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徒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七十三章 回家
    看清楚了來人以後,劉闞歎了一口氣。

    而灌嬰卻明顯的緊張起來,向旁側跨了一步,隱隱和劉闞形成了夾擊之勢,盯著對方。

    「為什麼不勸勸他?」

    劉闞說:「他成功不了,也不可能成功的……還要白白的遭一番屈辱,又是何苦來哉?」

    「這是他的選擇!」

    來人披著一件羊裘,身上還背著一個包裹。頭紮紅藍兩色的頭幘,生的是豹頭燕頜。

    正是狗屠車寧。

    「老高脾氣很倔強,認準的事情,決不可能改變。在這一點上,他和那個人非常想像。八年前,我和老高送他在易水河畔,丹太子也在,雖然聲勢很浩大,但我卻知道,他不可能成功。現在,我又要送老高了,雖然我很清楚,他不可能成功,但是卻無法勸阻他。」

    劉闞看著這個前兩日還和他搏殺的傢伙,心中有一種很難言的感受。

    車寧長出一口氣,「你剛才在堂上為老高求情,我都看見了……我還是很討厭你,但還是要說聲謝謝。這是你要的方子!老房子裡還有一些工具,你要是覺得可以,就拿走吧。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

    可有些事情,總歸是要去做的,這無關對和錯。

    當年,我不同意荊軻去,因為我覺得,那不值得;今天,我也不同意老高的行為,原因一樣,不值得。可總還是要去做……過了今日,你就找不到我了。那老房子,請你燒了吧。

    在宋子住了八年,也該走了!」

    「你要去哪兒?」

    「去該去的地方……」

    車寧說完,將一把銅鑰匙塞到了劉闞的手中,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些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車寧也好,高漸離也罷,他們的思想,讓劉闞很難理解。可以看得出,那無關國仇家恨。

    可不是如此,又是為了那般?

    劉闞拿著鑰匙,並沒有立刻去車寧的家裡探視。

    先回了易水樓的住所,讓程邈和蒯徹收拾行裝,準備動身。然後,他帶著一瓿花彫,想要去牢中探望一下高漸離。但是在牢房外徘徊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走過去詢問。

    高漸離的身份,實在是太敏感了!

    ******

    第二天,劉闞去了一趟府衙。

    以拜望徐公的名義,旁敲側擊的詢問了一下高漸離的情況。當然,劉闞問的非常隱晦。

    徐公也沒有太在意。

    此時此刻,他沉浸在喜悅中。抓到了高漸離,可以想像到,自己的仕途將會更進一步。

    當年荊軻給始皇帝帶去的震撼太大了。

    大的,甚至有些許恐懼。為此,始皇帝兵發燕國,迫使燕王送上了燕太子丹的首級。所有和荊軻有關的人,哪怕只是一點點的關係,全都一個不落下的抓起來,其中還包括了當時極為有名的趙國劍客,榆次人蓋(音ge,三聲)聶,可說的上是牽連甚廣。

    而其中,高漸離也在那份名單之上。

    只是自荊軻死後,高漸離就隱姓埋名,再也沒有出現過。

    八年過去了,荊軻早已屍骨無存,蓋聶也被押送去了驪山……可始皇帝,卻未曾忘記過高漸離。

    所以,徐公的心情非常好。

    對於劉闞那看似無意的詢問,也並不在意。

    高漸離在被關押入大牢後,就被單獨隔離起來。徐公呢,也沒工夫去審問他,而是連夜派人六百里加急,趕赴咸陽。從徐公的話語中,劉闞還探到了另外一個消息。

    始皇帝嬴政,在十餘日之前,再次巡狩東方。

    如今車駕已經出了函谷關!

