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溝台,地如其名,黑土地現在已經被挖了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空氣裡硝煙的味道嗆的人直咳嗽,戰場上滿地的屍體,大部分是日本和俄國人的,還有些是甘軍士兵的。
日本和俄國在這個狹窄的區域,擺下了將近二十萬的大軍,血戰了個把月,現在的黑溝台已經找不到一塊平坦的土地了,彈坑纍纍,重炮的彈坑裡往往還套著小口徑炮的彈坑。
馬福祥心神不寧的用望遠鏡看著前方,甘軍的第一道防線目前還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守衛第一道防線的是一千甘肅新軍和五百名從湖南湘西招募的「威武常勝軍」。七千人深陷十萬人的重重圍困之中,幸好甘軍使用的槍支是以射速快而聞名世界的李.恩菲爾德步槍,加上甘軍還攜帶著一批甘肅自製的迫擊炮、馬克沁和四十七毫米口徑速射炮、六十三毫米口徑山炮,這才擋住了俄國人潮水般的衝擊。
「大人,這裡的土都凍住了,挖不動啊!」一個親兵衝了過來,滿臉陰鬱的道。
「挖不動也得挖,沒有戰壕,等俄國人調來重炮以後,咱們都他娘的報銷!」馬福祥又是氣又是急,扯著嗓子喊道。
「告訴弟兄們,利用現成的彈坑,然後連接成戰壕,挖土堆成胸牆,現在多出流點汗,以後能少留點血。」一個參謀指示親兵道。
親兵歎了口氣。又問道:「大人,現在咱們地糧食也不多了,怎麼辦?」
馬福祥苦澀的擺擺手道:「殺馬!」
「殺馬?馬二爺,不能啊!不能殺馬啊!騎兵沒了馬,還算什麼騎兵?」親兵老憨甩著空蕩蕩的袖管哀求道。\
老憨的右臂是在包頭的時候被俄國哥薩克騎兵砍斷的,當時高燒了三天。幸好包頭有做洋藥買賣地,當時有通西醫的大夫給治傷,算是揀回條命,傷好了以後,他不願意回家種地,馬福祥也不忍心攆他回家,就還給留在軍中了。
「殺馬!我的命令聽不見啊!」馬福祥暴怒的對著傳令兵厲聲喝道。
傳令兵含著眼淚跑了出去。
馬福祥現在是又羞又怒,如果不是自己一時發昏,忘記了莊虎臣的命令。也不至於讓七千人深陷重圍,更為可氣的是,自己帶著兵一陣衝殺,竟然給小日本解了圍!
俄國人一見來了一支生力軍,就丟下日本人,和甘軍打起來了,而將近兩萬小日本則偷偷摸摸的從甘軍衝開的口子溜了出去。
「大人,快看,俄國老毛子又要攻擊了!」一個負責望的士兵高聲叫道。
馬福祥從望遠鏡裡看見俄國士兵排成密集地散兵線,像螞蟻般聚攏了起來。看不清楚有多少人,只是黑壓壓的一片.
