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縣郊外,一片的青磚房整齊的排列,圍牆圈了好大一片地方,外面還有穿著對襟排紐,包著藍布頭巾的武衛軍士兵戰的旗槍般來當值。這些人一個個仰著脖子,挺著胸膛,步槍的刺刀雪亮,軍裝也是嶄新,看著還是滿雄壯的。這幾個兵都是莊虎臣精心在上萬人裡挑選出來的,身高要一般齊,長相要周正,身材要魁梧,歪瓜裂棗那絕對是不要,這是專門給華、洋報紙的記者看的樣子貨,賣相差了那還行啊?
這個地方是幾十年前,鬧長毛的時候建的。當時謠言四起人心惶惶,都說長毛要打到山西來,祁縣的財主也一反常態的不摳門了,自發的出錢請衙門組織了團練,修了營房,買了洋槍、抬桿,整日操練。結果長毛一直在南方轉悠,就沒來山西,白出了筆冤枉錢。等到南京被曾九帥打破了,太平軍也就煙消雲散,山西的團練就更是沒了必要,自行解散。這裡的營房就空出來了,後來被一些騾馬販子看中,成了牲**易市場。
前幾天,喬老東家接了莊虎臣的這份「厚禮」,要求他找地方安置這一千多的洋兵,可叫他又是高興又是犯難了,高興的是難得打了這麼大的勝仗,看來洋兵進山西是不大可能了,家業被毀的擔心消了一大半。犯難的是這麼多人,往哪裡擱?最後還是廣盛鏢局的戴大當家給出了主意,看上了這麼個地方。連忙找人把場子騰出來,打掃乾淨牛屎、馬溺,就把這牲口市場關了洋鬼子。反正洋人在中國人眼裡,紅眉毛綠眼睛看著也就不算個人了,基本上和禽獸也就是親戚,當牲口關也不算委屈了他們。
大門裡面,又被鐵絲網分割成了兩處。外面一群武衛軍正在隊列操練,軍容之整齊,堪比儀仗隊。這些年來,大清的新式陸軍,基本上天天練的就是這個,要說別的那是不行,要論站軍姿,那是連洋人的軍隊都比不了的。穿著德式軍裝的軍官,右手舉著洋刀叫道:「全體立~~~~~~~~~~~正!」
士兵們把條令之中的西洋立正法演示的如同模版:一聞立正之令即振奮精神,迅速將左腳收回,兩腳跟靠攏並齊,兩腳尖向外如八字式,相距之度須在一直角限內。兩腿挺直,兩膝蓋後挺,肚腹後縮,胸膛前挺,兩肩宜平,兩臂從容下垂,兩肘微彎宜向前合,兩手平貼胯下不可太緊,頸挺直,頭端正,下頦向後收,兩眼向前看,切不准稍有搖動及微語、側視各情弊,必須站立一處,正而且穩,直同泥塑,斯為盡善。
一群華、洋報紙的記者照相機就沒停過,到處是鎂粉燃燒的白煙。在莊虎臣的心思裡,自己手下軍容威武,那是必須要見諸報端的。
鐵絲網裡面,則更是熱鬧,一群群的聯軍俘虜憋的難受,正自發的搞一些體育運動來發洩過剩的精力。德國和法國軍隊各自出了二十名代表,正在拔河,意大利人發揮了高度的職業精神,當了俘虜還沒忘記自己旗手、號手的本職工作,拚命的搖旗吶喊。兩邊都是憋的臉通紅,身子後傾,繩子中間的紅布條來回的在中線附近搖擺。終於,德國人全體摔到地上,發出得意的笑容和尖叫,法國人則悻悻的看著他們。這裡記者就更多了,有的在拍照,有的則拉著聯軍的官兵採訪。有幾個聯軍的軍官還很紳士的邀請記者去自己的單間共進午餐。
