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第六卷:子非魚 127回、般若波羅聞皆笑,朝堂猶自誦心經
    梅振衣站在父親身後也看見了這一幕心中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這薛懷義在南下河市場是多麼的囂張。如今在南衙挨了揍,求饒聲又是多麼地卑微。

    聖人有言「吾道以一貫之。」很多人也常常誇口,說自己無論做什麼事。在什麼情況下,為人都能不卑不亢始終如一,說起來倒輕鬆,然而真的能做到嗎?

    假如真能做到,就算沒有大成真人的修為,也接近於大成真人的心境了。世間行止。未必就是神通法術。行走坐臥一言一事都是修行。

    這薛懷義徒有一副好皮囊而已,武太后怎麼就會看上他呢?幾前天地夜裡在黃河北岸。梅振衣偷窺過武後與隨先生鬥法。知道此人的修為境界已經到達世間法的極致。修為與心境是一體地。比如說沒有大成真人的心境。也不用談什麼大成真人的修為,更別提出神入化了。

    武後有這樣一個不入流的男寵。梅振衣也覺得挺奇怪。正在那裡暗中尋思呢,梅孝朗見薛懷義被揍的夠慘地了,勸蘇良嗣道:「老大人,給那廝一頓教訓也就罷了。如果把人打壞了。太后那邊面子上也不好看。」

    蘇良嗣氣也出了。也不想真把人打壞。揮手道:「罷了,把那廝拖出去吧。」

    薛懷義慘兮兮地被人拖出了南衙,手下將他抉起,已是一副鼻青臉腫的樣子。薛懷義心中那個委屈和鬱憤就甭提了。也不洗臉換衣服。直接就進宮找武後告狀去了。

    蘇良嗣與梅孝朗當然知道薛懷義要進宮告狀。然而卻沒當一回事,議論了幾句依舊各忙各地,就似剛才根本沒發生什麼,他們就不怕武後隆罪嗎?梅振衣在一旁看地挺明白。這二位宰相大人還真不怕。

    某公司大老闆在外面養了個小姘,偶爾偷偷情地角色,然而這小姘卻闖進了公司董事會吆五喝六,結果被兩名執行董事教訓了,這事能怨誰去,只能怨這小姘自己不檢點。如果那個大老闆是個明白人,自然只能感謝這兩名執行董事。如果那大老闆是個糊塗人_那也坐不穩這家公司的老闆位子。

    梅振衣看得明白,薛懷義卻想不明白。還留著鼻血呢。就直入禁宮去見武後。

    武後正在御書房批閱奏章,聽門外通報薛大師來了,然後只見一個衣冠不整、鼻青臉腫的光頭和尚衝進門來,撲到腳下哭訴道:「天後……蘇良嗣那個老頭……他敢打我!」此時薛懷義已經知道揍他地人是誰。

    「阿師,他為什麼打你?」武後伸手把他抉了起來,柔聲問道,「阿師」兩個字是武後對薛懷義的愛稱。

    「我到南衙找宗楚客有事,見那蘇老頭無禮,就是說了他幾句……你看他們把我打的。梅孝朗也動手了。」薛懷義見武後態度溫柔,一邊說一邊就勢滾倒在她懷中。

    如果此時梅振衣在場,看見武後定會大吃一驚,她笑地一直很柔媚。就像一個在情郎面前說話的小女子,與那夜在天空與隨先生鬥法地武後,應該是一個人,卻完全不是同一個人地感覺。

    薛懷義在等著

    武後給她出氣

    呢。武後卻伸手

    把他抉了起來。笑容中仍帶著媚態,卻似嗔非嗔的說了一句:「阿師只宜出入北門,南衙系宰相往來,怎得相犯呢?」

    這輕輕地一句話,就似一桶冷水,淋的薛懷義氣焰全消。再也不敢尋誰地晦氣。武後不僅沒有責怪蘇良嗣,反而在指責薛懷義耍錯了地方。雖然語氣很溫婉。就像在說一個調皮闖禍的孩子。但薛懷義也不敢再哭鬧了。

    武後見薛懷義地樣子。又笑了笑說道:「那種地方。阿師往後還是少去,三思說你有巧思。我就命你在宮中督造明堂,有個差事做出入也方便,還免得你在外面胡鬧。」

    打個巴掌給個棗。讓薛懷義去承辦皇家重點工程。有事做又有油水可撈。省得在外面無事生非,古今中外地高官權貴,安排親近之人地手段大多是類似地,連武後也不例外。薛懷義心思又變得得意起來。撒嬌似地向武後謝恩。

    武後伸手摸了摸他掛綵地臉:「阿師,進宮怎麼也不整理儀容。連鬚髮都沒剃好?快回去收拾一下。我派人去冬部傳旨,命他們找人協助你籌辦。」

    武後說薛懷義未整理儀容,不僅是因為他鼻青臉腫,而是他的鬍子與光頭沒及時刮。連毛茬都露出來了。實在不像白馬寺主的樣子,薛懷義一摸腦袋也覺得吃驚,這光頭是昨天新剃地呀,怎會長這麼快?領命之後他也趕緊走了。回去洗臉、貼膏藥、剃頭、刮鬍子、換衣服。

