾找到丁棄的時候,丁疾正在洪澤和六國後裔派來的使者商議事情。
聞聽丁家全族被滅,丁棄暴跳如雷。可這個傢伙,和秦軍交鋒數年。已不是當年的熱血小子。在憤怒了片刻之後。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仇,一定要報。可問題在於,該怎麼報仇?
不但要殺了狗官,還要從中謀取利益。
更重要的是,絕不可以讓秦軍發現什麼破綻。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行動,才是上上之策。
為此,丁棄隱忍了近三個
聽聞丁疾擅自行動,丁棄有些不快。
丁疾雖然是他的兄弟,可在這盜匪當中,他丁棄才是首領。命令發出,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這也是丁棄在水上和秦軍交鋒而得來地經驗。面對強大的秦軍,個人的力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團隊。在丁棄這部運行良好的機器上,每一個行動,每一步幾乎,所有人都必須遵循命令。只有如此,才能和秦軍抗衡。洪澤大盜縱橫睢、淮兩河,依靠的就是令行禁止的紀律。
而且,丁疾和六國貴族,走的太近了……
「二爺想必是報仇心切,所以有些等不及了。」五短身材的漢子見丁棄不高興,連忙上前解釋。
「不過大爺放心,屬下已經探聽清楚,不會有什麼差池。」
「如此甚好!」丁棄也知道,現在不是追究丁疾地時候。不過內心之中已經有了想法,等這件事結束以後,一定要好生的教訓一下這個兄弟。提戈行進,五百洪澤盜匪緊緊的跟隨。
「工地上情況如何?」
「大爺放心,工地上沒什麼危險。屬下來的時候,兄弟們已經開始行動了……這時候,想必已控制了整個工地。」
「侯三,做的好!」
丁棄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
「等回去之後,老子封你做閭長。」說著話,他加快了腳步,揮戈道:「兄弟們,趕快行動。」五百洪澤盜,無聲的跟隨著丁棄,直奔工地而去。
與此同時,丁疾帶著人也來到了官署門外。投過那洞開地官署大門,他一眼就看到了居主位伏案酣睡地劉闞。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丁疾的眼睛都紅了,緊握銅鉞,從牙縫中擠出一句生冷地話語:「兄弟們,殺!」
說完,丁疾縱身衝向了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