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歸於故趙所轄,秦王政二十年,最終被秦佔領。
準確的說,宋子是一個鎮。長約有三百丈(700米),寬大約二百四十丈(550米),周圍有沃野千里,其繁華之程度,甚至絲毫不弱於當年故趙國都邯鄲。不過邯鄲如今經秦軍屠殺,早已不復當年的那種熱鬧。這也使得宋子變成了巨鹿最繁華的地帶。
一般而言,似一個小鎮,人口能有一兩千戶,超過萬人就了不得了。
可是宋子的情況卻不一樣,六千戶,超過三萬人聚集在這並不算太大的城市中,甚至比距離宋子不遠的棘蒲縣(今河北趙縣)總人口也不遑多讓,算得上是一個異類城鎮。
為了這宋子的問題,丞相王綰和廷尉李斯還產生了巨大的分歧。
是否要在宋子安排官員?
由於六國士人的不合作態度,使得秦帝國的官吏出現極為匱乏的狀況。能分派到縣一級的官吏,都捉襟見肘。更不要說在宋子專門安排一個官吏,於秦帝國現狀而言,無疑是一種浪費。可問題在於,宋子的人口太多了,而且聚集了故燕故趙遺民,不得不防。
在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論之後,宋子最終被提為縣制,並且從老秦人當中選派出了吏員。
宋子縣尉,姓徐,是櫟陽人,大多數稱他做徐公。
徐公年已四十有餘,生的瘦小枯乾。一雙三角眼,眼白渾濁,讓人會生出一種錯覺:這不是一個官吏,看上去更像是老態龍鍾的老人。但不要被他的樣子騙了,在宋子,人們總是在背地裡稱呼他做徐毒。至於這『毒』字的含義,想必無需再來多做解釋了。
劉闞一行人進了城之後,持任囂的鷹牌求見徐公。
畢竟這是人家的一畝三分地,想要在這裡辦事,總歸是要先拜個碼頭。禮多,人不怪嘛!
徐公也很熱情,在官署中設宴款待。
不要誤會,徐公可不是款待劉闞……劉闞如今雖然有了上造的爵位,但在徐公的眼中,什麼都不是。徐公是看在任囂的鷹牌面子上,同時也是看在劉闞為他帶來的十瓿花彫。
這窖酒,可不是有錢就能買來的東西。
即便如徐公這樣的官吏,想要品嚐一下窖酒,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至於任囂,雖然遠在泗水郡,距離宋子十萬八千里。可他那鐵鷹銳士的出身,注定了不同於普通的官吏。更何況,任囂得了始皇帝親贈的佩劍,徐公多多少少也有耳聞。
劉闞持任囂鷹牌求見,說重一點,他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任囂。
酒宴非常的愉快,徐公對劉闞提出的請求,也是一口應承下來:「任大人說的那種酒,我倒是有些印象。這宋子,只有一個地方賣那種酒……不過口感卻比不得這花彫啊。」
徐公說完,還笑了幾聲。
不過那笑聲聽起來,好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公鴨叫,非常的難聽。
劉闞忙說:「但不知是在何處有賣這樣的酒?小子初來乍到,人地兩生,還請徐公指點。」
人,總是有一點虛榮心。
對於劉闞這種態度,徐公似乎非常的享受。笑瞇瞇的說:「就是城南那易水樓……劉小弟若是著急,我可以立刻派人把那易水樓的主人找來。到時候你問他,一切就清楚了。」
劉闞忙道:「怎敢勞徐公大駕?還是小子自行去吧。」
「嗯,這樣也好……徐黑啊,你一會兒就陪劉小弟走一趟,找那易水樓的主人問問看。」
「嗨!」
徐黑是徐公的下人,生的五大三粗,看上去頗有幾分蠻勁兒。
於是,劉闞又坐了一會兒,起身向徐公告辭,然後在徐黑的領引下,往城南方向而去。
易水樓並不難找,因為它是宋子最大的一座酒樓。
酒樓的主人,是個老實巴交的生意人,年紀大約在四五十歲,一臉的皺紋,說話有氣無力。
看見徐黑的時候,這位主人家那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得都開了花。
「您說的是燕酒吧!」
聽了劉闞的說明,主人家回答說:「小老兒這就讓人送上來,您且品嚐一下試試?不過,這種燕酒的口感可不怎麼樣。大都是老燕人來才會品嚐一下,而且大多數人不適應……只是呢,喜歡的人,就喜歡的不得了。所以小老兒這裡存的不多,卻不敢斷貨。」
說著話,一個駝子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懷中還抱著一小罈子酒。
主人家一皺眉,似乎對這駝子非常不是很看得上,有些厭惡的說:「高老駝,怎是你來送酒?」
駝子的臉髒兮兮的,脖子有點歪。
憨憨一笑,「小二哥有事兒正好不在,聽說東主急著要,我就送過來了。」
「下去吧,下去吧!」
主人家哄蒼蠅似地把那駝子趕走。
劉闞本來也沒有太留意這駝子,可是在駝子放下酒罈的時候,他無意間發現了一件事情。
駝子的脖子一下很乾淨,和他臉上髒兮兮的狀況,有點不太吻合。
是故意的嗎?
