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翻雲覆雨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四十八章 鐵齒銅牙辜鴻銘
    莊虎臣現在真的是不知道怎麼辦了,事情遠遠比自己想像的複雜,不由得他對李鴻章反對他去議和心存一份感激,但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是裝病怕是也來不及了。

    李鴻章本來是邀請張之洞來上海的,他也參加了東南互保的人,彼此雖然平時政見不同,但是現在也算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結果張香帥居然不來,只來了個電報,說舉薦一人,憑他三寸不爛之舌,足以對付那些個各國公使。李鴻章一看名字就不屑道:「狂生耳!」

    莊虎臣一見這個狂生的名字,立刻就把上海道余聯沅的宴請給推了,帶上楊士琦就趕往公共租界。原來,張之洞推薦的不是別人,而是近代史上鼎鼎大名的辜鴻銘,這個人的名字如果多少瞭解點近代歷史的人,那是沒有不知道的,真正的一個學貫中西。此人生在南洋,學在西洋,婚在東洋,仕在北洋。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臘、馬來亞等種語言,獲13個博士學位。他一身主張帝制,卻在慈禧太后六十大壽的時候用打油詩罵慈禧「天子萬年,百姓花錢。萬壽無疆,百姓遭殃」,但是在八國聯軍打進北京的時候,他又寫了無數的詩來歌頌慈禧,號召全民抗敵。袁世凱死了以後,天下舉哀三天,他倒是好,請了個戲班子吹吹打打,慶賀三天!

    他母親是西洋人,他卻嘲笑西洋文化。像他這樣的人,天下也只有愛才如命的張香帥才能容得下他,李鴻章見舉薦的是他,就很是不以為然。

    在二十世紀初,洋人中流行一句話:到北京可以不看三大殿,但是不可不見辜鴻銘!連印度的聖雄甘地都稱呼他是:「最尊貴的中國人!」日本首相伊籐博文也曾經被他忽悠的一楞一楞地。他娶了個日本老婆。還是華族。卻棄如蔽履,後來遇見一個小腳地中國女人,當時就被吸引,從此終身不逾。

    這樣的大才子,這樣的怪人。不見見那太可惜了。莊虎臣的樣子租界裡很多人都見過,為了防止麻煩,他就戴了個黑色墨晶眼鏡。到了公共租界的一家會所,才知道今天是辜鴻銘在租界做演說。

    楊士琦咧嘴道:「乖乖。看他一場演說要兩塊洋錢!真是夠貴地!楊小樓的戲票。那也不過是八毛啊!」

    莊虎臣笑道:「你廢什麼話啊,趕緊掏錢吧!」

    楊士琦不滿的看了他一下,還是掏出了四塊鷹洋。楊士琦性格高傲,最是不服人的,而且也是學富五車,如果說別人學問好,他是頂頂討厭。今天見莊虎臣對這個辜鴻銘如此推崇,很是不爽,就打算今天來看看。給這個半洋鬼子個難堪。

    進了會場,裡面地電燈不知道裝了多少盞,照地亮亮堂堂的,裡面花錢來聽演說的,中國人大概佔了四成。洋人倒是居多。上面一個高鼻樑、深眼窩。瘦高的男人正在講演,莊虎臣他們來的晚了。也不知道講了多長時間了。

    莊虎臣看見他的樣子就想笑,他看上去四十多歲,高鼻子深眼窩,明明是個洋鬼子的長相,卻留了條辮子,這根辮子又細又黃,還捲曲著,穿一件棗紅寧綢的大袖方馬褂,上戴瓜皮小帽,穿一雙黑色布鞋,怎麼看怎麼彆扭,感覺好像是傳教士誤穿了中國衣服,真是不協調。

    辜鴻銘的演講裡大部分時候說地是法語,有時候又參雜著英語和中國話,讓莊虎臣聽的那個費勁啊!可這些洋人都是激動不已,不停的鼓掌,甚至還有幾個洋婆子對著台上飛吻。莊虎臣不懂法語,英語倒是沒問題,但是辜鴻銘說的英語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古英語,莊虎臣就覺得和聽天書沒多大區別了。

    過了一會,演講完畢,現在開始有人提問。

    一個留著仁丹鬍子地男人站了起來,用蹩腳地中國話道:「你剛才說中國文化是最優秀的,我覺得不對!我認為,民族地性格和飲食是有很大關係的,中國人主要是漢族和回族!漢族人喜歡吃豬肉,所以又髒又懶惰,回族人喜歡吃羊肉,所以象發情的公羊一樣好鬥!而我們大和民族喜歡吃魚,魚的性格就是勇往直前!一直要游到目的地才肯罷休。」

    楊士琦怒道:「不知死的東洋鬼子!」

    莊虎臣壓低聲音道:「先不理他,聽聽這個辜鴻銘怎麼回答。」

    只見台上的男人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性格和飲食的關係對不對,我只是在你的話裡聽出這麼個意思,你們日本人的性格象魚,對吧?」

