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一九零四年二月八日
日本和俄國斷交的照會已經發出了四天了,兩國的公使分別與二月六日和二月七日撤回本國。
一支龐大的艦隊劈波斬浪而來,黑色的海水被艦首激起白色的浪花,成群的海鷗圍繞著艦隊周圍。艦隊的核心是六艘小山般的戰列艦。旗艦三笠號,後面是朝雲號、富士號、八島號、敷島號、初瀨號,這六艘戰列艦是聯合艦隊的驕傲,高聳入雲的煙囪和水缸般粗細的三百零五毫米主炮,顯示了海中霸主戰列艦的不可一世。
自打甲午戰爭以後,雖然北洋水師被日本消滅了,但是真正滅了北洋水師的不是日本的聯合艦隊,日本海軍沒有能夠把鎮遠、定遠這樣的鐵甲艦送進海底的巨炮,直到日本陸軍佔領了旅順以後,才用北洋的岸防炮將龜縮在港口的北洋水師給打沉了。
儘管在海戰中,聯合艦隊佔了不小的便宜,但是北洋的定遠和鎮遠號卻讓日本聯合艦隊震撼了,定遠中彈兩百餘發依然不沉,這讓聯合艦隊膽戰心驚,而僅僅用了一炮就把松島號打塌了半邊的鎮遠更是日本海軍嚇破了膽,那恐怖的三百零五毫米主炮,讓聯合艦隊徹底失去了追擊北洋水師的膽量,眼睜睜看著北洋水師逃回了旅順。
只要定遠和鎮遠還在,三百零五毫米的主炮還在,天曉得哪一炮會把哪艘軍艦送去見龍王爺?聯合艦隊任何一艘軍艦都有可能被一炮就打沉,聯合艦隊的每一艘軍艦在定遠和鎮遠的主炮面前,都像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脆弱。
不沉的定遠,恐怖的三百零五毫米主炮,讓勝利者日本人馬上就明白了一點。強大地火力和厚實的裝甲才是海戰的王道,只有巨艦大炮才能獲得海戰的勝利。為此,日本把大清賠款的大部分都扔進了海軍,舉國上下節衣縮食,終於建成了這六艘戰列艦,海相山本權兵衛險些因為挪用國家預算被喧囂的國會給逼的切了肚子。
三笠號的甲板上,聯合艦隊司令官東鄉平八郎、參謀長島村速雄,先任參謀秋山真之正肅然的和全艦官兵升起了戰鬥旗。
年輕地日本海軍官兵們看著艦隊的旗幟升起,個個興奮的眼睛充血。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顫抖。不遠處則是各國的觀戰武官,英國、美國的居多,德國、法國也有幾個人,還有兩個是黃皮膚的中國人,兩個人都穿著西式軍裝,但是都還帶著頂戴花翎。這個自然是日本通李叔同和甘軍地一個曾經留學過日本的軍官。
李叔同不是軍人,對軍事不大懂。他輕聲問道:「桃子,為什麼升這個旗。上面那個英文字母z是什麼意思?」「我叫陶子木,別老是桃子、桃子地,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z是英文字母的最後一個,那意思不會是說,一旦戰敗了,就什麼都沒了吧?我估摸著是這個意思。」年輕的軍官小聲的告訴李叔同道。
幾個日本水兵搬上來了兩尊銅像。其中一尊是海軍軍官打扮,樣子是個洋人,而另外一尊看起來像是東方人,衣飾像是古人。
東鄉平八郎指著這兩尊半身銅像問道:「你們知道這是誰的塑像嗎?」
一個年輕的軍官站出隊列道:「報告司令官閣下,我知道。」
「德川少校,你講講看。」
年輕的日本軍官指著那尊洋人地塑像道:「這位是用黑船逼得我國開國的美軍准將佩裡,另外一尊是朝鮮的忠武公李舜臣。\」
東鄉平八郎滿意的點點頭道:「嗯。不錯,不愧是幕府將軍的後代啊!不錯,這個就是日本的開國之父,美國的佩裡准將,兩百多年前,我國曾經擁有世界上最多地火槍和大炮,可是隨著二百年的和平時代,當佩裡准將帶著黑船來到日本的時候。我們已經不會使用槍炮了。是佩裡准將的炮聲讓我們日本知道了世界是什麼樣子的,而忠武公李舜臣則是讓豐臣秀吉的艦隊沉入了海底。讓我們知道了一個偉大的海軍將領應該具備什麼樣的素質!他們打敗過我們,我們學習了他們,今天我們地強大有他們不可磨滅地功勞!現在,和我一起!拜!」
東鄉平八郎帶著所有的日本海軍官兵一起跪在地上,虔誠地跪拜。
陶子木有些不屑的道:「日本人真是夠賤的,誰打了他,他給誰磕頭。」
李叔同在日本辦報紙時間已久,對日本的文化瞭解的相當深了,他悠然道:「日本人只會崇拜強者,日本這個民族是吃硬不吃軟的,你忍讓,他當你是軟弱,你要是揍了他,他就服服帖帖的。」
