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徹娓娓道來,把他打聽到的消息全都說了一遍。
張良,一定是張良!劉闞在聽完之後,在心裡忍不住大叫道:博浪一椎,我怎麼忘記了?
在歷史上,曾明明白白的記載著,始皇巡狩東方,張良領力士博浪一椎,意圖刺殺始皇。然則誤重副車,未能成功……此後張良隱姓埋名,還被仙人三試,傳了太公兵法。
已經很模糊的記憶了!可是在此刻,卻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劉闞問:「那刺客可曾抓到?」
「若是抓到了,還會這樣子戒備森嚴?非但沒有抓到,還死了不少人。聽說那其中有一刺客,勇武一場。單人格殺了二十一名中車府府衛車士,讓那中車府令趙高顏面盡失。」
中車府?
劉闞不禁奇道:「又是什麼來頭?」
蒯徹當下把中車府的情況講述了一遍,最後說:「那中車府的車士,據說比鐵鷹銳士還厲害。另外,我剛才還打聽到了一個消息。皇帝已經走了,繼續往泰山,車仗聽說已經到了東郡……不過他留下了中車府令趙高,命他親自在滎陽督陣,緝拿那兩個刺客。」
「趙高?不就是那個閹人嘛?」
旁邊灌嬰過來湊熱鬧,忍不住開口說:「我聽說過這個人,據說勇武異常,非常厲害。」
「嗯,剛才我打聽消息的時候,聽那些人說,這次若非趙高,皇帝可能……不過,趙高是真的生氣了。二十一個中車府衛被殺,據說還害得他被皇帝痛斥,要不生氣才怪了。」
遠處,有百餘名秦軍走來。
程邈突然咳嗽了一聲,示意不要再談論此事。
劉闞等人立刻閉上了嘴巴,看著那些秦軍挨個的盤問,遇到可疑的人,二話不說,先緝拿下來。
「你們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當秦軍來到劉闞等人的面前時,一閭長打扮的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劉闞和灌嬰一番。
灌嬰剛要開口,卻被劉闞攔住。
從車轅上抄起武山劍,同時又從懷中取出任囂的印綬,「我們是奉泗水郡代郡守任大人之名,前往宋子公幹。這裡有任大人的印綬和武山劍為證,不相信可以仔細的查驗。」
成皋屬三川郡治下,和泗水郡隔了一個碭郡。
不過很顯然,這位閭長大人是聽說過任囂的名字。在查驗了任囂的印綬和武山劍之後,那閭長臉上的表情,隨之緩和下來。擺手示意兵卒退後,然後向關卡方向招了招手。
「既然是任大人的手下,那就不需要在盤查了。
不過,幾位這時候回泗水郡的話,沿途還是要多加留意。若發現情況,最好立刻通報。」
說完,這閭長還將一個式樣奇特的號筒遞給了劉闞。
「如果遇到什麼特殊的情況,可以吹響號筒。至多半個時辰,必然會有援軍抵達接應。」
「如此,多謝了!」
劉闞接過號筒,向那閭長感謝了幾句。隨後趕著車馬,朝關卡行去。身後傳來那閭長的喊叫聲:「這兩架車馬放行,放行……是自己人,沒有問題,關卡放行,讓他們過去。」
關卡處的秦軍,聽到了呼喊聲後,立刻搬開了障礙物。
馬車自成皋關口過去之後,劉闞灌嬰等人,不約而同的長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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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不斷看見有秦軍呼嘯而過。
六轡輕車轟隆行駛,車上的御者一個個盔甲鮮明,威武雄壯。
不愧是大秦最精銳的一支人馬。只看他們的那份氣度,和普通的秦軍,就有很大的區別。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老秦精銳。」
程邈和蒯徹換了位置,他和劉闞駕馭一輛馬車,輕聲的介紹著:「其實,現如今分散各地的秦軍,大都算不上真正的老秦精銳。包括出征百越的秦軍,參雜了太多六國人。」
劉闞忍不住問道:「那現如今能被稱之為老秦精銳的,有哪些?」
道路上的行人並不算太多,程邈看了看周圍沒有人,輕聲道:「鐵鷹銳士,算得上是老秦精銳;您剛才看見的中車府車士,也是老秦精銳。除此之外,尚有三尉一衛,也能被稱作老秦精銳。所謂三尉,就是指駐紮在咸陽的衛尉軍、中尉軍、和都尉軍三支。
一衛,說的是戍衛邊軍。
衛尉軍是負責宮廷的近衛精銳,中尉軍則是護衛咸陽的近衛精銳,而都尉軍的職責,就是保證咸陽外圍地區的安寧。這三尉一衛,才是真真正正,由老秦人組成的秦軍精銳。」
三尉一衛!
