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巡撫衙門這幾天熱鬧非常,陝西、甘肅、新疆三省的官員、各國駐蘭州的領事,地方縉紳、豪強,西幫的東家們紛紛來道賀。
太監張順帶來了朝廷的旨意,莊虎臣加封陝甘總督,兼任甘肅巡撫,又加恩封了個太子少保,爵位也由果毅子爵升為一等勇毅侯,賞賜金花、御酒、配授紫韁,紫禁城騎馬。
莊虎臣想起了當年喬致庸送他的那件黃金鑲羊脂玉的「馬上封侯」,現在真的是封侯爵了!張順還捎來了慈禧的幾句不能寫在旨意裡的話,說是如果不是考慮到異姓封王對大臣不吉利,憑莊虎臣打敗俄國兵,收復旅順的功勞就夠裂土封王了。
這話聽起來,還是挺讓人感動的,如果換個別的大臣,沒準就哭昏過去了,皇恩浩蕩啊!可是莊虎臣絲毫沒感覺,慈禧可不是什麼有感情的動物!這一招就是她的緩兵計!
陝甘總督聽起來是不錯,不過沒什麼實際意義,總督主管軍事,而西北的軍事本來就控制在莊虎臣的手裡,只是這次把那個討厭的總督長庚給弄走了,算是眼皮子清淨了些。太子少保更是個虛銜,只是讓人叫一聲「莊宮保」好聽些罷了。大清封爵不封地,所以爵位也是虛的,就算真封個王爵,也是樣子貨,沒有實在東西。總之,朝廷送了一大堆的虛人情但是傳旨的太監張順卻暗示了莊虎臣,將來可以為他所用,並且是幹什麼都可以。張順和張德蘭一口一個「莊宮保」,而自稱則是「奴才」,莊虎臣也聽明白了,這倆傢伙是看明白自己準備反清了,正好趁著傳旨的空擋來套交情,為今後改朝換代預先作個進步台階。
莊虎臣滿口答應,還是一口一個張公公,對他當年保舉自己當糧台的事情。不停氣的道謝,兩人親熱的如同兄弟一般。臨走的時候,送給張順十萬兩的銀票,這次張順說什麼都不敢收了。
張德蘭倒是老實不客氣,伸手就揣進袖子裡了,拉住張順一起道謝:「張公公。不收莊宮保的銀子,就是拿宮保爺當了外人,那就是沒把莊宮保當咱們的主子!收了這個銀子,咱們兄弟就算是把身家性命賣給宮保了,今後主子有什麼吩咐,刀山火海奴才們眉頭都不皺一下!」
張順也就坡下驢,兩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莊虎臣覺得這個張德蘭儘管年輕,但是比張順厲害,怪不得在記憶裡小德張後來混成了大總管呢。這收銀子都有學問,能接李蓮英的班確實有兩把刷子。
可惜啊,你們打錯算盤了。別說今後的政體還沒有確定,就是老子真要當皇帝,宮裡也不會用太監,這大清還沒亡呢,這些狗太監就已經打算賣了慈禧、光緒了,有這麼一堆貨色天天圍在自己身邊,睡覺都不踏實。而且西洋各國把大清看做野蠻國家,很大程度是因為太監製度,把人閹割了當奴隸使用。這種制度確實太不人道了!
莊虎臣自問還沒有這麼狠毒的心腸,要是這些事情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改變,那還反清做什麼?
不過。莊虎臣覺得張順和張德蘭確實能辦一些自己覺得很頭疼地事情。畢竟北京城修建地十分堅固。又配備了幾百門洋炮。儘管莊虎臣相信。清軍到時候聽見槍聲就會逃跑了。可萬一他們人品爆發了。就是死戰不退呢?嚴謹地德國參謀部也曾經計算過。北京城要十萬人帶著重炮打三個月才能攻破地。雖然清軍人品大爆發地可能性極低。但是打仗不是兒戲。任何可能發生地事情都要預先作準備。要是有內應打開城門。那事情就簡單多了。堡壘還是從內部攻破最好。
而張順和張德蘭正好能幹這個。當年嘉慶朝地時候。天理教殺進紫禁城。不就是太監當地內應嘛!