    下面的日本人傲然說道:「你的理解也不算錯,應該可以這麼說。」

    辜鴻銘冷笑道:「如果按照你的意思引申下去,魚這個東西它是顧頭不顧腚!只知道向前不知道拐彎,用我們中國人的話來說,是花崗岩腦袋,最後的結局就是明明知道前面是魚網,還非要衝上去,只能是別人的一盤菜!」

    辜鴻銘把這個話用中文和英語、法語各說了一遍,莊虎臣聽得大為解氣,而這些洋人都是哈哈大笑,把那個日本人弄的自己沒了意思,老老實實的坐了下去。

    一個法國男人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莊虎臣和楊士琦一句也沒聽懂,辜鴻銘聽完了,譏諷的一笑,然後把他的話翻譯成中文,這個洋人是說中國人太迷信了,把飯菜供奉給祖先,既浪費又沒有實際意義。

    辜鴻銘藍眼珠一翻,嘲諷道:「你們法國人把鮮花貢獻給死人,那你們法國的人祖先一定是可以聞到香味了?」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楊士琦搖頭道:「洋鬼子都是賤骨頭,被人罵還掏錢?好像我看這些洋人越是挨罵還越高

    一個胖胖的洋人站了起來,他留著一個長的快到胸口的大鬍子,很是惹眼。他還會講中國話,而且聽起來,居然不算難懂。他對辜鴻銘道:「你們中國人。留一根豬尾巴一樣的辮子。很不衛生。」

    下面的中國人都是怒目瞪著這個洋人,洋人成天拿中國人地辮子取笑,今天在這麼多人面前提這個,也太可恨了些。

    辜鴻銘哈哈大笑道:「我們中國人留辮子好像和衛生扯不上什麼關係吧?不過我知道俄國人喜歡留大鬍子,這個到底衛生不衛生。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當年貴國地彼得大帝讓所有留大鬍子的人脖子上掛塊牌子,上面寫道:留鬍子是不衛生的表現!」

    所有的中國人都是笑的前仰後合,只有那個俄國大鬍子弄地臉通紅。

    大鬍子還是有些不服氣。又道:「你們中國的女人裹小腳。這個是對身體的摧殘,是很愚昧的表現。」

    辜鴻銘冷笑道:「你懂什麼?我們中國女人裹小腳是因為她們愛美,你們歐洲女人穿那麼緊地衣服,把骨頭都勒變形,也沒見歐洲地女人說是摧殘啊?難道全歐洲的女人都很愚昧?你個大男人哪裡懂得女人的事情?要不,回去問問你老婆?」

    這下不單單是中國人了,連洋人都笑翻了。大鬍子徹底沒了意思,趕忙坐了下來。

    楊士琦也有些服氣了,挑大指讚歎道:「這個半洋鬼子可以啊。嘴皮子滿厲害的!」

    莊虎臣心道,這個近代第一鐵齒銅牙,怎麼會是浪得虛名呢?別說一個普通的俄國老毛子,就連日本首相伊籐博文,都被他忽悠成了傻子。

    一個高鼻深目的男人站了起來道:「我是德國記者。我想問問辜先生。你對發生在北京的事情怎麼看?這是不是就說明中國人不團結,喜歡內鬥?」

    這個問題比較敏感了。莊虎臣的神經有被觸動了,他看著上面的辜鴻銘,看他如何回答。

    辜鴻銘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們中國人幾千年前就說過,兄弟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自己家裡的事情自己解決,不勞外人操心,我們中國人自己會把門戶看嚴,不需要外國人來當看門狗!要說內鬥,我們中國人怕是要像你們德國好好學習一下,你們從紅鬍子巴菲特皇帝死了以後,一直斗了快七百年,直到三十年前才重新統一,貴國堪稱是團結的典範!」

    德國記者被損的連忙坐下不說話。

    一個胖胖的洋女人戰了起來,她用英語講了一大通。莊虎臣對美國英語太熟悉,一下就聽出她一口地紐約腔調。莊虎臣越聽越想笑,楊士琦不通洋文,見莊虎臣地樣子,知道肯定有什麼好笑的事情,但是自己不懂,只好問道:「大人,這番婆子說了些什麼?」

    莊虎臣笑道:「這個人是女權主義者,她在說中國一個男人娶幾個老婆是不對地。」

    楊士琦哼了一聲道:「女人還說什麼權力?牡雞司晨,國家之大忌!李中堂去德國訪問的時候,德國宰相就問過他,為什麼中國會敗給日本,李中堂的回答就是與婦人孺子打交道難!」

