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推廣牛痘
    莊虎臣現在帶著一群醫官去了回回營,首先拜望的就是馬福祥的大伯穆斯林裡的大師馬篩海。

    篩海是個伊斯蘭教的學位,整個甘肅算是回民窩了,也沒幾個篩海,馬福祥的家族能在甘肅回回裡擁有那麼高的地位和聲望,和這位馬篩海的關係大了去了。

    馬篩海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但是精神矍鑠,一部白髯飄灑在胸前,還真的有點神仙中人的感覺。

    此刻這位神仙般的老人卻是滿臉的愁容,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躺在床上閉著眼睛。

    馬福祥忙問道:「大伯父,狗子怎麼樣了?」

    馬篩海搖搖頭,一言不發。

    一個胖胖的女人苦訴道:「他二叔啊!狗子已經兩天湯藥不進了,燒的怕人這可怎麼好啊?」

    馬福祥指著一身便裝的莊虎臣道:「伯父,這位是新任的甘肅巡撫,莊大人,我跟您說起過的,他親自來探望您了。」

    馬篩海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雖然孫子病重,但是並沒有急的驚慌失措,淡淡的一笑道:「大人請後堂用茶,家裡有病人,老漢心情焦躁,怠慢了大人,不要見怪。」

    莊虎臣笑笑道:「喝茶不忙。」說罷,用手摸摸孩子的額頭,果然是燒的燙人。

    莊虎臣問道:「請大夫了嗎?」「請了,全蘭州的名醫都請遍了,可都沒辦法,孩子湯藥不進,喝一口吐一口,大夫都不願意來了人邊說邊哭。

    馬篩海瞪了他一眼道:「大人能親自來咱們家。那是多大的體面、榮耀,這個時候說這些掃興的事情做什麼?」說完,他的眼睛裡也有淚花閃動。

    莊虎臣回頭看看自己帶的醫官道:「你們有辦法沒?」

    甘軍地幾個醫官都連連搖頭。他們都是草藥郎中,蘭州的名醫都沒辦法,他們有什麼主意?

    莊虎臣來蘭州的時候,身邊帶著一個軍醫。他是出過洋地,水平按照莊虎臣的看法,也就是後世裡衛校畢業的功底,但是在這個年代已經是夠能唬人的了。

    莊虎臣看看他道:「你有辦法沒有?」

    年輕地醫官皺著眉頭,半天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全世界都沒有治療天花的好辦法,牛痘只能預防,得了天花以後就要靠病人的身體硬抗了。抵抗力好的身體棒的也就熬過去了,身體差點的就沒了命,所以天花蔓延的時候,死的更多是孩子。

    馬篩海苦澀地搖頭道:「大人別操心了,既然這個孩子真主要召喚他。那就聽從真主的意旨吧!孩子他娘。給孩子穿好衣服!」

    胖女人發出痛斷肝腸的哭聲,給病人穿衣服的其實就是放棄治療,聽天由命的意思了。

    她不甘心地看著屋子裡地幾個大夫,這都是她請來的蘭州城的名醫,可是孩子現在藥都喂不進去,這些醫生能有什麼辦法?

    莊虎臣咬咬牙,對馬篩海道:「伯父。能不能讓我試試。不過我沒把握。」

    馬篩海黯淡的眼睛裡立刻閃過亮光,拉著莊虎臣的手道:「大人儘管放心的試。這個孩子眼看已經是不行的了,治死了是他地命,真主地召喚誰能攔著?要是治好了,我們全家都感謝大人的恩德!大人放心,死馬當活馬醫,出了任何地事情我們都不能怪大人!治好治壞了,我們都感激大人!」

    胖女人撲通就跪在莊虎臣面前道:「求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吧,他才十歲啊!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他爹死在天津了,我不能讓他沒了這條根啊!」

    馬福祥黯然道:「這孩子的爹就是我堂哥,死在天津了,被洋人的炮子傷了脖子,沒救過來

    莊虎臣實際上也沒什麼把握,只是覺得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孩子死在眼前,實在不忍心,更何況他是馬福祥的侄子,而且又是戰死在天津的烈士孤兒,更是沒法撒手不管。