送走了傳旨地太監。莊虎臣和長庚交接了印信。長庚說實話。也想離開蘭州。他這個總督當地也確實沒什麼滋味。先是董福祥當提督地時候。就不買他這個總督地賬。等到莊虎臣當巡撫兼提督地時候。更是沒當他是盤菜。長庚經常夤夜捫心自問。同樣是總督。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怎麼過地那麼滋潤?輪到自己就成了擺設?
莊虎臣陞官地消息。瞬間就傳開了。拍馬屁地一撥接一撥。應接不暇。而莊虎臣還不敢不應酬。各國領事也好。西幫地財主也罷。都不能怠慢了。現在正是戰爭進行到敏感地時期。得罪人絕對不明智地。
好容易把這些拍馬屁地官僚、財主和看風色地各國領事打發走。一個討債鬼又上門了。
已經被莊虎臣忘記在腦後地猶太人摩爾跟著西北鐵路公司地老闆美國人小哈里曼找上門了。後面居然還有個老熟人。美國公使康格。
莊虎臣看見康格,就有些同情他,美國公使簡直是各大財團地馬仔,被清兵和義和團重重包圍、生死不明的時候,美國政府裝著不知道,選擇性的失明,等到各大財團有事情的時候,就都想起還有個公使了!
康格看見莊虎臣就滿臉堆笑,上去就是一個熊抱,滿嘴的酸奶酪味道,熏的莊虎臣頭疼。
摩爾是奉了美國猶太富商雅克布.希夫的命令來中國的,作為猶太社團「大衛王之星會」的特使,聽說莊虎臣把俄國兵打地節節敗退,而日本人又被俄國海軍偷襲了大阪、橫濱,眼看東亞這裡風向變了,而西洋報紙又都在推測莊虎臣即將起兵發清。美國的情報機關還獲得了日本支持莊虎臣稱帝的消息,這讓猶太人坐不住了,當時和莊虎臣有個口頭協議,一旦他獲勝了,將支持猶太人在北海道建國。
「莊大人,哦,應該稱呼您侯爵大人了,或者是按照中國的習慣,稱呼你為莊宮保?」摩爾脫下禮帽,恭敬的道。
「我這個人沒那麼多的規矩。叫什麼都可以,叫我的名字莊虎臣也沒有問題。」
康格連忙擺手道:「哦,我親愛的莊,按照中國的規矩,直接叫一個人地名字,那是種侮辱。我在清國呆了很多年,這個規矩我還是懂地。」
莊虎臣哈哈大笑道:「我不介意,康格公使,我們是老朋友了,不要拘泥於這些繁瑣的禮法。」
康格會心地一笑道:「是的,您說的對,侯爵大人,您真像是個美國人,我一直很好奇。您的老師李揚先生一定是個聖徒,否則怎麼可能把您教導成為一個軍事、政治、外交地全才。」
莊虎臣暗自好笑,當年為了解釋自己為什麼會說英語。並且懂得外國的事情,就編出來個理由,說是自己曾經拜過一個清教徒的傳教士李揚當老師,所以西洋人都認為莊虎臣是親美的。
莊虎臣讓下人送上了茶,然後打著官腔道:「請問,貴使來蘭州有什麼公幹啊?」
康格一聽莊虎臣的稱呼都由「老朋友」變成了「貴使」,也只好正了容色道:「哦,我是奉了國務卿海.約翰和總統西奧多羅斯福先生的命令,希望能調停貴國和俄國的戰爭。」
莊虎臣一聽。覺得有點稀罕,最想讓自己打俄國人的不就是美國和英國嗎?這會兒,你來調停?這有點過河拆橋的味道了!
想了想,也算想明白了,美國佬希望有人狠狠教訓一下俄國,原因是因為俄國修建西伯利亞鐵路,因為運費地原因,美國貨將在中國失去價格優勢,而且俄國推行獨霸原則。如果在中國的列強人人劃塊地方,都去獨霸,那美國貨則連市場准入都做不到了!所以,俄國人必須被修理,至於是誰來修理,那就無所謂了!