劉闞下意識的掃了一眼駝子的腿。
雖然此人一瘸一拐的很逼真,但總覺得有些不太自然。
還有,當他放酒罈的時候,那雙手……對,就是那雙手,看上去很細膩,手指修長。
給人的感覺是,這個人對手的保護,非常在意。
「他是……」
沒等主人家回答,一旁的徐黑笑道:「劉生,這高老駝是這裡的幫工,我倒是知道一些。原本是個燕人,不過早在燕滅之前,就在這宋子了,而且一直在這易水樓裡幹活。
人是個老實人,就是這樣子……
呵呵,平時也挺好說話,幹起活來也很認真。怎麼,劉生瞧他有什麼問題?」
徐黑不過是個庶民,沒有爵位。
也許在他看來,劉闞已經是需要他仰視才能說話的人了吧。
劉闞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好奇……唔,這個就是您先前說的那燕酒嗎?」
主人家點頭,「正是!」
劉闞拍開了泥封,倒出一碗酒。
正如任囂所說的那樣,酒色很渾濁,而且還有一股子醴齊酒特有的酸味兒,非常刺鼻。
端到了嘴邊,劉闞抿了一口。
好衝!這燕酒入口之後,宛如一股火在體內炸開,辛辣無比。
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主人家一旁說:「一般少有人喝這樣的酒,喜歡的大都是一些居於邊塞的人,好這一口。劉生如果覺得不習慣,我這就讓人拿走……呵呵,我這裡正好有剛送到的窖花彫。」
徐黑聞聽,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這夯貨,可知道劉生是什麼人?說出來不嚇你一跳,他就是杜陵老酒的主人,泗水花彫的釀造者。你還拿你那窖花彫在他跟前顯擺,告訴你吧,我剛才也喝了那窖花彫。」
喝窖花彫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徐黑這番話,說的是牛氣沖天,卻讓這主人家真的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向劉闞道歉。
「沒想到,竟是杜陵酒神親至!」
杜陵酒神?劉闞疑惑的看著主人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這主人家解釋說:「劉生出泗水花彫,令天下美酒失色。泰山封禪,萬歲酒更是保的今年風調雨順。這市井中啊,許多人尊劉生為杜陵酒神。更有童謠,天下美酒出杜陵。」
劉闞忍不住笑了,「不過是釀些許酒水,怎當得這酒神二字?主人家,您卻是太客氣了!」
說完,他又細細的品了一口燕酒。
和後世的燒酒有點相似,但又不盡相同……
想必只是個雛形。加之釀造過程簡單粗糙,使得這酒水失色不少。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這個人一定懂得燒酒的釀製過程。只要能稍加改進,說不定就能產出真正的燒酒。
「主人家,你這燕酒,是從何而來?」
因為知道了劉闞的身份,主人家的態度,也就發生了改變。
聞聽劉闞詢問,連忙回答說:「這酒說來也是巧事兒了……大約八年之前,這宋子來了一個燕人,是個狗屠之輩。自己會釀造些酒水,用於自飲。多餘的,就在我這裡換錢。」
徐黑一蹙眉,「你說的可是城東那大槐樹下的車寧嘛?」
「正是!」
劉闞奇道:「這車寧是什麼人?」
徐黑說:「車寧就是那個狗屠之輩,有一把子蠻力,而且性子很暴烈,常和人爭強鬥狠。不過呢,這傢伙也的確是非常厲害,尋常七八個壯漢,不是他的對手……劉生,您要知道,那傢伙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可是打起架來,比那二十多歲的小子還厲害。
他一個人住在城東,也很少和人交往。
平日裡靠著屠狗為生,一般人不去招惹他的話,他也不會自己生事。」
劉闞忙問道:「主人家,你是說這燕酒,就是車寧所釀嗎?」
「正是!」
「那能否請你代為引薦,我想見一見他,順便向他請教一些事情。」
這原本並不是一件非常困難和複雜的事情。可是一旁的徐黑,臉上卻泛起了難色,輕輕搖頭。
「劉生,不是我們不願意為你引介,而是您來得的確不太巧,他現在正好不在宋子。」
「不在宋子?」
徐黑點點頭,「大概在半年前,他被征發徭役,往邯鄲修建馳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