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官道上,五百回回營的騎兵發瘋一般的往包頭趕,五百人帶了一千五百匹馬,一人雙馬,騎一匹備用一匹,還有一匹馱馬。
甘軍的軍服已經由老式的號褂子換成了神氣的對襟排鈕德式軍服,只是軍官戴的還是頂戴花翎。
馬福祥焦躁的吼叫道:「快,快,給老子打起精神!」
親兵老憨輕聲道:「馬鎮台,兩天一夜,我們都趕出了五百里了,弟兄們實在跑不動了。」
馬福祥虎著眼睛,怒道:「跑死馬也要跑,包頭要是完了,咱們弟兄都他娘的喝西北風,別忘了,咱們甘軍的糧餉是哪裡來的?沒有這些山西票號拿大把的銀子撐著,你他娘的能見天牛肉、白面吃著?」
老憨無奈的歎口氣,打馬飛奔。
馬福祥對著路上這些灰頭土臉,看不出衣服本色兒的回回士兵,大叫道:「都他娘的賣點力氣,趙鎮台說了,就是點金錢莊的趙老東家,只要護住了蘭州,回回營的弟兄,一人二十兩銀子的賞!」
財帛動人心,二十兩銀子夠一家人吃兩年的,這些已經跑脫了力的兵又死命的抽打著腿都軟了的戰馬,繼續前進。
馬福祥剛一打馬,還沒衝出幾步,馬腿一軟,直接把他扔了個跟頭,摔的他當時就頭暈眼花。
幾個親兵跳下馬把他扶了起來,他回頭一看,那匹雄壯的西洋棗花騮,已經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直蹬腿,眼看是不行了。
「***。中看不中使喚!」馬福祥嘴裡罵著,心裡疼的慌,騎兵哪裡有不愛馬的?尤其是這樣的好馬!
老憨牽過一匹低矮地蒙古馬道:「馬鎮台,騎這匹吧,咱的馬雖然沒有洋馬跑的快,可是耐力好,皮實。」
馬福祥跳上馬,回頭看看還在地上抽搐的棗花騮,對老憨道:「給它一槍。別讓他遭罪了!」說罷。打馬揚鞭飛馳而去。
「砰」的一聲槍響。躺在地上的戰馬停止了抽搐。
一千多匹戰馬拉出了十里多地,官道上蕩著滾滾的黃塵。一些做買賣的商人見這些兵跑瘋了,都往一邊躲,生怕招惹了這些黑著臉的兵。
陸陸續續往包頭販賣糧食、皮貨地商人很快就知道了消息,蒙古勒王反了,帶著上萬地人馬攻打包頭,這個是沿途官府做地唯一的事情。
其實,莊虎臣在接到喬家的電報以後,就馬上用電報通知了沿途的官府,現在八旗、綠營都曉得勒王反了。可是這些人除了貼張告示,攔住準備去包頭做買賣的商人之外,就什麼反應也沒有。而且消息越傳越邪乎,幾千的蒙古人轉眼就被翻了十倍,由六千人說成一萬人,最後說成了六、七萬。
巴恩斯少校和孫明祖帶著三千新兵也在浩浩蕩蕩的往包頭方向開拔,這些人基本上也全是騎兵。甘肅什麼都缺,但是不缺戰馬,不過他們的速度並不快,因為他們帶著一百多輛大車的輜重,大部分是糧草、彈藥,還有十幾門小炮和兩挺馬克沁重機槍。
孫明祖實在對這個速度受不了了,對巴恩斯道:「總教官。咱們是不是應該派出輕騎先去支援一下。現在的速度一天最多一百里,到包頭要跑半個月地!」
巴恩斯搖頭道:「孫大人。我不認為您的建議是個好主意,現在我們帶的兵都是新兵,沒有經歷過戰鬥,而且訓練的時間很短,沒有足夠的有戰鬥經驗的軍官帶領,讓他們參加戰鬥等於讓他們送死,這是不人道的。況且他們剛剛學會騎馬,不算是正式地騎兵,只能說是騎在馬上的步兵而已。」
孫明祖也急了,拉住巴恩斯的馬韁道:「這路上,你也聽見了,蒙古兵有上萬,就算他們是虛張聲勢,起碼也有個五、六千吧?就算他們再不能打,也夠回回營的幾百人喝一壺的!我不能眼看著馬福祥他們去送死啊!」
巴恩斯還是搖頭,孫明祖真火了,一個洋鬼子俘虜還拿什麼大?