日軍的拜神儀式結束,棋手打出了旗語,這個李叔同就不認得了,他問道:「這個是什麼意思?」
陶子木壓低聲音道:「這個是海軍的旗語,意思是說,皇國興廢在此一戰,全體奮發努力。」
李叔同偷偷笑道:「那如果這一戰打敗了呢?既然是興廢在此一戰,如果戰敗了,今後就是想努力也沒機會了?這不是濫賭鬼的做派嗎?這一把要麼發財,要麼就完蛋?」
陶子木也用手掩著嘴笑道:「就是這個意思,砂鍋子搗蒜——一錘子買賣,反正日本人就是這個習慣,打不贏就切肚子。」
對於這些觀戰武官的竊竊私議,秋山真之絲毫沒聽見,事實上,他也沒心思去聽,從佐世保港出發前,海相山本權兵衛的叮囑言猶在耳:「東鄉君、秋山君,千萬不能打成持久戰啊,一定要速戰速決,皇國拖不起啊!拜託諸君了!」
二十多年了,每年一多半的國家預算扔進了海軍,日本已經被這支聯合艦隊掏空了家底,日本太窮了,這一仗不僅僅是要勝利,而且是必須馬上就勝利,持久戰和失敗是劃等號的。
東鄉平八郎看著正在出神的秋山真之道:「秋山君,瓜生戰隊應該已經到了仁川了吧?」
秋山真知嘴角挑出一絲輕笑道:「本來我安排千代田號去仁川,是希望能吸引俄國艦隊的注意力,分散俄國海軍的兵力,沒想到他們才派了兩艘軍艦去仁川,看來,俄國人很瞧不起我們啊!」
身材矮小的東鄉平八郎獰笑道:「他們會為他們的狂妄付出沉痛的代價!」
秋山真之笑道:「今天是俄國人的瑪利亞節,是每個叫瑪利亞的女人的節日,正巧俄國遠東總督的妻子也叫瑪利亞,讓我們祝賀她生日快樂吧。」
東鄉平八郎不屑的笑道:「讓我們把炮彈和魚雷送給阿列克賽耶夫的妻子,當做她的生日禮物吧!」
秋山真之點了點頭道:「司令官閣下,時間差不多了,可以開始了。」
東鄉平八郎站在劍橋上,眺望著黃昏的海面,落日正在將最後一抹金紅毫不吝惜的灑在海面上,浪花被染成點點的碎金,海鷗圍繞著艦隊的周圍。
「真美啊!」東鄉平八郎由衷的讚歎道,說罷,他變了臉色,無比嚴肅的道:「我命令,驅逐艦分隊立刻出發,目標旅順!」
戰列艦放慢了速度,第一、第二、第三驅逐艦隊的十二艘小型驅逐艦加快了航速,排成一列縱隊,像一群嗜血的鯊魚在黃昏中,離開了聯合艦隊的編隊,駛向了旅順口的方向。
東鄉平八郎在甲板上,站的筆直,行著軍禮一直目視著驅逐艦隊越行越遠,逐漸離開了視線,消失在浩渺的萬里煙波之中。
聯合艦隊的參謀長島村速雄心情複雜的看著艦隊離遠了,湊到秋山真之跟前道:「秋山君,你的計劃不會出問題吧?希望天祐皇國,俄國人不要發現我們的驅逐艦,否則以他們的噸位和火力,恐怕很難有活著離開旅順的希望。」
秋山真之搖搖頭,目光還是看著海景,過了半天,他才道:「對於我的計劃,我絲毫不擔心,俄國人對我們太輕視了,清國有個俗語叫做驕兵必敗,但是我擔心的是我們自己的驅逐艦是否有能力完成這個任務。」
島村速雄也歎了口氣道:「帝國的實力只有這麼大了,最好的海軍軍官全部都在戰列艦上服役,驅逐艦和魚雷艇上的軍官相對就弱了一些,培養海軍軍官是非常花錢的,只有讓他們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了。」
秋山真之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後打了個哈欠道:「好了,我要去睡一會了。」說罷,自顧自的回了艙房。
幾個聯合艦隊的參謀面露不悅之色,一個人小聲的嘀咕道:「一個賊藩出來的傢伙,居然這麼狂妄!」
秋山真之出身於松山藩,倒幕戰爭中,松山藩站錯了對,投靠了幕府軍隊,一直背著個賊藩的罪名。而秋山真之和他哥哥秋山好古正是被松山藩的鄉親求著去報考了軍校,希望出幾個軍官,立些功勞,洗刷賊藩的惡名、
另外一個人則偷偷指指東鄉平八郎和島村速雄,然後低聲道:「好了,不要廢話了,沒看見長官都沒說什麼嗎?這個秋山,人家是天才啊!」
聲音不大,卻是酸溜溜的,空氣裡瀰漫著老陳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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