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格和莊虎臣談了兩天,結果還是沒談出個子午卯酉。康格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打算要怎麼樣,他最清楚事情的根源,羅斯福總統希望國會能讓步,修改《排華法案》,除了華工之外,不要限制其他的華人,尤其是華人中的富人和知識分子移民,而國會則被愛爾蘭後裔把持,他們對所有的華人都心懷惡意。順得郎情失姐意,總統和國會是兩套車,南轅北轍,讓康格這個公使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如果按照羅斯福的意思辦,那就必須修改《排華法案》,羅斯福已經抱怨自己是對國會最嚴厲的總統了,可依然不能讓國會改變態度,而他本人曾經在大選之前,為了爭取愛爾蘭人的選票,公開表明態度,支持排華,自己剛說了嘴就要打嘴,確實難辦,而國會則希望禁止所有中國人進入美國,如果這個態度不能改變,中國人抵制美國貨的舉動就不可能輕易結束。
反正自己的駐華公使也要結束了,隨它去吧!康格離開蘭州的時候,送給莊虎臣一條建議,作為對未來老闆的見面禮。
千萬不要結盟,不論是和日本結盟還是和美國結盟,都將會引起歐洲列強的敵視,這會成為引發災難的導火索,英國、法國、德國都無法容忍中國和日本或者美國結盟,而目前的局面,中國和美國結盟已經不現實了,和日本結盟更是失去了意義,失去了大阪、橫濱的日本。已經不具備結盟的條件。
康格告誡莊虎臣,絕對不要對西洋列強抱有幻想,尤其是德國,威廉二世皇帝是個對東方人極度仇視地傢伙。
莊虎臣原本對美國有些好感,尤其是對小馬克阿瑟有好感,畢竟在記憶中的二戰,這個叼著玉米芯煙斗,戴著黑墨鏡。頭頂菲律賓聯邦元帥軍帽的傢伙狠狠給了日本人一個教訓,幾個參與過南京大屠殺的日本師團,硬是被他打的全軍覆沒。
一群最怕死的美國少爺兵讓日本人知道了一點,世界上最可怕的軍隊就是由武裝到了牙齒的怕死鬼組成地。不用大炮、坦克、噴火器把日本兵殺的片甲不留,他們是沒有膽量佔領可能還有活人的土地。美國兵的思維方式是要把敵人徹底的殺光,他們才覺得安全。
但是康格告訴他一個令莊虎臣非常震驚的消息,英國、美國的政府希望日軍和甘軍將俄國打的越狠越好,可是歐美民間現在卻對俄國抱有很深地同情。白種人敗給黃種人的結果是他們很難接受的。在民主國家,違背民意的做法,是任何一個理智的政治家都不會做的,否則就是自取滅亡,哪怕民意不符合國家的利益,也只能捏著鼻子附和。抵制美國貨的做法,對於美國商人當然是種損失,可是對於上海地大商人也一樣是很大的損失。尤其是莊虎臣的「雷納洋行」就會有巨大的損害,倉庫裡的美國貨不能賣,而且原本簽訂的合同依然在執行,源源不斷從美國發來的棉紗、西藥如果不能出售,莊虎臣自己就會虧損三百萬美金。
想想就肝疼啊!三百萬金元啊!這可是相當於甘肅全省一年的稅收了!
莊虎臣心裡煩悶,走到院子裡,天空灰濛濛的,遠處高聳入雲的煙囪裡冒出黑色、白色、黃色地煙霧,蘭州的晚上已經很久都看不到星星了,走到街上要不多一會。新衣服就會蒙上一層粉狀的塵霧,而且最近黃河水的味道也有些不正常,沏出的茶有股甜腥味。
甘肅的工業化進程過於快了,水廠、發電廠、交通這些基礎建設遠遠跟不上需要,而環境污染的速度則快地驚人,很多土地已經寸草不生,幸好甘肅老百姓從來就是靠天吃飯。既缺水。地也薄,種田地熱情一向不高。而進工廠幹活賺的比種地多,而且穩定。這才沒激起民變。可是這樣下去,用不多久,黃河水就不能喝了,難道真地要毒死全甘肅的老百姓嗎?
