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倒是當沒聽見,水筆刷刷的在紙上寫,又時不時的拿過大堆病歷翻找數據,這事倒跟個人恩怨無關,純粹是為了討回一個公道。人家一場病治下來十幾萬塊也花進去了,治成這樣確實說不過去。
不知不覺寫到午飯時間,數千字的專業意見也就寫完了,又回頭翻翻自己的傑作然後滿意的點頭。
午飯時間,餐廳。
為慎重起見還是拿給自己的搭檔看了幾眼,甘醫生皺眉仔細看了起來,半小時後桌子上的菜都涼了,她才露出欣然表情。
又毫不猶豫的點頭:「作為上次手術你的助手,我也簽字。」
旁邊關欣同學聽到一呆,又忍不住提醒她:「甘姐我看你還是別簽了,你這等於是跟吳副主任撕破臉皮了。」
甘醫生卻毫不猶豫抽出手筆,然後毫不猶豫簽上自己大名。
關欣看看她堅決的樣子也相當無奈,又忍不住好奇的問:「奇怪了,今天中午怎麼不見老鄭呢。」
甘醫生白淨的臉上再次閃過複雜表情,又忍不住冷笑一聲:「心虛了吧。」
連高明在內都聽到無語,又不得不交換個無奈的眼神。
下午三點,病房。
整個病房瞬間空了下來。只有兩個值班地護士陪在旁邊。也明顯一副心神不寧地樣子。時不時地往樓上會議室那邊偷瞄幾眼。三樓會議室地窗戶開著。時不時地有人大聲說話。看樣子應該是爭論地很激烈了。
高明地病房裡卻仍舊一片寧靜氣氛。有個讀書人模樣地老年病人。終於忍不住搖頭晃腦地說話了:「看高醫生這一出。倒是有點清者自清地味道。」
高明啞然同時抬頭看他一眼。旁邊關欣很自然地抿嘴輕笑:「您老學問還挺深地。您乾脆直說吧。我們是被人家排擠了。」
老先生被她說到臉一紅。又不服輸地辯解:「不招人妒是庸才……」
一片竊笑聲中。又有個小護士抿嘴偷笑:「是。老先生您熟讀四書五經。好了先打針吧。」
老頭又露出些許驕傲地表情。才在一片竊笑聲中把嘴閉上。高明仍舊是那副清冷表情。信手打開窗戶外面倒是陽光明媚。大冬天地難得露出一絲暖意。
半分鐘後有人推門進來,然後小聲說話:「高醫生,謝院長請你去會議室一趟。」
高明眉頭微皺,又琢磨著趁此機會把寫好的東西交上去吧,也就無所謂地站起來跟著走人。
幾分鐘後,會議室外。
一間會議室倒是擠的水洩不通,高明趕到的時候,有人正在大聲說話:「選舉,只是發揚民主精神。行政命令還是得徵求上級領導同意嘛……希望同志們暢所欲言,都不要拘束……」
高明倒是對這種官話套話很不耐煩了,推門進來的同時掏出寫好的鑒定結論。然後隨手拍到主席桌上。
正在發言的蘇副院長被他一拍,僵了一下隨即臉色難堪起來:「高明你什麼意思,讓你來參與旁聽已經挺給你面子了!」
高明倒是懶的跟他生氣,又心裡好笑無所謂轉身,他性格一貫我行我素,這種旁聽機會倒是不要也罷。
又在無數人矚目下走到門口,終於被謝院長叫住:「坐一會吧,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高明看看他難堪的臉色也知道情況不妙,又心裡一軟轉過身來。想想還是抬腿走過去跟自己的女搭檔並肩坐到一起。甘醫生原本也是在往窗外看,看見他過來了才打起點精神,又欠了欠身體給他讓出位置。原本相當熱烈地會場瞬間冷卻下來,台上那位大套官話再也講不下去,有點惱火的下台去了。
緊接著進入討論時間,嘈雜聲四起卻多少有點異樣。
高明身邊女搭檔明顯是覺得有趣,趁機湊過來小聲說話:「老謀深算啊,你往這一坐呵呵,簡直就是一枚核彈頭。」
高明少有跟她這麼近的距離。又嗅到她身上淡淡香水味不自覺地心情愜意,又心裡好笑心說你言重了,我自問沒有這麼大的能量。甘醫生顯然興致不錯,又湊的更近了一點,小聲嘀咕幾句有用沒用的。
主席台上謝院長卻是拿起高明手寫的資料,看了幾眼後說話了:「好了靜一近,下面討論一下,吳興德同志的醫療事故鑒定問題。」
一句話說完台下瞬間安靜下來,總知道關鍵的時刻到了。
一陣沉默後終於有人反駁:「這是換屆選舉會議。討論這個問題不合適吧。」
謝院長終於拿出院長的威嚴冷聲反駁:「有什麼不合適的。吳興德同志屢次發生這種事情,你認為破格提拔吳興德同志主持醫院外科工作。這合適嗎?」
說話那人瞬間語塞,又礙於院長地餘威尤在不敢說話,這回輪到高明發呆,終於意識到不經意間,他一個不小心再次擊中對方死穴,難怪老謝要把他找來旁聽,看樣子這位吳副主任醫術不怎麼樣,往上爬的本事不小,隱隱還是對方陣營裡的核心人物。