孫明祖衝他冷冷的道:「你要是怕死,我帶人去!」然後衝著部隊叫喊道:「騎兵第一標,第三標,跟我走!」
巴恩斯急的大白臉漲紅道:「孫大人,這次行動,我是指揮官,你擅自調動軍隊是抗命!」
「去你媽地!」孫明祖一向是個標準地鐵血軍人形象,今天也爆了粗口。
騎兵第一標、第三標跟著孫明祖就跑了,把巴恩斯氣的用馬鞭子拚命抽打著路邊地一棵鑽天楊,沒多一會兒,樹皮就給打脫了。
巴恩斯歎了口氣,帶著剩餘的士兵,繼續前進,原本還算高昂的士氣因為主官的爭執也變的衰落了,當兵的垂頭喪氣的往前走著。
包頭城已經打響了,蒙古騎兵圍著包頭低矮的土城揮舞著馬刀「嗷嗷」怪叫。
廣盛和其他幾個鏢局的鏢師、趟子手人手一桿洋槍,辮子纏在脖子上,嘴裡咬著辮梢,眼瞪的溜圓。
西幫的學徒、夥計、跑街也都上了城牆,雖然一個個腿在膘著勁的打哆嗦,但是也都把洋槍抓的死死的,手心裡全是汗水。
呂嘯天手裡抓著一桿老式的前裝單發步槍,其實所有人的武器都差不多,全是前膛槍,而下面蒙古騎兵背的已經是後膛槍了,儘管是單發的伯丹式步槍,可來福槍畢竟比滑膛槍射程遠、打的准,而且後膛槍裝彈藥也比前膛槍快許多。
呂嘯天對手下人道:「都機靈點,把人放近了再開槍!」
下面人都死命的點了點頭。
一個蒙古人騎馬到了離城牆十幾丈遠的地方吆喝道:「包頭的人聽著,趕緊的打開城門,王爺說了,只要你們不抵抗,我們不殺人。不搶東西!」
呂嘯天的大嗓門吼了一嗓子道:「不殺人不搶東西,你們來蘭州做什麼?趕緊回蒙古吧,這裡又沒馬奶酒、手抓肉,快回去吧,回家晚了,就趕不上吃晚飯了。」
城頭上地鏢師和西幫的夥計,被呂嘯天刻意的笑話逗的哈哈大笑,本來緊張的空氣多少緩和了些。
巴樂圖在遠處臉色一沉,揮手向前。做了個進攻的手勢。
呂嘯天在城頭看的清清楚楚。直接就放了一槍。
「砰」的一聲響。派來傳話的蒙古騎兵已經跌落馬下。
頭一槍,竟然是人單勢孤地廣盛鏢局先開地。
傳話地人一死,這些蒙古騎兵抓狂了,本來是擺開架勢,準備來個狼吃羊的,結果羊不但不配合著把頭伸到狼嘴裡,反而頂了一犄角。
兩百多人「嗷嗷」怪叫著,衝到離城牆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住戰馬,對著城頭射擊。
城頭上的鏢師都是江湖上的老手。急忙把頭縮進城垛裡,那些票號、商號的夥計就直眉瞪眼的看著下面開槍。
幾個鏢師貓著腰跑過去,拉著他們衣服給拽住到地上。
「想死啊?」
「啾、啾」的子彈聲音不絕於耳,但是守城的沒有出現一個死傷的。
這些蒙古人是頭一回摸這種洋槍,能打響就不錯了,哪裡還能談地上準頭。
蒙古八旗也和滿八旗一樣,二百多年的鐵桿莊稼已經把他們喂的連打仗是什麼樣的都忘記了。
當年英法聯軍來的時候。僧格林沁帶著他的蒙古鐵騎,前赴後繼的衝擊洋人地隊列,用的戰法和今天這些人打包頭沒什麼倆樣。
當年蒙古人騎射功夫天下無敵,先是騎兵衝擊,然後衝到離對方十幾、二十丈遠的地方放一陣亂箭,然後就撤,接著再次衝擊。等對方陣型亂了以後。再分割包圍、殲滅。
這一招橫掃歐亞大陸,無論金兵、宋兵還是歐洲的軍隊。都被這種狼群般的騷擾戰術打的頭暈眼花。
可是,等到僧格林沁玩這一招的時候,時代已經不同了,騎兵衝到洋人陣地前面,停下來射擊地時候,正好成了洋人地靶子,洋槍射程遠,而且威力大,還沒等騷擾到人家呢,自己的騎兵已經快被打光了。