如果不抵制美國貨。自己地損失是可以避免了。可是中國難得民氣爆發一次。從上海到廣州。二十一個商埠所有地商人都參與了抵制美國貨。大商人都簽字保證不賣美國貨。而市民也都高呼保證不買不用美國貨。如果自己制止這次運動。將是對自己威望地極大傷害。
靠抵制美國貨逼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四國就範。莊虎臣憑著對中國商人地瞭解。知道絕對不可能成功。那些大商人都儲存了大量地美國商品。總不能都扔進長江裡餵魚蝦吧?
康格也直言不諱地告訴了莊虎臣。四國對於華人地恐懼也不是空穴來風。如果華人在這些國家獲得了公民權。而且無限制地移民。沒準他們就用選票把一個華人送上州長、議長。甚至是總統地寶座。而這個結果是那些白人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地。
俄國在東北一潰千里。俄國政府亂成一團。德國趁機在煽動「黃禍」。西洋報紙上一片黃種人戰勝白種人地哀鳴。原本對俄國很沒有好感地英國、美國人。現在也對這個斯拉夫異教徒憐憫了起來。
楊士琦說地對。和俄國議和已經刻不容緩了。這個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小日本更是在背後搗鬼。希望自己和俄國殺個天昏地暗。他們好從中漁利。俄國地內亂雖然已經開始升級。但是德國皇帝威廉二世一直在自己地表兄弟俄國沙皇打氣。不甘心失敗地尼古拉二世見到法國轉交地議和大綱。氣地七竅生煙。發狠要調兵遣將再分個輸贏。
攘外必先安內。現在最關緊地是怎麼解決國內地問題。滿清朝廷不足為慮。但是各地督撫可是股不小地勢力。尤其是袁世凱、張之洞。
莊虎臣想著這些,心裡說不出的滋味,總覺得有些擰巴,這個老中國確實是事情太多了,教育、軍事、工業、稅收、外交,簡直是千瘡百孔,就沒有一樣是做的像模像樣的。大清朝廷這幾百年把中國已經禍害的不像是個國家了。
一件貂皮外套披在了莊虎臣的身上,他回頭一看,是明顯發胖的楚顰兒,原本不堪一握的小蠻腰,生過孩子以後變地可以和水桶一較高下,原本精緻的眉眼也顯得富態了許多。
「相公,院子裡冷,身子要緊。」
莊虎臣拍拍她的小手道:「我又不是林黛玉。哪裡有那麼嬌氣,將士們在東北爬冰臥雪,我吹吹風就能病倒了?」
楚顰兒微笑道:「相公說的是,冰兒、小青妹妹和小嬸子都在前線照料傷病,就我沒用,不能替相公分勞。」
莊虎臣攬著她的肩道:「你要是也去了東北,孩子怎麼辦?你是羨慕她們在外面自由自在吧?」
楚顰兒在他肩膀上輕輕打了一拳,笑道:「我可沒那麼瘋。大格格有消息了嗎?」
莊虎臣一聽她提起容齡,臉色登時就黯然了起來,苦澀的搖了搖頭。十幾天了,安南那裡依然沒有容齡父女的消息,時間每過一刻,莊虎臣的心就緊張一分,現在幾乎連想都不敢想這個事情了。
「相公,我想好了,要是大格格安然無恙,你就討她過門吧。她這幾年不容易。」楚顰兒強打笑容道。
莊虎臣低下頭,苦笑著道:「好了,你就別裝大方了,看你笑地比哭還勉強,別說她現在下落不明,就是安然無恙又如何?她是大清的長公主,而我已經起兵反清了。怎麼還可能走到一起?我現在就盼著她平平安安的。將來找個好人家嫁了,我就心安了。」