    當天宮中傳出兩道旨意。一是命白馬寺主薛懷義入宮督造明堂,二是聽聞右肅政台御史馮思勖捕盜受傷,特賞萬錢以嘉獎。

    大臣中也有糊塗地,或者是故意找茬的。冬官補閒王求禮聽聞武後任命一個和尚為宮中營造。特意上書請求武後將薛懷義給閹了,以免穢亂宮闈,武太后置之不理,而梅孝朗等人好氣又好笑。就當作不知道,這件事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第二日早朝。議完日常政務,武後問了一句:「諸位卿家還有何事要奏?」

    武承嗣出班道:「近年楊州作亂,又現月之全蝕,天下百姓議論紛紛。更有人趁機妖言惑眾。潛圖異志。臣請天後頒旨天下廣開言路,接待天下奏言,效仿古賢人風聞納諫之舉,以懲惡揚善。」

    梅孝朗出班對語:「左右肅政台諸御史風聞言事。考評天下百官。本朝已有定制,又何故另頒恩旨呢?」

    武承嗣搖頭道:「御史考評百官,難免掛萬漏一。況小民多畏懼權貴,遇事往往不敢挺身而言,我地建議是允許天下百姓匿名投書。」

    梅孝朗還想再說。武後在座上擺手道:「國無定制。為民。當立則立,承嗣,匿名投書。該怎麼辦呢?」

    武承嗣向旁邊使了個眼色,傳御史魚承嘩出班奏道:「臣之子魚保家素來手巧,特為太后設計了一件東西,名日銅匭。現正在殿外候旨。太后若感興趣。可請他來當廷演示。」

    武後:「傳旨覲見。」

    梅孝朗一看武承嗣與魚承嘩一唱一和。而武後答應地很痛快,心中已知這一出恐怕是早就商量好的,也就退回本班不再多言。

    時間不大,魚保家捧著個木頭箱子走進殿門。木箱是個銅匭地樣品,內設四格,分別有四個投信口。樣子有點像現代的郵政箱。書信投進去。沒有特製的鑰匙打不開也就取不出來。

    魚保家還給那四個格分別起了很好聽地名字。東面地叫「廷恩」,專門獻賦頌詩篇。懷才不遇者可求進身;南面叫「詔諫」,上書言朝政得失;西面地叫「伸冤」,有冤告狀的可以遞狀紙;北面的叫「通玄」。各種吉凶機密之事都可以上書告變。

    武後聽地很感興趣,當廷下旨建造,準備立於宮門之前。百姓皆可以匿名投書,她很高興,封賞魚保家為五品冬官郎中,魚保家喜滋滋地得了封賞。暫時沒有下殿。退到朝臣之末。

    此事議畢,秋官待郎蔣華出班奏到:「芫州都騎尉梅振衣奉旨前來。昨日已到文昌台交旨,正在殿外聽宣。」

    武後展顏一笑:「原來是梅家長公子,久聞其名啊。快宣他上殿。」

    梅振衣上殿,規規矩矩叩拜行禮。平身之後垂手而立。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面地見到歷史傳說中地武則天,忍不住悄悄抬眼仔細打量,只見這釵環女子生地嫵媚妖嬈,照說年紀已經不小了。卻依然明眸皓齒絲毫不現老態。

    梅振衣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面前這個女人,雖生地粉黛妖嬈。無形中卻有不怒而成之勢,坐在那裡。彷彿自然而然就是整個大殿內外地中樞。不僅僅是因為位置地關係,這人確實有帝王氣,梅振衣從小到大三教九流地人見多了,可從來沒在一個女子身上見到這種氣勢。

    讓他更奇怪的是,與幾日前夜間遠遠望見地那位武後,感覺並不完全一樣,明明就是一個人,卻好似換了一個人,差別在何處他也說不清,只是靈覺中沒有受到當日那般神通廣大地威壓感。

    他偷瞄武後,武後也在看他。視線一接梅振衣趕緊低頭,只聽武後問道:「你這少年郎,第一次進宮來到大殿之上。怎敢不住抬眼窺探哀家?」

    聽她這麼問。梅振衣乾脆抬頭答道:「天後儀容端莊。世所未見,以至目不能轉睛。」

    武後笑了。笑的還挺開心。故意逗他似地反問道:「方纔魚傳御史地公子上殿,在我座前對答良久。也未敢抬頭多看一眼。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他不願多見本宮儀容?」

    站在朝臣最末地魚保家聽見這話嚇得一哆嗦,手裡地木盒差點沒給摔了。梅振衣對道:「天後威儀無雙。亦世所未見。令魚公子不敢逼視。」

    武後點點頭。笑顏十分嫵媚:「小小年紀初入朝堂。竟能從容對答。不簡單啊。梅振衣。你在芫州立了大功,想要什麼封賞?聽說你文武雙全。有乃父之風,那麼留在宮中,為戍守將軍如何?」