    「劉生回沛縣的話,老夫倒是要給你一個建議。按照行程,如果你這個時候上路,怕是會和陛下巡狩的路線重合。所以,我建議你不要走聊城一線,最好是改道走邯鄲安陽一線,自成皋過大河,走鴻溝,經由大梁,從碭郡入泗水郡。路程遠了些,不過能省卻很多麻煩。」

    這心情好,說話都透著那麼一股子親熱。

    鴻溝,是溝通大河與淮水的人工運河。早在魏惠王十年(公元前360年)就開始興建。

    似乎說的有道理。

    這樣一來,正好就可以錯開和始皇帝的行程。的確是繞了遠路,但卻能節省不少時間。

    劉闞謝過了徐公,然後告辭離去。

    有一件事他算是放下心了……在沒有得到咸陽的回復之前,徐公絕對不會去找高漸離的麻煩。

    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吧。

    若是牽扯的太深了,只怕會讓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能做的已經做了,劉闞覺得,自己問心無愧。

    至於高漸離為什麼會突然改變?這已經不是劉闞應該去考慮的問題了。

    就這樣,劉闞在宋子又停留了三日。

    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車寧留下了不少的東西,特別是那些用來製作燒酒的工具,棄之未免可惜。但一輛車肯定是裝不下了。劉闞乾脆又在宋子買了一輛車和兩匹駑馬。

    把車寧留下來的東西一股腦的全都搬上馬車。

    灌嬰和程邈一輛,劉闞和蒯徹一輛。黑騾就拴在馬車的車轅上,而後就離開了宋子城。

    「東主!」

    在離開宋子的第二天,蒯徹趕著車,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您那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哪天說的話?」

    劉闞不禁奇怪的反問。

    蒯徹說:「就是高漸離出現的那天。您在街上說的那些話……您說,如果高漸離成功了,對秦,對天下,都是一件好事?這些日子我一直想不明白,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

    劉闞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當時也只是感觸而已,但若讓劉闞說原因,卻有些困難了。

    想了想,劉闞輕聲道:「蒯徹,有些事情我也說不來原因。只是……也許以後會明白吧。」

    蒯徹的目光閃爍,表情很生動。

    片刻之後,他笑著點頭,「東主的意思,小人已經明白了。今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是不是?」

    這句話飽含深意,讓劉闞心神一顫。

    沒有再去接口,而是呆呆的看著道路兩旁的景色。突然間,生出了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觸。

    算一算,這一次的旅程,已經花費了四個月的時間了。

    唐厲他們應該回來了吧……

    老娘是否安好?還有王姬母子,如今又在做些什麼?在沛縣的時候,感覺沛縣很小。

    可是出了門,又甚為想念。

    這次出門,也算是有所收穫吧……

    等那藥酒出來了,一定要好生的休息一段時間。整日裡算計來算計去的,實在有些累了。

    靠在車轅上,劉闞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

    ******

    這一路上,還算是順利,倒也沒有再遭遇什麼差池。

    經過了二十多天的顛簸旅途,劉闞一行人來到了成皋。在這座後世被稱作虎牢關的雄關下,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準備通關。過了成皋,屬三川郡。由此轉道鴻溝,可直抵大梁。

    過了河,劉闞倒不再著急了。

    這一路上和灌嬰蒯徹聊天說話,也著實長了不少的見識,早先燥郁的心情,也平息許多。

    算算日子,已經過了立春。

    家鄉的那塊土地,想必正在耕種吧。

    劉闞坐在車轅之上,想著心事。可就在這時候,前方傳來了一陣騷亂。整齊排列的人流,突然間亂了起來。人群分開,一隊鐵騎呼嘯著從關卡衝了出來,奔大河方向而去。

    「看起來,又有人要倒霉了!」

    一旁有人輕聲嘀咕,「這已經是三天之內第十二批人馬出動了……嘿,老秦人動真的了。」

    「噓,少說一句你會死啊!」有人連忙阻攔,「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劉闞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人,推了推蒯徹,「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怎如此緊張?」

    蒯徹應了一聲,從馬車上跳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急匆匆的趕回來,臉色卻已經變了。

    「東主,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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