    莊虎臣雖然說了大話,可是還有些猶豫。

    馬福祥忙道:「大人放心的治,真治不好,那是這孩子的命不濟」說著說著,馬福祥也哽咽了。

    莊虎臣安排醫官道:「先給孩子掛上生理鹽水。」

    醫官馬上給孩子扎上針,吊針這個東西已經發明了八十多年了,南方有錢的人家,尤其是給洋人做買辦的人家早就用上了,但是一般人家都不相信西醫,沒人用而已。

    醫官把紗布用開水煮了,然後又讓下人燒好開水,過濾以後,加了醫用鹽,配好生理鹽水等鹽水涼了以後裝在陶罐裡給孩子扎進靜脈。

    剛才莊虎臣發現這個孩子的皮膚已經很乾燥,嘴唇更是皴裂,應該是脫水了。注射生理鹽水其實沒有任何的療效,不過是讓人不至於因為脫水而喪命罷了。

    莊虎臣又安排把孩子原來穿過的衣服全部放到滾水裡煮,本來他的意思是這些衣服乾脆全部燒了,但是民間習俗燒衣服是不吉利的,莊虎臣也不願意犯這個忌諱,然後又讓所有沒有得過天花的人都出去、

    馬篩海感動的熱淚盈眶,這個莊大人的臉上沒有麻子,說明他是沒得過天花的,他和病人在一起也有被感染的危險啊!

    這麼一個非親非故的人,為了自己孫子冒險,老人怎麼會不感動?何況他早就從馬福祥的嘴裡聽說過莊虎臣,對他的事跡多少有些瞭解,早就暗自佩服這個年輕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孩子還是沒有甦醒的徵兆,莊虎臣心裡也漸漸沉重起來。

    馬篩海勉強的苦笑道:「罷了,大人。這孩子怕是不成了,哎,想不到我老了還要親自給自己地孫子唸經。」

    莊虎臣的心被人揪了一把似得,痛的無法形容。

    「大人。快看,痘痂灌漿了!」一個留兩撇小鬍子的醫生大叫道。

    所有地名醫都擠了過來,只見孩子身上的紅疹已經逐漸鼓脹,有幾個開始破皮流出膿水。

    莊虎臣只是知道高燒的人一定要及時補充水分,至於其他的那是糊里糊塗,見這些大夫滿臉的喜事,還弄不明白到底為什麼。

    幾個大夫摸額頭的摸額頭,把脈的把脈。然後就開始開方子了。

    「孩子的娘,趕快端碗參湯來。」

    「不能用參湯,這孩子現在虛不受補!」

    幾個大夫亂糟糟地開始吆喝了。

    「媽,我想喝水!」

    床上躺的孩子突然說話了。莊虎臣喜出望外,自己看來是蒙對了。

    天花病最危險的就是高燒。一旦病人挺過這個階段。痘痂破皮以後,高燒就會自然退了,危險也就少了許多,這個孩子的命算是揀回來了。

    胖女人撲到床上,把孩子緊緊抱住,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我的兒啊!你嚇死娘了!」

    馬篩海跪在地上,抱住莊虎臣地大腿。老淚縱橫:「大人啊!我地好大人啊!今天要不是真主派你來救我的孫子。我老頭子就絕後了!感謝真主!感謝大人啊!」

    莊虎臣連忙把老人攙扶起來,剛才還看著挺鎮定的馬篩海現在已經腿抖的站都站不起來了。

    馬福祥見侄子醒了過來。也是激動的眼淚直流。

    馬篩海過了半天,醒過神來,大叫道:「快,安排人殺牛,殺羊,準備宴席招待我馬家的恩人!」

    莊虎臣連忙道:「老伯,這個不忙,現在天花已經開始流行了,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我有件事情要求馬大伯。」

    馬篩海正色道:「大人這個求字可折殺我了,大人有什麼事情就只管吩咐,你是我馬家的恩人,你就是要了我地命,這個頭你只管拿去。」

    莊虎臣簡單地把想推廣牛痘種植的事情說了說。

    一個年輕女人喃喃道:「這個管用嗎?聽說以前蒙古來地喇嘛給人種過痘,結果種死了人

    馬篩海怒道:「混賬東西,有你們女人說的話嗎?種死了人?你親眼看見的啊?大人能害咱們嗎?滾出去!」

    女人嚇的臉煞白,低著頭出去了。

    馬篩海忙道:「這個是我小閨女,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大人別在意啊!」

    莊虎臣笑道:「沒事兒的,這個種痘大家都不熟悉,有點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馬篩海看看正在喝水的孫子,心裡一鬆,笑道:「大人放心,您說的這個是天大的好事,能讓娃娃們以後都不得天花,這樣的好事兒我們再不領情就不成個人了,大人說說,這種痘要多少銀子,我們去湊,大人說個數,就算賣房子賣地我們也保證不少一個子!」