「娘的,咱們要是有重炮,老子現在就滅了他!哎!」一個參謀恨恨的一拳擂在凍土上。\
馬福祥的黑臉羞成了醬茄子。[]甘軍的重炮還真的不少,炮彈更是堆積如山。都沿著鐵路一線,放在各地的兵站,可以說,這樣的佈置非常的合理,隨時可以保證前線地使用。但是馬福祥是帶著輕騎和輕步兵從普蘭店一直追殺俄軍,打到幾百里外的黑溝台,這裡鐵路根本沒有延伸過來,而且周圍沒有兵站和重兵。
現在被圍已經三天了,帶的四十挺馬克沁加起來還剩下不足五萬發子彈,炮彈更是平均每門炮不足十發。士兵身上攜帶的彈藥也不多了。李.恩菲爾德步槍本來就是以射速快而享譽世界地,這也是大英帝國唯一的能拿得出手和德國毛瑟槍比個高低地步槍。
鑒於當年武衛軍只會走隊列不會開槍。被八國聯軍當靶子打的前車之鑒,莊虎臣對甘軍的士兵抓的最嚴的就是射擊,實彈射擊方面下的功夫最大,一分鐘瘋狂射擊訓練是家常便飯,每個士兵都必須有一分鐘打出二十發子彈的水平。
射速快,代表著更強大的火力,幾十個人的自由射擊,聽起來就像是機槍那種爆豆的聲音,而且準確性還要遠遠超過機槍,但是這也是最消耗子彈地。
「通知一線部隊,節省子彈,把擲彈手和神射手換上去!其餘地人包括我的親兵,都要抓緊挖戰壕!」
「大人,那些神射手都是咱們地寶貝啊!這要是讓莊軍門知道咱們這樣糟踐,那就算打勝了仗,回頭也要嚴加處置的!」參謀們都傻了眼,這些神射手是甘軍特意調教出來的狙擊手。\訓練最嚴格,爬冰臥雪,在三九天的冰雪裡一躲就是一夜,在三伏天的蚊蟲叮咬中,紋絲不動,槍法更是要求百發百中,訓練一個神射手比訓練十個普通士兵花的錢還要多。
馬福祥苦笑著道:「打完了仗,要是我還活著,一切的處置我一個人承擔,現在顧不了那麼許多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援兵能到,可惜了的,咱們那麼多的大炮,要是現在有二十門重炮,轟也轟出一條血路了!」參謀們想起那些在兵站堆積如山的大炮和炮彈,心裡就難過,他們都是軍事學院的學生,大部分還沒畢業,一上了戰場,跟著馬福祥這樣的殺星,高歌猛進幾百里,早把學院學的軍事常識扔給老師了。什麼後勤保障都忘光了,只記得前進、前進再前進。
「現在說這些扯淡話還有個屁用,咱們必須撐住了!這些俄國老毛子訓練水平太差,槍法也不行,就是夠狠,娘的,不怕死!既然不怕死,就讓他們多死幾個。也算給屈死地老百姓報仇了!」馬福祥已經下了魚死網破的決心,既然衝不出去,不如多殺幾個夠本。
「咚、咚」,前方傳來了炮聲。
炮彈落在一線士兵的周圍,將乾硬的凍土炸的滿天飛,一塊塊拳頭大小的泥土混合著雜亂地碎石和炮彈爆炸的彈片灑向周圍。*還有不少日本士兵來不及收拾的屍體也被炸碎飛上了天空。
三年艱巨的訓練產生了效果,模擬戰場環境的訓練讓新軍非常習慣戰場上的情況,比起訓練場上腐臭的味道,冬天的黑溝台的空氣還算是好地。一線的一千多名士兵躲在彈坑裡和土坡的後面,面對著俄國人的炮擊,巍然不動,只是臥在地上,警惕的注視前方。
而在後方,士兵們正在發瘋一般的挖著戰壕。儘管每個士兵都配發了一柄德國進口的工兵鏟,可是東北的冬天,被冰雪凍的如同石頭一般的土地,挖起來還是相當地費力,不少士兵的手上都流了血,白色帆布手套已經被泥土和鮮血染成了黑紅色。儘管速度不快,可是從各個彈坑已經有無數條線在緩緩的延伸,在一些地方已經匯聚成一條蜿蜒曲折的壕溝了。
俄國地炮擊持續時間很短,也就是過了五分鐘的樣子,步兵已經開始集合。伴隨著軍鼓地咚咚聲,俄國步兵又開始了衝鋒。
馬福祥從望遠鏡裡看著甘軍的士兵,半是欣慰半是羞愧,能面對俄國炮擊而巍然不動。面對螞蟻般的俄國步兵也能沉靜如山嶽,這幾年的訓練真是沒有白費啊!想起當年在娘子關的時候。清軍有戰壕、鐵絲網、德國人指導修建的要塞、上百門的大炮,兵力也遠遠多於洋人,可是聯軍槍一響,成批成批的扔了武器就往回跑。
這些士兵是莊大人三年的心血啊,要是毀在自己手裡,那如何得了?
