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巡撫衙門,這個臨時的行在裡,慈禧太后榮光煥發,就連從來都是板著死人臉的光緒也多少有了些血色,感覺是殭屍又還魂了。
慈禧今天也是有些激動,一會哭一會笑,眼淚還沒擦乾就又樂不可支。
談起西行一路遭的罪,就哭幾聲,談起馬上就要迴鑾北京了,就又笑的身子發抖,弄的下面的大臣也是陪著哭、陪著笑,搞的面部神經麻痺,只有莊虎臣冷著臉在看大戲。
昨天榮祿請他過去,結果發現小醇王載灃也在,倆人繞了半天,最後說要舉薦莊虎臣做直隸總督、北洋大臣。
這天大的餡餅劈頭蓋臉的砸過來,差點讓莊虎臣暈過去,好處也太大了!這個誘惑讓他心砰砰亂跳。可是莊虎臣早就不是剛遇見慈禧時候的榆林堡四品惡少了,這一年來,經歷的夠了,在娘子關的時候險些被當了替罪羊,要不是手下有楊士琦這樣精通官場的老油條,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現在的莊虎臣已經是寵辱不驚,想獲得什麼利益,就肯定要付出相對等的代價,哪裡有不下本就把賭桌上的籌碼都撮回家的好事?
莊虎臣一個勁的推辭,而且隱晦的表達了李鴻章舉薦的是袁世凱這個事情。榮祿以為莊虎臣是不願意違背李鴻章的遺願,弄的直搓手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醇王載灃畢竟年輕,才十七歲的人。又一直是滿推崇莊虎臣地,乾脆把實話都說出來了,還給莊虎臣看了件東西。
看了載灃掏出來的幾張碎紙,莊虎臣才明白,原來榮祿已經踩了光緒這條船了。不過這個也很好理解,太后年齡大了,還能活幾年?
大阿哥的爹端郡王載漪已經被發配到新疆了。前幾天已經有大臣要求慈禧把大阿哥攆出行在,估摸這兩天就要去新疆和他爹匯合了。洋人支持光緒,現在按照條約,直隸駐紮著洋兵,老佛爺斷然是不敢再提廢帝之事了,哪天太后歸了西,光緒早晚是要親政的,現在不燒皇帝的冷灶,到時候怕是不趕趟了
載灃給莊虎臣看的碎紙是光緒畫的畫。上面畫了一隻烏龜,用紅筆寫了個「袁」字!又大大地劃了個叉!可見光緒恨袁世凱恨到什麼程度。
李蓮英把這個送給了載灃,他一看就明白了,立刻就去找他老丈人榮祿,這次說什麼也不能讓袁世凱陞官。
榮祿也為難,朝廷裡通洋務又會練兵的就莊虎臣和袁世凱兩個人,莊虎臣剛剛升任了甘肅巡撫,二十歲的巡撫,而直隸總督是疆臣領袖,讓個胎毛剛褪乾淨的年輕人干。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各地督撫也不服啊!可是除了莊虎臣,誰又能頂替袁世凱接替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
有心不管,可是他這個小女婿載灃是鐵了心了,非要讓袁世凱空歡喜一場不可。光緒無子,宗室裡早就有了猜測,小醇王的兒子八成就是未來的皇帝了,到那個時候。載灃就是太上皇,這樣的身份,榮祿也覺得不能違背了女婿的意思,再說。榮祿也覺得自己的身子骨不行了,小醇王怕是弄不過那個袁世凱。能及早地剷除袁世凱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起碼也不能讓袁世凱爬的太高,就勉為其難的找莊虎臣。
現在莊虎臣、吳永、岑椿萱這三個護過駕的人正是聖眷優隆,老佛爺愛的如同心肝寶貝。前幾天,誰都知道要把大阿哥攆出行在,皇帝既然不能廢除。而大阿哥的爹已經被當禍首發配新疆。他留在宮裡算哪門子的事兒?