現在美國一看俄國居然這麼慫,海戰敗給日本,俄國遠東艦隊連旅順港都不敢出,結果整支艦隊因為把守旅順的斯特賽爾中將地投降。也只好掛了白旗。否則旅順港內幾百門岸防炮就立刻把把這支艦隊送進海底了!而另外一支更先進的波羅的海艦隊,則躲在安南的海防。靠著法國的人的卵翼苟延殘喘,連出戰的勇氣都沒有,俄國陸軍也沒好到哪裡去,也是一敗塗地,現在勉強守住奉天一線,看來也是朝不保夕。
不得不說,美國人的反應比起僵化的俄國快了許多,立刻就意識到了,中國和美國地地緣政治很接近,領土廣大、資源豐富、海岸線漫長,唯一不如美國的就是美國南北沒有強敵,加拿大和墨西哥怎麼可能給美國構成危險?所以,美國不需要在國防安全方面投入太大的精力。而中國北有俄羅斯,東有日本,這是中國的兩大威脅,如果全部解除了,政治制度的僵化再獲得解決,那麼發展速度將是非常驚人的,一旦中國發展起來了,那麼美國拿中國當傾銷地的美夢就做到頭了,而且要是中國擁有了強大的艦隊,那麼夏威夷的安全就得不到保證了,美國將不得不陷入軍備競賽。
莊虎臣算是看透了,美國、英國是拿中國當奶牛,只許長肉,不許長牙,中國越富裕越好,但是富強就是他們不能容忍地了!
自己手裡的十萬大軍,勉強算是奶牛長了角,擋住了俄國這頭惡狼,可僅僅是這樣,已經讓英國、美國忌憚了。
「莊大人,日本外相小村壽太郎和我們總統羅斯福先生,同是哈佛的校友,他委託總統在日本、俄國、清國三方中進行調停,總統閣下不忍心看到在遠東發生這樣殘忍的戰爭,所以希望三方能理智的用談判代替流血。」
康格的話音還沒落,摩爾就急吼吼的插言道:「侯爵大人,您曾經答應過我們大衛王之星會,幫助我們猶太人建國,我想,你不會忘記您的承諾吧?我們可是幫過您的大忙地!」
莊虎臣想起了猶太人借給自己兩千萬美元地巨款,不過有一半已經又轉借給小日本了,日本人拿海關稅做的抵押,他笑了笑道:「摩爾先生,您是借給我們一筆錢,而且數目很大,但是我不覺得這叫做幫助。這只是普通地商業行為,我是有抵押物的!而且這筆貸款我是要付利息的,去銀行借錢難道不是普通的商業行為嗎?借款人和銀行之間,彼此是互相依存地,不存在誰對誰的有什麼幫助!」
摩爾被憋的面紅耳赤,但是確實也沒什麼可反駁了。畢竟莊虎臣是拿上海租界的土地當做抵押物的,精明的猶太人還曾經評估過土地地市價,確實超過了兩千萬美金。
摩爾沉悶了半天,才道:「侯爵大人,您曾經口頭上答應過我們,願意幫助我們這些沒有國土的可憐人,讓一個弱小民族建立自己的國家,讓他們免受別人的屠殺,不是一種美德嗎?」
莊虎臣哈哈大笑道:「摩爾先生。作為一個猶太人,您應該最清楚,口頭的承諾是最不可信的東西。尤其是國與國、民族與民族之間,這種話是聽不得的,您太天真了!」
康格看著莊虎臣,覺得有點不認識他了,從來沒見過這個中國的大官說話如此露骨,絲毫不加掩飾。
一直悶著頭喝茶,不說話的西北鐵路公司老闆小哈里曼倒是微微一笑插言道:「摩爾先生,我想莊大人地意思是說,沒有白吃的午餐。如果您想讓他支持猶太人建國,必須拿出他滿意的條件,莊大人,您說地是這個意思嗎?」
莊虎臣點了根煙,悠然的吸了兩口,這個小哈里曼一直呆在蘭州,和自己經常見面,倒是把自己的心思摸透了。
摩爾終於聽明白了,忙點頭道:「哈里曼先生說的有道理。交易必須的公平的,我來之前,希夫先生就曾經說過,如果大人可以幫我們搞到一塊建國所需的土地,那麼借給您的兩千萬美金,就算是購買土地的貨款!」
莊虎臣呵呵一笑道:「兩千萬,好大方啊!美國從俄羅斯手裡買下那麼大地阿拉斯加,才花了七百萬美金,可惜啊。我不喜歡把不相干的事情攪合在一起。一件是一件。借你們的錢,我是有抵押的。如果還不起,你可以把我在上海法租界的土地收走,這是你們的權力,而這件事情,我需要另外的籌碼。」