    上面辜鴻銘笑呵呵道:「這個男人的生理結構好像是茶壺,女人的生理結構好比是茶杯,一個茶壺當然要配好幾個茶杯,有什麼不對嗎?」

    莊虎臣被他的話逗得哈哈大笑,會場裡也是哄鬧聲一片。

    這個美國女人不服氣,用英語道:「那為什麼不能一個女人嫁好幾個丈夫呢?」

    辜鴻銘搖了搖頭道:「如果一個茶杯配幾個茶壺,那這個杯子裝的下那麼多的茶嗎?」

    這下會場更是亂了,洋人平常都是裝的滿正經的,現在拍巴掌的,尖叫的,連打口哨的都有了,看來辜鴻銘的回答甚合這些男人的胃

    這個美國女人還是挺倔強的,她又問道:「你這個解釋不能贊同,你還是沒有說服我!」

    辜鴻銘笑著反問道:「你家的馬車是幾個膠皮輪子?」

    美國胖女人不解,但還是回答道:「四個啊,這個是最簡單的常識了。」

    辜鴻銘又問道:「那我請問,你家是用幾個打氣筒給膠皮輪子打氣?」

    胖女人人道:「一個啊!」

    辜鴻銘點了點頭道:「這個就是一個男人為什麼要娶好幾個老婆的原因了!」

    胖女人聽得滿上通紅,氣的從會場跑了出去。

    這下會場更熱鬧了。一個美國男人大叫道:「說的好!不過還是多少有點區別。馬車是先打氣後跑,女人是邊跑邊打氣。」

    莊虎臣地英文很好,聽出了裡面地曖昧隱寓,笑的噴飯。

    會場裡的人們開始了長久而有節奏的掌聲,彷彿上面是鋼琴家李斯特剛剛演奏了一首美妙的曲子。

    莊虎臣對他更是佩服。這辜鴻銘地口才還真是不凡啊。

    下面又有很多人在提問,問題五花八門,辜鴻銘嬉笑怒罵皆是文章,尤其是他對西洋文化裡的陰暗面瞭解的實在透徹。記性又好。什麼犄角旮旯的典故都能被他拿出來用,還說地頭頭是道,讓人無法反駁,這些洋人也是賤骨頭,你越糟踐他,他還越佩服,那幾個被辜鴻銘損過地人,反而是巴掌拍的最響的。

    楊士琦對他也有了些敬佩,但是嘴上還是不服軟,對莊虎臣道:「這半拉鬼子。還真是個攪屎棍子,沒理攪三分,偏偏歪理還說得有模有樣,唬唬傻鬼子還真管用。」

    莊虎臣心裡一陣亮堂,這次議和本來就不佔什麼理。大清國自打道光年間被洋人修理了不知道多少次。哪一次都是洋人挑釁,中國被欺負。惟獨這庚子年稀罕。洋人還沒動手,大清朝廷吃錯了藥,主動去摸老虎屁股,現在被老虎咬了,不是活該是什麼?不管有理沒理,這個和還是要議的,不議和的結果那就是洋兵長期在中國不走,下面會發生什麼事情就很難預料了!這辜鴻銘沒理攪三分的本事怕是要有大用的!

    正在莊虎臣出神的時候,一個中國男人站了起來,他穿了一身的洋裝,看樣子應該是留過洋地,或者是洋行買辦之流。他對台上的辜鴻銘道:「辜先生,我想請問一下,現在儒家思想是不是還符合現在的時代?孔子的學說在二千年前,那是很先進的,到了現在是不是就落後了?」

    辜鴻銘擺了擺手道:「非也,非也!我打個比方吧,儒家經典好比是數學,二千年前三三得九,到了二千年後,難道還會變成三三得

    穿洋裝地中國男人又問道:「中國地東西曾經是先進的,但是現在落後了,就比如今天來說吧,這個電燈就是比油燈和蠟燭亮,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拋棄中國地傳統文化,徹底學習西方,傚法日本的全盤西化和脫亞入歐,才是中國前進的道路,而日本現在的情況已經證明了這條路是對的。」

    楊士琦低聲罵道:「洋奴,數典忘祖的東西!」

    辜鴻銘微微一笑道:「你說電燈比油燈亮,這個我承認,可為什麼中國人喜歡用油燈呢?那是因為中國人讀書講究明心見性,因為心明自然不需要外面亮了,我們中國人和洋人不同,我們不做那麼多的表面文章,我們有什麼問題在自己的內心找答案,光明本來就在我們的心底。」

    莊虎臣不得不服了,這傢伙也太能扯了,居然能把電燈、油燈哪個亮這樣的問題拔高到哲學的角度上,講的東西是玄而又玄!唯心主義的東西那是最能蒙人的。

    當辜鴻銘把他剛才說的話用法語和英語再複述了兩遍以後,先是滿場的沉默,大家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接著就是長久不歇的掌聲!

    莊虎臣也跟著熱烈的鼓掌,盛名之下無虛人啊!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物他居然能拉扯到一起,還能說的象模像樣,人才啊!清末第一大忽悠非此人莫屬!

    楊士琦還是有點不以為然,不屑道:「不過是用些歪理來騙騙沒學問的洋人罷了,若是遇見國學大師,立刻就讓他露怯!」

    莊虎臣哈哈大笑道:「杏城兄,此番就是要讓他去用歪理來對付那些沒學問的洋人公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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