可是就沒人敢說,結果吳永拍著胸脯就去了。老佛爺還就真的准了!岑椿萱眼見也是要大加封賞的,莊虎臣就更不用說了,甘肅巡撫兼任甘軍的提督。
這三個人地提升速度之快讓朝廷裡的官都是羨慕不已,恨自己當時怎麼沒趕上護駕,要不然起碼也弄個連升三級。
莊虎臣明白了這些關節,乾脆就明白的表態了,一定幫他們,說什麼也不能讓袁世凱做這個直隸總督。=三個人本來就是同樣的心思,自然一拍即合。
慈禧現在哭夠了,也笑夠了,大叫道:「吳永、岑椿萱、莊虎臣!」
三個人趕忙走出來,跪下行禮。
慈禧手往上抬,示意他們站起來:「起來吧,都起來!」
三個人謝恩後站了起來。
慈禧激動的道:「瞧瞧,你們都瞧瞧,這三個才是我大清的功臣啊!岑椿萱,我還記得,你在雞鳴驛裡大叫著臣岑椿萱保駕來了呵呵,那會你嗓門可真大啊!」
岑椿萱眼含熱淚道:「臣護駕來遲,讓太后、皇上受驚了,死罪啊死罪!」
莊虎臣不禁要讚歎,這岑椿萱也算是好演員了,眼淚隨時要隨時有。
慈禧又指著吳永道:「你也是個好樣的,滿朝的文武,那麼多地大官都跑了,唯獨你守著城池,還穿著全套的官服去接駕!難得你顧全朝廷的體面。」
吳永也是泣不成聲道:「臣做的都是應當應分地,老佛爺如此褒獎,臣汗顏無地啊!」
慈禧最後看著莊虎臣,輕歎了一聲道:「莊虎臣,好孩子,最苦的就是你了,一路上護著我們孤兒寡母,擔驚受怕,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吧?我們娘倆到了西安,你還要去娘子關和洋人打仗,護著江山社稷,仗打完了,還要跟著老中堂、七爺去北京和洋人周旋,聽說你們在賢良寺的時候,連出個門都不成,洋兵都把你們給軟禁了!」
莊虎臣淡然一笑道:「哪能啊。洋人是給老中堂、慶王爺、小臣看家護院,當看門狗呢!」
慈禧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半天把氣喘勻實了,才道:「你這孩子啊,就是懂事,曉得給我和皇上寬心!你們地難處,我都知道。洋人一直逼你們,你們是為朝廷,為了我和皇上受的苦,朝廷不會委屈了你!」慈禧看看光緒:「我說的是不是啊,皇帝?」
光緒連連點頭道:「親爸爸說地極是。」
慈禧看看慶王道:「老七,老中堂地身後哀榮可不能簡慢啊!」
慶王忙道:「老佛爺放心,這個事情奴才可不敢怠慢,老中堂辛勞國事,為議和的事情熬干了心血。可憐他啊,連兩宮迴鑾地盛況都沒看見啊!奴才和軍機們議過了,擬給老中堂謚號文忠,太后和皇上覺得妥當嗎?」
慈禧沉思了一下,點頭道:「這個還是妥當地,就這麼定了。」
莊虎臣心裡一酸,李鴻章在北京快要死了的時候,還在惦記自己能不能和他老師曾國藩一樣,給個文正的謚號,看來他是沒這個命了。
慈禧說完這個事情。又看看下面的吳永、岑椿萱、莊虎臣,又激動了起來:「你們這三個好孩子!雖然都是漢人,可是忠心比滿人一點都不差!岑椿萱是千里迢迢趕來護駕!吳永官卑職小不忘社稷,莊虎臣更是父子兩代忠烈,都是我大清的好臣子啊!今天,我也不講什麼規矩了,說,你們想要個什麼官。只要是咱們大清的官,隨你們三個挑!」然後掃了一眼下面的王公大臣、軍機、大學生道:「今天誰敢駁我的面子,掃了我的興,我可是不依地!」
下面這些人嚇的都是齊聲道:「臣(奴才)不敢!」
慈禧笑著對莊虎臣三人道:「好了。你們說說,想要個什麼官,不要怕,就是想幹軍機大臣,我和皇帝都依著你們!」
這話一出,滿朝驚駭,惟獨榮祿和小醇王載灃面露喜色。
慈禧見他們三個人都不說話。裝做不悅道:「怎麼。怕什麼啊?你們都是有大功與國的,儘管放膽要官。看誰敢說廢話!吳永,你先說!」
吳永磕頭如搗蒜道:「臣受國恩,哪敢僭越!臣本是七品的縣令,太后和皇上已經賞臣一個四品的廣東雷瓊道了,臣已經是感激涕零,臣只求能在太后和皇上身邊,能時常看見兩宮,略盡臣子的孝心就心滿意足了。」
慈禧笑道:「還是個不貪心的,好,你就先不用去廣東上任了,你那個御前糧台的差事也就先不卸任了,以後在說你的事情!岑椿萱,你說說吧,你要個什麼官!「
岑椿萱倒是站的筆直,氣昂昂地道:「臣要給太后和皇上做個看門的惡犬,哪個宵小敢起了壞心思,臣就撲上去,咬死他!」
慈禧和光緒都被他逗笑了,慈禧點頭道:「好,我就委了你兩廣總督的職務,你就給天朝守著這個南大門吧!」
此言一出,朝廷裡都是目瞪口呆!岑椿萱本來不過是甘肅的按察使,三品的官員,這下就是一方諸侯了!而且是最肥的兩廣!這下岑椿萱可是撈了條大魚啊!
慈禧又看看莊虎臣,微笑道:「你是最可憐的,現在還在甘肅吹冷風,吃沙子,為了朝廷,為了我們娘倆,你娶個媳婦,幾次都沒拜了堂,你也是功勞最大的,護駕你是頭一個!說,你想要個什麼官?」
小醇王看著莊虎臣恨不得替他說「我要當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急得直搓手,光緒也是滿臉地期待。
莊虎臣微笑道:「保家衛國,這個是做人的本分,也談不上有什麼功勞!臣有折子要上達天聽。」說罷,從袖筒裡取出一個黃綢子面的奏折來。
這些大臣都蒙了,這會兒他上什麼折子?
太監捧過奏折,遞給慈禧,慈禧看了看,歎了口氣,指著莊虎臣道:「你啊,你這個孩子就是個操心的命!」然後遞給光緒道:「皇帝,你也看看吧!」
光緒看完,滿臉地不敢置信的神情,呆呆的瞅著長身玉立的莊虎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