楚顰兒偎在莊虎臣肩頭道:「相公和大格格的心思。我還不明白?我是個女人,只曉得讓自己的男人心裡不要憋屈。這幾年,你心裡什麼時候放下過她?苦了自己,也苦了她,我看著心裡也難受,三個人心裡都不爽快,何必呢?相公是做大事的人,這些家務事就由我做主了。」
莊虎臣歎了口氣道:「還是找到她再說吧,現在我哪裡有心思想這些。」
楚顰兒拉住他的手,輕聲道:「好了,相公,回屋吧,外面冷。」
莊虎臣看看灰濛濛的天空,轉身往內堂裡走。
「大帥,大帥!」李叔同急匆匆地衝了進來。
莊虎臣一驚,忙問道:「大格格有消息了?」
李叔同搖搖頭,莊虎臣心裡一陣失望。
「有什麼事情?」
「大帥,袁世凱通電全國,說是響應您的號召,起兵反清了!山東宣佈獨立,他還說,兵馬已經整肅完畢,等待您的號令,進北京擒拿慈禧、光緒,光復漢家河山。」
莊虎臣不禁暗自讚歎,袁世凱果然不同凡響啊!這個時候,向全國百姓表明心跡,他是頭一個擁戴自己的督撫,將來論功行賞,他的山東巡撫起碼是穩穩當當的。
「大人,我們安排在山東的細作還有密報,袁世凱和德國人也已經談妥了,今後山東的軍火、機器採購,全部用德國的,德國答應用亨利親王的遠東艦隊保護山東沿海,袁世凱是做了兩手準備地!」
莊虎臣點了點頭,袁世凱要是一棵樹上吊死的主兒,也不會混的風生水起了。用貿易專許權換取洋人的支持,通電全國,爭取輿論的同情,這些招數不都和自己如出一轍嗎?
「息霜,你看怎麼辦?」
「不好辦,如果不同意袁世凱的兵北上,那就會引起天下督撫猜忌,這些督撫後面可都有列強的影子,可是袁世凱要是先進了北京,那這個功勞怎麼賞?」李叔同搖頭道。
莊虎臣冷笑道:「通電全國,表彰袁世凱地義舉,同意他出兵北京。密電通知陳鐵丹、李貴、馬福祥,兩天之內必須拿下北京城,否則軍法從事!這些混蛋,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起兵了,現在自己地屁股讓他們自己擦!」
李叔同點了點頭,看著莊虎臣地眼神,心裡有些發虛,傻子都知道。李貴等人起兵,肯定是楊士琦挑唆地,而楊士琦是他李叔同的干岳父!攻打一個正陽門,打了兩天都拿不下!區區一個甕城,你們就是用牙啃也該啃下來了!」李貴拍著桌子罵娘。
「大人,正陽門地甕城高度有十幾丈,厚度也有五丈。那大門上包著西洋進口的鐵板,有三寸厚,炮打上去,連個坑都看不見!」一個軍官臉上被硝煙漫的黑一塊白一塊。
「放屁,那些健銳營的兔崽子,別人不清楚,老子還不清楚?聽個槍響就嚇的沒影子了!一定是你們這些混蛋怕傷亡,總想保存實力!告訴你們。逃了慈禧、光緒,老子是向楊士琦大人簽了軍令狀地,到時候,我先砍了你們再提頭去見莊大帥!」李貴黑臉漲的鐵青。
一個軍官苦著臉道:「大人,這些健銳營的八旗兵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發瘋了,正陽門上大炮都有二十多門,格林炮、馬克沁更是有三十多挺,那炮彈、槍子跟下雨一樣,弟兄們傷亡慘重啊!我們這些人都是莊大帥一手調教出來的。絕對沒有保存實力的心思!」
「哦,要是清兵的火力那麼強,你們還能活著回來?二十多門大炮,三十多挺馬克沁、格林炮,不把你們這些人都打爛了?」
「大人不信,自己去看,清兵的槍炮打的不准。而且炮彈、槍子估計是保管地不好。子彈打不遠,而且打在人身上。經常連棉衣都打不穿,要不然我們這些人早就報銷光了!」