裡面還有個幾個大房間,住的是傷兵,武衛軍的醫官正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查房,對於傷的嚴重的,還有人在專門餵飯餵水。整個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怎麼都不不出這是敵對廝殺的兩軍,一副奧運會上場上是對手,場下是朋友的感覺。莊虎臣刻意營造的親善表演給這些自以為是文明人的華、洋記者很大的好感。尤其是洋人報紙更是把他吹成了東方的騎士,不過西洋百姓更感興趣的還是那個漂亮的韃靼公主。華界的反應則眾說紛紜,有些言辭激烈的,已經把莊虎臣罵成了漢奸,說他舔洋人的屁股,要求朝廷撤消這個二鬼子的欽差職務,並把這些俘虜全部斬首祭旗,以壯軍威。報館樂得看兩派人吵翻了天,爭論的越激烈,報紙的銷量就越大,做廣告的也就越多,銀子洋錢自然是大把大把的。
俘虜營門口,突然響起雜亂的馬蹄聲,守衛營門的兵士也是一驚,隨即一陣尖利的銅哨聲響起。外面正在操練的士兵立刻抄起了步槍,衝到了門口。一陣煙塵滾滾,乾燥的土路上蕩起的黃土,讓人睜不開眼睛。
「吁、吁~~」的一陣聲音,騎馬的人拉住了馬韁,停在大門口,然後開始一個個翻身下馬。伴隨著「哎呦」的叫聲,這些人開始罵罵咧咧的叫嚷開了。
「你大爺的,累死我了!爺爺這麼些年,哪受過這個!」
「你叫個屁啊,王爺還沒說累呢,你就累了?」
煙塵漸漸消散,只見一大群人散亂的站在了營門口,哩哩啦啦的拖了幾十丈遠。前面幾個人勒著黃帶子、紅帶子,竟然是宗室和覺羅,後面的人則是各式各樣的打扮,最多的是把大紅土布背心穿到外面的義和團。除了幾個宗室、覺羅以外,剩下的人都是背著洋槍、大刀,滿臉的不熨貼,好像別人都欠他二百弔錢的樣子。
一個三十多歲的矮胖男人從馬背上取下水囊,媚笑著遞到一個十七、八歲的瘦弱男人面前:「王爺,您先喝口水,潤潤嗓子。」他的聲音象公鴨一般,而且沒有鬍子和喉結,竟然是個太監。
年輕人一把推開道:「這到了大營,他還敢不給爺們弄個熱乎湯水兒?這涼水喝的難受!」
後面幾個戈什哈打扮的人牽過他手裡的馬,幾個黃帶子、紅帶子圍繞在他身邊,大大咧咧,一搖三晃的到了門前。
門口的兵丁平端著洋槍叫道:「站住!什麼人敢闖軍營?」
矮胖的太監「刷」的一下對著兵丁就是一鞭子,當兵的促不及防,正抽到臉上,當時就是一條血印子。
胖太監罵道:「混帳不長眼睛的東西,王爺的駕,你也敢擋?」
挨打的兵正要發作,聽見是王爺,又瞅見他們腰裡的黃帶子、紅帶子,也是呆住了,但還是平端著步槍攔著路。俘虜營裡的武衛軍也都跑到了門口,看見自己的袍澤挨打,各個陰沉著臉,怒目相視。
一個勒著黃帶子的年輕人從後面衝過來,對著在門口發傻的兵士就是一腳:「滾開,好狗不擋道!」
這幾個武衛軍的兵縱然是泥人,這會兒也有了三分的土性,連著挨了幾下,也是火沖頂門,也顧不得什麼王爺不王爺,「刷拉拉」把槍栓就拉開了。
這些來的宗室、覺羅哪吃這個?也把腰裡的手槍都掏了出來,後面的人也都跑了過來,洋槍、長矛對著這些守門的兵。武衛軍的兵一看門口的弟兄要吃虧,都紛紛擠到門口,各個都是拉開了槍栓,虎視眈眈的看著這些人。守門的兵看來了支援,也是膽氣一壯,挺著胸膛對峙。有機靈點的,更是把哨子吹的嘟嘟響,召喚幫手。
轉瞬間,不大的營門口,已經聚集了幾百人,那些中外記者見出了事情,都拖著沉重的照相機來搶新聞,義和團的人見裡面有洋人,更是炸了鍋,舉著大刀、長矛,舞舞喳喳的要往裡沖,眼見雙方就是一場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