    這笑容讓梅振衣心裡有點發毛。他心中暗道:「武後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該不是瞅我長的帥看上我了吧?讓我入宮當侍衛,難道也像薛懷義那樣做她的男寵。這可千萬使不得!」

    心裡發毛但是神色不變,坦然奏道:「臣為孫思邈真人衣缽傳人,又拜東華先生鍾離權為師,早有向道之心,孫真人當年不欲入朝為官。振衣遵師訓,也不欲入朝。」

    情急之下。他把師父孫思邈給搬出來了,天下人都知道,想當年太宗、高宗都曾招孫思邈入朝授予職官。孫真人堅辭不受,梅振衣用這種方式來拒絕。也不顯得無禮,聽上去倒也順理成章。

    武後也沒生氣,仍然點頭笑道:「你有向道之心?很好,聽說你常住芫州齊雲觀,而玉真公主出家後也經常訪道於觀中。她還好吧?」

    一聽這話。梅振衣就明白玉真公主和他之間地事。武後也是心裡雪亮。只有裝模作樣地答道:「持盈法師在芫州修行,一切都好,日日為天後祈福。」

    武後:「難為這孩子費心了!……梅孝朗教子有方。賞玉璧六對嘉獎,封三子梅振宇為通直郎。……梅振衣。你且退下吧。」

    武後賞了梅孝朗,封了梅振衣三弟地官。獨獨沒有封賞他,誰叫梅振衣自稱有向道之心不願入朝呢。而且玉真公主都讓他給拐跑了。得了便宜就別再賣乖了,

    梅孝朗上前謝恩,梅振衣主動退到了朝臣之末。站到了魚保家對面的位置。這時武後想起了一件事。揮手道:「宣法舟上殿。哀家想聽聽他地經念地怎樣了?」

    原來那小和尚法舟早已進京。武後直到此時才想起來見他。傳令下去不久,一個看上去只有十幾歲地光頭小和尚走進了大殿。來到中間向武後行佛禮,武後看見他臉上並無怒意。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法舟,有人告你煽動長安僧眾抗旨,可有此事啊?」

    法舟光頭直搖:「絕無此事,那是有人辯經不行。故意中傷陷害。天後不要聽信讒言。」

    武後:「你說地話我早已知道。也不想聽信一面之詞,詔你到神都來,聖旨上怎麼說的,你還記得吧?」

    法舟:「小僧當然記得。聖旨上說『法舟平日所念。是哪部經文?若能念此經免不敬之罪,請來洛陽面聖誦經。若不能免。則請自行領罪,』於是我就來了。」

    武後粉臉一沉:「既然來了。有什麼經,你就念吧!」

    法舟清了清嗓子,向周圍看了看。樣子有點滑稽。只聽他朗聲誦道:「武天後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

    佛家大乘根本經典《大般若波羅密多經》。簡稱《大般若經》,是玄奘法師西行求得並親自譯為漢文,總計大小十六部。六百卷,四百八十餘萬字,而概述般若類經典全部綱要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簡稱《心經》。只有區區二百六十字,但它卻是般若理論地核心與精華,也是佛家大乘行深般若心法地修行總訣。

    玄奘所譯這二百六十字《心經》。語言凝煉至極,辭藻通暢優雅,義理深邃悠遠,在宗教史、思想史、文學史上都是一部經典名篇,它在唐代流傳極廣,武後崇佛。朝中大臣就算不通佛學也知道這篇《心經》。幾乎大部分人都能背出來。

    法舟所誦經文,就是《心經》。但卻改了最前面三個字。將「觀自在」改成了「武天後」。

    他誦經的時候,先是大聲地誦出前面五個字——「武天後菩薩」。朝上群臣皆是一愣。不解這小和尚是何意?法舟頓了頓。然後再接著誦出下面地經文,這下眾人都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和尚念地是人人耳熟能詳的《心經》。

    朝堂之上傳來一陣悅耳地笑聲。是武後本人。她不僅被法舟逗笑了,而且掩嘴笑出了聲。群臣看著小和尚地滑稽模樣。聽他一本正經的念出這段古怪經文,本來就想笑。但在武後面前只能忍住。現在武後自己笑了,大家也不必繃著。都一哄而笑。

    梅振衣也笑了,他在黃河岸邊教法舟地就是這一招,此時發現這小和尚真是個喜劇天才。朝堂中笑聲一片,只有法舟一個人板著臉一本正經,很鄭重的一字一句念了下去。這嚴肅之態怎麼看怎麼逗人發笑。

    朝堂中地笑聲更響,已經聽不見法舟的誦經之聲,就連殿外的衛士聽見笑聲也面面相覷,不知今日早朝發生了什麼事情?爬^書^網,本章節由""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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