如果再加上鐵鷹銳士和中車府車士……
「三尉一衛,有多少人?」
「這麼個嘛……」程邈想了想說:「都尉軍最眾,大約十萬人左右;中尉軍約兩萬人,衛尉軍只有一萬。至於戍衛的人數,大概也在二十萬上下……這些年打仗,死的人太多了!我記得皇帝親政那一年,關中有大約一百五十萬戶。可是現在,恐怕也就百萬戶而已。
如果沒有二十年的休養生息,關中元氣怕是難以恢復吧。」
程邈說到這裡,撓撓頭突然笑道:「不過這些和我都沒有關係了,天下一統,怕不會再有戰亂了。」
劉闞突然間很想知道,當年秦墨一系,究竟是怎麼得罪了始皇帝,竟然被滿門誅殺。
不過看程邈這樣子,怕也是不會有什麼答案。
他想了想,正要開口說話,突然間前方傳來灌嬰的一聲低呼:「停車,那邊好像有人。」
此時,已夕陽西斜。
殘紅的日光,照耀在不遠處的河流上,河面泛著金鱗似地光芒。
河畔有一人多高的蘆葦蕩。
正是仲春時節,白花花一片蘆葦蕩,和著春風搖曳。灌嬰勒住了馬,從車上跳下來。
他跑到了蘆葦蕩邊上,不一會兒從泥水中拉出了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吃力的往車仗拖過來。
「阿闞,過來幫忙……這傢伙身上掛的是什麼?竟然這麼重!」
真不愧是神射手啊!
劉闞還真的沒有留意到,那蘆葦蕩中有人。聽到灌嬰叫喊,他連忙跳下了馬車,快步跑了過去。華稜稜,灌嬰拖著那人,行走間不時的有鎖鏈碰撞的聲響。那人的衣衫破爛不堪,身上還拖著兩根銅鏈。銅鏈的另一端,繫著兩根鐵椎,加起來少說也有百餘斤。
「這傢伙是什麼人?怎麼這麼多的零碎?」
當劉闞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不由得被嚇了一跳。
好一個巨漢,用魁梧兩字來形容,顯然是有些不太恰當了……
慢著!
劉闞的目光,落在了那兩支拖在地上的鐵椎。心裡咯登一下,在剎那間,明白了這巨漢的來歷。
二話不說,上前把那兩支鐵椎拾起來,插在了腰間。
然後和灌嬰一起用力,生生的把那巨漢抬起來,「灌大哥,快點,把他搬上車,快點離開這裡!」
灌嬰沒反應過來,而劉闞也未再做解釋。
兩人把巨漢抬上了車,而後分別上車,揚鞭催馬,急馳而去。程邈坐在後面的車上,並沒有看得清楚。但是蒯徹卻看見了,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緊緊的抓著車轅,一言不發。
馬車疾馳,足足飛奔了一個多時辰。
天完全黑下來以後,劉闞等人在一個山坳中停下來。這裡名叫圃田澤,周圍有連綿的低矮山丘和茂密的樹林。從這裡向東南三百里,就是博浪沙所在。這巨漢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在山坳中,燃起了篝火。
劉闞四個人圍在篝火旁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不肯先開口。
灌嬰沉默了許久,抬起頭堅定的說:「阿闞兄弟,不管你是不是阻攔,我都要救這個人。」
說完,他又看了看蒯徹和程邈。
「要不,我們在這裡分開……此後的事情,我獨自一人承擔。」
劉闞沒好氣的說:「你說這廢話做甚?蒯徹,你去車上照看那個人,我和程先生說點事情。」
蒯徹點頭起身,往馬車走去。
劉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看了看灌嬰,目光最後落在了程邈身上。
「程先生,我也不瞞你……沛縣戶籍上,我的祖籍是在頻陽東鄉!可實際上呢,我也不知道我祖籍何方。我娘是汶上人,後來遷至雒陽。我爹……呵呵,誰也不知道他是哪兒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想救這個人。
你怎麼說?」
四個人之中,若說對老秦感情最深的,就是程邈了。劉闞盯著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武山劍。
程邈神情複雜,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他睜開眼,輕聲道:「若東主想要救他,動手就是了。我如今……不過一隸奴而已,凡事當聽從東主之意。其他的事情,我不會理會!或者,我理會了,又能怎樣。」
劉闞當下站起身來,從程邈身邊路過,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話都沒有說。
走上了馬車,蒯徹點燃了一根牛油蠟燭。
劉闞伸出手來,輕輕撕開了那巨漢身上,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的衣衫。可是當他在定睛看去的時候,卻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呼。手不由得握成了拳頭,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