即使吃了這麼大地虧,蒙古人也沒長記性,只知道洋槍厲害,戰術絲毫沒變。
祖宗的騎射不能丟,在這一點上,蒙古人和滿人驚人的一致。
本來這些勒王手下的蒙古兵用的槍比守城一方的射程遠,精度高,可是這些人都是頭一回使用,全是菜鳥,而且戰術也太簡單,就是衝到城頭放一陣亂槍。
包頭城的麻雀是被嚇跑了不少,可是守城的人卻連一根毛還沒傷著。
那些傻愣愣的站著看下面放槍的西幫夥計,居然連一個受傷的都沒有,也算是奇跡了。
呂嘯天都在感歎這些西幫的菜鳥運氣真不賴。
蒙古騎兵朝天亂放槍,可是鏢局子這些人都是老江湖,走鏢的手裡沒幾把硬功夫,光靠面子是罩不住的。
蒙古人客氣,他們可不客氣。
「砰、砰」,滑膛槍的悶響不絕於耳,這些蒙古人離城牆也確實近了些,這些鏢師的槍法也都不錯,轉眼間,就有十幾個被打躺下了,十多丈的距離,滑膛槍的散彈連人帶戰馬都給打成了馬蜂窩,全身到處都在淌血。
活著的騎兵立刻就往回跑,比沖城門的速度快了不少。
呂嘯天歎了口氣,被打躺下的人,搖搖晃晃的還了魂,戰馬也爬了起來,又跑回蒙古人的隊伍裡去了。滑膛槍在這個距離,本來是可以發揮最大的威力,可惜現在打的都是散子,廣盛還存著一些獨頭子彈,可是數量太少了,呂嘯天沒捨得用,如果用上的話,這些人哪裡還能活著回去?
現在中槍的蒙古人只是受了些不輕不重的傷而已。
巴樂圖見這些人都退了回來,火冒三丈道:「都給我回去,繼續攻!」
一個四十多歲的人臉色嚇的蠟黃,對巴樂圖道:「衛隊長,這些漢人早有防備,我看還是撤吧,等王爺的大隊人馬來了再攻城。」
巴樂圖陰森森的道:「這幾個人都收拾不了,如果朝廷的大軍來了怎麼辦?桑卡,你還算是蒙古人嗎?」
桑卡也不示弱:「巴樂圖,你別以為你干個什麼鳥毛衛隊長就當自己了不起了,告訴你,我叔叔是外莊的大管家,想送死,你自己去,老子不攔著你!」
巴樂圖冷笑道:「拿大管家壓我?」猛然一揮手,馬刀在空中劃了條弧線,砍在桑卡脖子上。
桑卡的眼睛瞪到極限,似乎不相信巴樂圖真敢殺他。
巴樂圖用馬刀指著桑卡的屍體道:「還有作戰不英勇的,桑卡就是例子!告訴你們,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要麼跟著王爺打下包頭,統一蒙古,重現成吉思汗的光榮,要麼是後退被老子砍了,你們是想死在我的刀下還是跟我打下包頭分銀子、分女人?」
「分銀子,分女人!」血淋淋的現實讓這些蒙古騎兵再也沒法三心二意,只得壯著膽子衝向包頭城。
在遠處觀戰的俄國人保爾看著這些亂七八糟的騎兵,輕蔑的道:「這樣的傢伙,我們哥薩克一個人可以打他們十個!」
彼得羅維奇搖頭道:「就是這些人的祖先,足足統治了大俄羅斯三百多年,可惜,他們連他們祖先一分的本領都沒有繼承。」
保爾撇撇嘴道:「祖先的榮耀不能成為後代人前進的障礙。」
彼得羅維奇看著年輕的保爾道:「你覺得俄羅斯的榮耀會不會成為我們前進的障礙?維特伯爵擔心的就是這個,莫斯科和彼得堡的老爺們都太保守了,像維特伯爵這樣的聰明人已經不多了,他們和前面的這些傻瓜一樣,思想還停留在過去的輝煌,不同的是這些蒙古人的思想停留在十三世紀,而我們停留在十八世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