高明不經意間抬頭,終於看到人群當中滿臉青紫的吳副主任,正在用惡毒的眼神盯著他看。台上謝院長顯然大為振奮,把高明親筆寫的鑒定報告一字一句的念出來,還特意加重了說話的口氣。會場一陣嘩然過後,終於再次陷入嘈雜的氣氛當中。旁邊甘醫生儘管投了棄權票,仍舊忍不住偷拍高明大腿,又送過來一個讚賞地表情,意思你這招釜底抽薪太厲害了。高明倒是啞然過無大叫冤枉,他也真是無心插柳,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嘈雜的氣氛中,對方顯然方寸大亂,又由蘇副院長站起來辯解:「好了,是不是醫療事故應當由上級部門認定,這個問題不要再討論了。」
老謝同志也是見好就收。小心的把整份報告收起來,然後說話:「好了,開始投票吧。」
又一陣嘈雜過後,大批人紛紛開始填寫手裡的選票,高明卻失去了敷衍的興趣,又跟甘醫生使個會意的眼色。然後坐等投票結果。
半小時後,同一間會議室。
人間百態盡在眼前,相關者雖然強自鎮定,卻還是忍不住露出緊張的表情,這也倒是可以理解,官大一級壓死人嘛。
更意外的事情終於發生,投票結束後,終於有人站起來說話:「我提議,高醫生雖然是特聘的。可畢竟為咱們醫院做出過重大貢獻,他也應該有一張選票。」
高明反倒有點意外,抬頭看看這人倒挺陌生地。又隨即反應過來,這人應該是老謝同志地鐵桿擁護者了。一句話說完又再次嘈雜起來,有同意的有不同意地大概各佔一半,更讓高明也提起一點興趣,冷眼旁觀眼前一切。
又一輪爭論過後,吳副主任終於說話,口氣有點凶狠:「高醫生有沒有投票權,老規矩舉手表決吧……同意的舉左手,反對的舉右手。」
他一句話說完當然惡狠狠地高舉右手。又一陣嘩然過後,他身邊大部分人慢吞吞的舉起右手。高明心裡好笑的同時,又注意到自己這邊大部分人,也是旗幟分明的舉起左手,反對同意的仍舊人數大致相當。
事情如此富有戲劇化色彩,以至於謝院長清點過人數以後,赫然會是四十九票對四十九票,很戲劇性的打了個平手。高明也不自覺的摸摸鼻子,會議室裡一百多號人。終於把眼神投到唯一沒有舉手的兩個人身上。
甘醫生稍一猶豫,還是歉意的笑笑:「我還是棄權。」
高明自然不會介意,反倒報以輕鬆微笑,這年輕地女醫生一貫保持中立傾向,擺明了是間接抗議醫院裡的勾心鬥角,這也是個很有原則的女人。甘醫生看看他釋然地眼神也同時鬆了一口氣,又回他一個讚賞的柔媚笑意。
然後一百多號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唯一一個還沒有舉手的人身上,斯文老實的鄭大醫生。明顯是左手右手之間猶豫不決。高明看看他為難的樣子心裡多少有點彆扭。他性格原本就豁達,又想想也就釋然了。畢竟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會跟自己的大好前途過不去吧。
半秒鐘後,老鄭同志終於男人了一回,高舉左手然後沉聲說話:「我同意,高醫生理應有一張選票。」
會議室裡又是一陣沉默,又幾乎同時產生一種微妙的錯覺,吳副主任一夥人大勢已去,而這一切,都幾乎是眼前這位高大醫生一手造成。老鄭同志也彷彿鬆了一口大氣,又難得露出很男人的豁達樣子,朝著高明這邊送過來一個無奈苦笑,估計骨科副主任是沒他地份了,能不能提拔主治醫師也有點懸了。
高明看看他苦笑表情,心中卻再次傲然起來,他高某人看重的朋友,果然不會讓他失望。很快有一張選票遞了過來,高明隨手拿出水筆,然後毫不猶豫的投了老謝同志一票,至於結果如何反倒不太關心。剛才舉左手的還是以年輕一輩的醫生們居多,更讓他心裡由衷的浮現出一絲異樣感覺。
到他把選票鄭重的塞進投票箱裡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個好事的年輕人,很大聲地叫好然後起勁的鼓掌,這人也是普外科的一個普通醫師,突兀的叫好聲招來許多人異樣的眼神,這人一陣心虛後又露出堅決的表情,繼續賣力的拍巴掌。斯文老實人也難得又男人了一回,第二個叫好然後拍起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