馬福祥內心無比的矛盾。
「馬鎮台,這次俄國人地炮擊可沒前面幾次厲害啊!莫不是,他們也沒炮彈了?」一個參謀輕聲地提醒道。
「哦,老毛子也沒炮彈了?不至於吧?」馬福祥有些不敢相信。
「說不好,俄國人和小日本在黑溝台打了那麼長時間了。彈藥儲備再多也夠嗆。俄國人的運輸線現在也被騷擾,我估計他們地彈藥也不會太多了!」
「要是那樣就好了。咱們的壓力還能小點!」馬福祥連連點頭,現在他也只能相信老天幫著好人了。
「馬鎮台,標下以為,咱們被包圍,不見得是壞事!」一個瘦瘦高高的參謀說道。
「哦,說說看!」馬福祥現在病急亂投醫,就想聽好消息,哪怕是安慰自己的話也是好的。
「標下這幾天也看明白了,俄國士兵訓練水平很差,而且步槍多是老式的單發槍,槍械保養也不好,只是俄國人悍不畏死,咱們的士兵和他們打,火力可以達到以一敵五,實際戰鬥力也不會低於一比三,還是很可以打一陣子的。」
「可是他們起碼也有八、九萬人,咱們只有七千人,這三天傷亡已經過千了!即使以一敵三,也是必敗!標下以為,還是想辦法突圍吧。」另外一個參謀接話道。
馬福祥擺擺手制止道:「你等別人把話說完說。」
瘦瘦高高的參謀微笑道:「大人,咱們的大軍,最近的離這裡不過三百多里,即使帶著重炮前來,最多五日夜就能增援我們!如果只需要援兵打開個口子,接應咱們,那麼三天之內援兵就應該到了,現在咱們被圍已經三天了,援兵今日不到,明天必到!可是標下以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俄國人看來彈藥已經不足,如果咱們在盛京的五萬人能夠趕到黑溝台,就有可能一舉殲滅眼前這十萬左右的俄國兵!現在看來俄國人是把咱們重重包圍了,可是一旦咱們的大軍來了,就是裡應外合,中心開花!」
馬福祥眼睛一亮:「你是說,讓咱們這幾千人當魚餌,釣俄國人這十萬大軍?」
「標下就是這個意思!」
「好樣的,你叫什麼名字?」馬福祥擊節讚歎。
「標下王林虎,陸軍學院第一期畢業生。」
「好,真要是如你所說,那咱們就不突圍了!老子就安心當這個魚餌,讓老毛子吞不下吐不出來!」馬福祥興奮的叫道:「來人,通知一線部隊,節省子彈,爭取一顆子彈打死一個洋鬼子!」
原本有些鬱悶的參謀們,現在被王林虎的話激起了興致,年輕人建功立業的心思火炭般的紅,相比之下,命反而不重要了。
「馬鎮台,快看,俄國人衝上來了!」
馬福祥端起望遠鏡,只見俄國人黑壓壓的一片擠向前沿陣地。
「這要是有戰壕、鐵絲網就好了啊!」馬福祥對自己的莽撞還是有些後悔。
「堂、堂、堂」馬克沁的那種特有的銅音響起,槍口噴出的烈焰如同火蛇,舔拭著俄國人密集的隊形,火焰的鐮刀將俄國士兵割麥子般掃倒。
俄國士兵不為所動,踩著同伴的屍體踏著鼓點,破舊的皮靴踩著積雪和凍土上,緩慢而堅定的前進。
俄國人這種衝鋒已經很多次了,每次都要丟下一堆的屍體,可是俄國兵似乎不是人類,這些剛從農田里扔下鋤頭就端著步槍上戰場的俄國人,幾乎可以不經過訓練就有漠視生死的勇氣。或者是說,他們連痛苦的活著都不怕,還怕死嗎?
「砰、砰」甘軍的步槍也開始響了起來。槍聲很稀疏,但是幾乎是每槍都可以咬肉,甘軍的射擊訓練就是在模擬實戰的狀態下練出來的,而且每個士兵起碼都消耗掉了一千多發子彈,大量的子彈喂出了好槍法。
俄國士兵開始組成陣列,用排槍還擊,黑色的硝煙在俄國方陣前面瀰漫。
隨著甘軍士兵的槍響,不停的有俄國士兵倒下,然後又有人填補了他們的位置,俄國士兵的數量和勇氣,彌補了訓練水平的差異,漸漸,甘軍一線的火力被壓制了。從望遠鏡裡能看見,俄國後續部隊開始在集結,尤其是哥薩克的騎兵更是揮舞著馬刀,準備衝鋒了。
「娘的,俄國老毛子的洋槍不怎麼樣,可戰馬真漂亮!」獨臂的老憨也端著一架望遠鏡,舔著嘴唇艷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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