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莊戶院,幾串乾透了的紅辣椒和玉米棒子掛在門邊,十足的田園風光,不同的是這裡的寨牆足足有三丈多高,干打壘的底子外面裹著厚厚的青石,上面還有碉樓和箭孔,把這莊院搞的如同個堡壘。
堂屋裡擺了兩張獅仙斗堂的八仙桌,老女人和那個中年男人還有那個小胖子和莊虎臣一桌,老女人坐在上首,莊虎臣在下首陪席。腫脖子女人和長臉駝背女人兩個人一席,菜是極普通的紅燒肉、豆豉蒸排骨、滷水小肚以及豬頭、豬腸、豬蹄子,一頭豬除了豬毛、豬糞都擺上了席面。還有風雞、糟鴨子等各色吃食,一群人一言不發,埋頭苦幹,吃的汁水淋漓,小胖子更是連手指上的湯水都吮的嘖嘖有聲。
慈禧現在已經換掉了農家老婦人的深藍色夏布褂子,穿著嶄新的綢衫,頭上的銅簪子、黑魚網包頭改了金鑲祖母綠串東珠的簪子,一身的富貴尊榮,看著像個漢族的大戶人家的老太太,光緒也脫了青衫短褐的店小兒打扮,換了天青色的綢衫,上面罩深藍色的馬褂,腰間的漢玉頭子隨著身體的起伏忽悠悠直晃蕩,如果不是佝僂著身軀,瘦的快散了架子,也還算中看。光緒的其他幾個嬪妃也都換了絲綢的衣服,比原來的狼狽相看起來好多了。
慈禧、光緒、隆裕、瑾妃、大阿哥溥俊,大清朝的權力中心算是都在這裡了,如果在飯裡下點耗子藥什麼的,這大清朝就算是被自己連湯帶水的一鍋燴了!在一個特殊的環境裡,毀滅一個王朝竟然是這麼簡單?容易的讓人不敢相信!但是怎麼想,都覺得成功的幾率大於百分之九十九。如果現在下了辣手,那應該是不需要革命黨十來八次武裝起義那麼麻煩了吧?要不?咱莊虎臣幫把手?只要自己往飯菜裡多少加進點什麼三步倒之類的東西,那同盟會就輕鬆多了,土地爺掉井了,不勞孫中山先生操心勞(撈)這個神了!那中國的歷史是不是能改寫?近代的是不是可以少一些屈辱?
莊虎臣不懷好意的看著這些據案大嚼的老饕們。又轉念一想,如果這樣的話,那恐怕軍閥混戰就要提前許多年了,自己兵無一個,將無一員,胡傳魁的買賣剛開張的時候好歹還有十幾個人來七、八條槍。讓眼前的自己擺平這樣的局面?開玩笑!給我派個裝甲集團軍還差不多。更何況,如果真的滿清突然被「金球死亡」,那中國還真的有可能被八國聯軍那伙子豺狼給瓜分了,那自己真的就是千古罪人,百死莫贖。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莊虎臣收攝了心神,勉強的夾起一個鴨脖子。
慈禧首先停了筷子,打量著莊虎臣,看著這英姿勃發又有點神不守舍的年輕人,看得莊虎臣心裡發毛。其他人看見她不吃了,也戀戀不捨的停了杯箸。只有小胖子溥俊渾不在意,兀自大嚼。
慈禧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莊少爺,怎麼不見你的老家兒啊?」
「我父母都已經仙逝了~~~」想起那個世界母親的嘮叨和父親嚴厲的教導,莊虎臣的心裡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哦,這樣啊,你還沒成親吧?」慈禧問道。
「這個,也算是有媳婦了」莊虎臣支吾道。
「哦,怎麼,成親了你的下人還叫你少爺?該稱呼一聲爺了吧?」慈禧有點納悶了。
莊虎臣不接如何接這個話頭,看見慈禧和光緒一干人,腦子發木,穿越到清末也有三個月了,睡不著覺的夜晚也是胡思亂想,八國聯軍在北京的燒殺,《辛丑條約》的屈辱,北洋軍閥的混戰,還有穿越小說裡亂七八糟的情節在腦子裡直冒,有時候,被心底的熱血燒的火氣沖了腦門,只想一槍干了慈禧這個老妖怪,可是今天,這個慈祥的鄰家老太太一樣的老女人,真是就是歷史書中那個狠毒的妖婆嗎?心思亂了,眼前的人好像是不真實的存在,如同夢裡的影子在飄,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像是雲端裡飄下來的,虛幻的模糊。