摩爾被他的話勾的百爪撓心,猶太人想建國都想瘋了,英國人曾經提出在烏干達和阿根廷讓猶太人建國,可惜連非洲地土人都不歡迎他們,更別提阿根廷的那些德國後裔了。
「您希望我們付出什麼?只要您開出價格,我們猶太人一定滿足您!」
「您知道我們中國一向對待朝鮮和安南的態度嗎?」莊虎臣反問道。
摩爾聽的一頭霧水,而中國通康格公使倒是似乎明白了,他忙問道:「您是說,未來您會劃出一塊土地給猶太人建國,而這個猶太國是中國的藩國,您說的是朝貢體制嗎?」
莊虎臣點了點頭道:「大致是這個意思,但是又不完全是,如果今後我們提供了土地給猶太人建國,大致就是北海道的一半吧,我們中國將作為宗主國,給猶太國提供必要的保護,而我們的駐軍由猶太國提供費用,我們地軍隊在猶太國享有治外法權,在不違反憲法地前提下,猶太國可以有自己獨立的政治和外交,但是猶太國地國民必須效忠於中國的元首。」
摩爾眼睛一亮道:「您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有自己的外交和政治,那麼我們可以有軍隊嗎?」
「當然可以,不過數量必須由我們定,不能超過中國駐軍的三分之二,武器也由我們提供,一旦中國和其他國家發生戰爭,你們必須毫無保留的支持中國,這是底線!」
摩爾面露難色,這樣的國家簡直就是附庸了!如果答應,今後就算徹底綁在中國的戰車上了,而且被綁的不僅僅是一個猶太國,而是所有的猶太人!如果有了猶太國,自然是就是全世界猶太人的中心了!
莊虎臣看他的表情,笑了笑道:「當然,這個條件你完全可以拒絕,這是你們的自由,可是這樣的機會,我相信不會再有了,世界上不會有人像中國人這樣的慷慨!」
摩爾想了半天,又問道:「為什麼是北海道是一半呢?不可以是全部嗎?我們猶太人如果建國了,不希望和其他的種族共同擁有一片土地。」
莊虎臣搖了搖頭,也不回答,只是斬釘截鐵的道:「這個條件不能更改!未來猶太國的安全由我們來保護!」
康格看著莊虎臣道:「大人,北海道是日本的領土,日本人會同意嗎?」
莊虎臣冷笑道:「他們會同意的,他們必須同意!」
康格點了點頭,小日本已經失去了戰爭潛力,而且和俄國人打了這麼久,連兵源都接近枯竭,經過陸軍大學嚴格訓練的中下級軍官更是幾乎全部陣亡,日本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日本了。
莊虎臣看看康格道:「貴使不是要調停嗎?我們已經把議和的綱領給了法國公使哈爾蒙德了,他也在調停這場戰爭。」
康格倒是知道莊虎臣的議和大綱,不過他絲毫不認為這份議和大綱有成功的可能,莊虎臣簡直是獅子大張口,不但要求俄國人割地、賠款,而且還要求俄國把所有被中立國解除武裝的軍艦都交給中國。
這個條件,康格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俄國沙皇不會同意的。
這場戰爭對於俄國只是場地區間的小規模戰爭,而對於日本和莊虎臣來說,已經是耗盡了全部的戰爭潛力了!再打下去,恐怕勝利的天平將向俄國一方傾斜,而莊虎臣在這個時候,還不見好就收?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呢?難道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康格看著悠然自得的品茶的莊虎臣,有些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