陳鐵丹點了點頭。他是有經驗的,莊虎臣原先從北洋弄了三千桿洋槍,結果那些子彈潮的滴水,有不少居然出膛三十米子彈就落地,還不如小孩子的彈弓打的遠。
「李貴,別逼他們了,去把北洋那裡繳獲的重炮拉幾門過來,炸開城門。」一直不吭聲的馬福祥說道。
三個人都是急行軍來到北京的,馬福祥更是日行三百兩,都沒帶重炮,李貴手下地六千人都是警察,根本就沒配備過火炮,幸好北洋兵逃跑的時候,扔下了一批大口徑火炮,現在要派上用處了。
李貴點了點頭,對一個親兵道:「去北洋把大炮調過來,對了,守正陽門的是誰啊?」
「是健銳營的都統托克泰!」
「是他?」李貴、陳鐵丹、馬福祥異口同聲道。
李貴苦著臉道:「老相識了,滿人裡,他也算一條好漢!」
娘子關的時候,載瀾、載振這些人要殺洋兵俘虜,莊虎臣帶人去攔截,正好這個時候,廓爾喀兵偷襲炮台,托克泰帶著自己的親兵守住了山上的小道,立了大功,還被子彈咬了大腿,差點命根子就沒了。
「報,大人,莊大帥密電。」一個親兵拿著剛譯好的電報稿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馬福祥看過以後,神色凝重的遞給陳鐵丹,他看完又給了李貴。
「大帥從來沒用過這樣地詞兒啊!要是兩天之內拿不下北京城,就要我們提頭來見。」馬福祥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李貴滿不在乎的道:「從天津打到北京,才用了十幾天,要不是為了等鐵蛋的人等了八天,實際上也就三天就打到北京了,一個正陽門,我就不信兩天拿不下!我去和托克泰談談,老朋友了,有交情,沒準連打都不用打了!」
陳鐵丹和馬福祥忙道:「不行!」
馬福祥瞪著牛眼道:「你小子開什麼玩笑?托克泰要是翻臉不認人,一槍崩了你,我們怎麼去和大帥交代?再說了,這裡的人,你官最大,巡警部尚書啊!正經的二品文官!」
李貴笑道:「拉倒吧,也許過個把時辰,托克泰把城門打開,就改朝換代了,這個大清封的什麼巡警部尚書就連個毛都不算了!再說了,我打仗地本事也不濟,少我一個不少,多我一個也不多。」
馬福祥腦袋搖地撥浪鼓一般:「不行,你和鐵蛋不能去,只能是我去!哎,你們倆都別跟我爭啊!老子是戴罪之身,在黑溝台一戰裡,被俄國老毛子打了個悶棍,損兵折將,這個事情還沒發落我呢!本來按理說,應該是王天縱帶兵進北京的,他小子夠義氣,把這個功勞讓給我了!我還指望將功折罪呢,再說了,我已經有兒子了,你們倆都還是光棍,不能斷了香火!」
陳鐵丹嬉皮笑臉地道:「我師父王天縱還沒娶媳婦呢!我們哪裡敢啊?對了,馬哥,你就高抬貴手,成全了師傅吧。」
「這個事情我做不了主,族裡的老人怕是不同意啊!我大伯是個篩海,我們家地規矩大啊!」馬福祥為難道。
李貴一撇嘴道:「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等咱們莊大帥當了皇帝,一道聖旨過去,我就不信你大伯還敢攔著不成?」
馬福祥一拍大腿道:「著啊!我怎麼沒想到呢?當年康熙爺也娶過回回女子,誰敢抗旨啊?就這麼辦了!好了,我去了,你們加緊準備,一旦我和托克泰談崩了,你們就用重炮轟平了紫禁城!」
「好,殺進紫禁城,活捉了慈禧、光緒!」陳鐵丹興奮道。
李貴冷著臉,陰測測的道:「活捉?太麻煩了!要死的不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