    莊虎臣笑道:「這個是不要錢的。」

    「不要錢?」馬篩海楞了,隨即點了點頭道:「馬福祥,你去把清真寺的鍾敲起來,把所有的回回都給召集到大清真寺!」

    「當、當敲響,四面八方的回族、東鄉、撒拉族的穆斯林向清真寺彙集。

    篩海在回回們的心目中的地位,幾乎是可以媲美活佛在藏人中的地位了,馬篩海的話哪個會不信?

    回回們聽說種了痘就可以讓人不得天花,而且還是不要錢地,興奮的不得了,齊聲讚美真主派莊虎臣來拯救穆斯林。

    種牛痘是最簡單的事情。甘軍地醫官不夠用,普通的兵也開始動手給老百姓種痘。甘軍在回回們看來,幾乎就算是子弟兵了。一萬多人裡有三千多是回回,他們為自己的父老種痘,讓親人免受天花肆虐,自然是非常的賣力。

    莊虎臣又征派了些大夫。每個醫館、藥鋪都要把坐堂地大夫派到軍中聽用,沒有兩天,全城都開始種起了牛痘了。

    雖然這些醫生有些害怕,畢竟天花的可怕程度醫生比普通人知道的更清楚,但是相比之下,那些臉上掛著笑容的甘軍可比天花狠多了,他們手裡的洋槍可不是吃素的!

    幾百個哭喪著臉的大夫被押到甘軍大營,在簡單的培訓以後就開始給全城地百姓種痘了。既然聽說種痘可以避免得天花。這些大夫也就主動先種了痘,管用不管用的先種上,起碼心理上是個安慰。更讓這些大夫覺得安慰的是,巡撫莊大人說了,每個人每月還有三兩銀子的補貼。這個錢不算少了。大夫們就只好無奈的由地保領著,走街串巷給人種痘。

    回回營在馬篩海地鼓動之下,都毅然地種了痘,幾天以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開,整個回回營裡再也沒有新感染天花的病人了!

    莊虎臣原本擔心,種了牛痘以後。那些處於潛伏期還沒有發作的病人再次發病。會讓大家對種牛痘產生懷疑,沒想到。牛痘對於潛伏期的天花病人也是有效的,只要還沒發病,種了牛痘幾乎就可以保證安然無恙了。

    這個消息讓那些原本還對種痘的效果持懷疑態度地漢族百姓都瘋狂了,所有人都拖家帶口往甘軍大營裡跑,找軍醫給種痘,城裡地醫館和藥鋪也都排了老長的隊伍。

    逃到城外躲避天花流行地有錢人聽說這個,也都開始往城裡跑,人越來越多,種上痘的,興高采烈,還在排隊的,急的跺腳罵娘。

    過了幾天以後,人開始又少了,種痘是個極其簡單的工作,而且很快,一個人一天給幾百人種都不成問題,蘭州雖是省府,但是人口也不算太多,沒幾天的功夫,大半的人已經種完了痘,大家都把心放在了肚子裡,該經商的繼續經商,該種田的繼續種田,天花肆虐帶給大家的恐慌漸漸消散。

    又過了幾天,來大營種痘的人越來越少,被臨時充當了種痘大夫的甘軍士兵和醫館、藥鋪的土郎中也陸續回報,自己負責的地方已經全部種完了。

    當最後一個來甘軍大營種痘的人滿意的回了家,莊虎臣的心才真的鬆了下來。莊虎臣的親兵從城內各處也沒有再聽說有新發的病例,這次天花的流行就算被止住了。

    那些已經得上天花的,軍營裡沒有那麼多的西醫,更沒有那麼多的注射用具,連針頭都是稀缺的東西,指望再用注射的方法給病人補充水分是不太現實的。

    莊虎臣和軍醫商量出來了土辦法,配出來生理鹽水給病人硬灌,喝不進去就撬開嘴灌,吐了就再灌,這樣的土辦法也算是把不少病人從閻王殿給拽了出來。

    天花病最可怕的就是高燒,持續的高燒使病人脫水死亡,只要能讓病人不至於脫水,大部分人還是能救條命的。

    馬福祥這些日子如同在雲霧裡,讓人聞而色變的天花痘疹,居然就這麼輕易的被消滅了,也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他看著莊虎臣道:「大人,這就算是把痘疹給治住了?」