屋子裡的人埋頭大吃。堂屋外的場院子裡也擺了六、七桌,幾十個莊丁和十多個小太監在外面更是吆五喝六的划拳行令,幾個宮女在西牆角上另外單獨擺了一桌。莊丁大部分都是些十幾歲的毛頭小子,猴子一樣坐不住屁股的年齡,再有了點酒遮臉,那更是鬧的不成個樣子。本來還分了桌的,喝了不多時就亂了,端著酒碗串桌的,呼兄喊弟,拼酒胡鬧。
「哥倆好啊,八匹馬啊!~~~~~~~喝、喝,大口點,別娘們似的!」
「你牛什麼啊!老子不服你,不用碗了,咱們拿罈子直接來!~~~~~~~」
亂哄哄的場院裡,不多時自動圍成了一堆,一個半個小子一隻腳站著,另外一隻腳踩在凳子上,端著個酒碗繪生繪色的講著故事,一大群的莊丁和太監圍在旁邊津津有味的聽了,就是不遠處的專門坐女客的桌子的幾個宮女也是豎著耳朵,聽得有趣,還一邊的咬著耳朵,竊竊私語。那小子一條豬尾巴長短的辮子,一臉的酒刺,不用問,也知道,莊虎臣手下的頭一號惡奴陳鐵蛋。
「我們少爺啊,那叫一個猛啊!六千多拳匪攻我們寨子,少爺帶我們五十多人,那打的拳匪屁滾尿流」陳鐵蛋吹噓道。
「小聲點,別什麼拳匪、拳匪的,現在朝廷叫他們義民!」一個甕聲甕氣的中年人莊丁道。他叫別人小聲點,自己的嗓門是一點不小。
「呵呵,吹去吧,你們五十打六千?當年岳王爺破金兵,八百打十萬,你們少爺難道也是金翅大鵬轉世?」一個不男不女的年輕人的聲音,不問用,肯定是個小太監。
「六千就算沒有,起碼也有四、五千,兩、三千的!」陳鐵蛋說話有點底氣不足,但是猶自嘴硬道。
「你別說,咱們少奶奶也不含糊啊,那麼嬌滴滴的一個大姑娘,也敢拿著洋槍放,厲害啊!」中年莊丁讚道。
「其實,咱們少爺也是忒心善了,那個洋和尚和幾個二毛子,交給那些義和團不就完了嗎?不過這些人鬧的也過分了些,左家莊的小狗子,家裡搜出根洋鉛筆就給當了二毛子,一家八條人命啊,~~~~~~~」一個黑臉少年莊丁接口道。
「這些大師兄們,平時裡吹的邪乎,洋兵一來,屁也不是,平日裡滿北京城裡就他們橫,連王爺都不放在眼裡,還叫著什麼要殺一龍、二虎,三百洋,娘的,也邪門了,我還看過他們演練神拳,功夫運上,那是刀槍不入,連洋槍都打不穿,刀砍一條白線,槍扎一個白點,洋槍打過去也就是肚皮上有一塊黑,不是說大師兄有神功,能閉了洋人的器械,讓洋槍、洋炮打不響,怎麼打個洋教堂就攻不進去?」一個小太監道。
「你們不知道啊,我是聽說了,那些洋人吶,找了些不知道羞恥的洋婆子和信洋教的二毛子妖女,各個啊,都光著屁股騎在洋人的大炮上,嘖嘖,那個叫難看吶~~~~~神仙怕污穢啊,都不來了,要不然,就那幾個洋兵哪是對手啊!」另外一個太監炫耀著秘辛。
「去你娘的,你見過洋婆子光屁股了?」陳鐵蛋不以為然道:「前幾天,一個包著黃頭巾的什麼鳥毛大師兄帶了好些個天津、山東來的拳民來打我們寨子,又是燒黃紙,又是請神做法的,我們少爺一槍就把他給撂倒了,就連那個外面吹的邪火的黃蓮聖母都被我家少奶奶一槍打了個窟窿,那會子也不見他們刀槍不入了~~~~~我們少爺說了,那些什麼刀槍不入就是騙人的!」
「猴崽子們,胡咧咧什麼呢?不想活了?」一個不男不女陰惻惻的聲音壓低聲音罵道。
屋子裡的人被院子外的喧囂給驚動了,慈禧叫道:「莊少爺,把你外面的那個油嘴的小猴子叫進來,我聽他說的有趣,叫進來說說,給我解解悶」
聲音脆生生的年輕人陳鐵蛋正聊的興起,被趙叔給喊到了堂屋裡,看著臉上陰晴不定的莊虎臣心裡有點怕,怯生生道:「少爺,您叫我?」
慈禧看著莊虎臣問道:「父母都去了,你又娶了媳婦,應該算是個爺了,怎麼都還管你叫少爺呢?」她又想起了這茬子事。
莊虎臣被戳到痛處,一時間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看著神頭鬼腦的陳鐵蛋,沒好氣地道:「這事,哎,你給老夫人講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