    莊虎臣點頭道:「應該是吧,只要這兩天沒有新發作的,就算是好了,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全城的百姓沒種過痘的全部都要種上,過些日子再在全城統一種第二次,這樣才保險。」馬福祥豎起大拇指讚道:「大人真是神仙啊!連這天花也能治!比漢人拜的豆花娘娘還靈驗些。」

    莊虎臣不置可否的笑笑。

    種牛痘預防天花的法子在發明僅僅六年以後就通過澳門的葡萄牙人那裡傳到中國,至今已經快一百年的時間了,而且種個牛痘既不費事,又不怎麼花錢,道光年間的時候,兩廣總督阮元就讓自己家的孩子種了牛痘,而且還在自己的書裡說過此法甚是靈驗。

    從千萬里外的英國傳到大清用了六年,可是一百年的時間過去了,多少百姓死於天花,竟然沒有人把這個可以活人無數的法子推廣民間。

    大營外面又有人開始放鞭炮、耍獅子了,不問看,莊虎臣也知道是老百姓來感謝大營的官兵給百姓種痘的恩德,這些日子,平素裡百姓畏之如虎狼,恨之若寇仇的甘軍突然成了香餑餑,到飯館子去吃飯,老闆說什麼都不肯要錢,吃飽了喝足了,還讓他們帶兩罈子回大營喝,弄的這些平日裡臉皮比蘭州的城牆還厚的兵痞都不好意思了。

    現在給莊虎臣送牌匾的越來越多,他都被人當了萬家生佛了。

    種個牛痘,技術早就有了,花錢也不多,全蘭州種個遍,花了不到一萬兩銀子,這還包括那些被強征來的土郎中的薪俸。

    技術有,花錢不多,推廣難度不大,這麼簡單的事情居然一百年就沒人幹過,任由無數的百姓被天花奪走性命!連那個自己家的孩子都種了牛痘的兩廣總督阮元,也只是在書裡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是何等的聰明和有見識,他想過兩廣的百姓都沒種過牛痘嗎?他想過牛痘能救老百姓的命嗎?

    當官的不作為,遠遠比貪污更可怕,對百姓的危害也更大,「不做不錯,多做多錯,寧可不做,不能做錯!」這個是大清國不少當官的信條,抱著這樣的信條,大清的官習慣性的當鴕鳥,習慣性的選擇性失明。

    英國人把鴉片販運到中國,這些官看不見,非要等到氾濫不可收拾的時候才開始禁煙,禁而不止的時候,居然有官員提出把所有抽大煙的全部砍頭就能讓大煙不再走私了。

    洋人在中國傳教、做買賣,合法的不合法的,朝廷和地方官都是用一個拖字解決,把洋人拖急了,乾脆就不管大清是個什麼態度,先干了再說,這個時候朝廷就又裝了瞎子,等到洋人嘗到甜頭,在大清橫行霸道的時候,朝廷就又覺得受不了了,一句話「洋人逼勒太甚」!然後滿朝義憤,擼胳膊挽袖子要和洋人動手,可是從來沒人想過打仗是需要做準備的,糧餉、器械、兵員的訓練一切都沒準備,結果自然是被洋人打的屁滾尿流,一挨打,朝廷就又裝了孫子,即使能打贏或者是還能打下去也有可能贏的仗都不敢打了,割地賠款一次接一次!

    這個朝廷從上到下充斥著巨大的惰性!非要等到別人大炮打到家門口才能多少有點反應,而這樣的反應要麼是過激的要麼是消極到連抵抗的勇氣也欠奉。

    朝廷的這些官甚至於懶到連沽名釣譽都不會了,像推廣牛痘種植這樣惠而不費的事情一百年都沒人想到過。

    也許是想了,但是卻懶得去做。

    莊虎臣想到這些,更是覺得這個大清朝廷早一天完蛋老百姓少遭一天的罪!

    莊虎臣自己淡淡的一笑,讓他們繼續懶吧,繼續睡吧,對付一個習慣當鴕鳥的朝廷總比對付一個睜著眼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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