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柔聽見樓下的喝問聲,俯出身去一看,燈光中依稀和華蕾、鄒曉潔站在樓下人群中正向上仰望,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大聲道:「幹什麼?問問你的寶貝學生吧!」
說完,把長髮一甩,轉身進了牛樺那屋,砰得一聲重重的撞上房門,再無聲息。
方展宏壓著脾氣,轉頭看著周圍的學生,大聲喝道:「都幾點了?不想睡覺休息的,都給我出去練功去!」
二班三班的學生都知道這個一班的方老師厲害,連甄健平時都被他欺負的團團轉,聽見他發了火,哪還敢看熱鬧,哄得一聲全都散了,只剩下平時跟方展宏走的比較近的那些一班的女生。
方展宏抬眼一看,只見劉貝也猶猶豫豫的夾在人群中要走,連忙叫出他,道:「劉貝!你等一下,到底怎麼回事?謝韻柔怎麼在牛樺的屋裡,你知道不知道,來,跟我說說……」
劉貝四肢僵直的慢慢轉過身來,看著方展宏,心裡真是有苦說不出,只得把眼睛求助似的來瞄著周圍的女生。
這一會兒的工夫,林丹丹和李小翠終於把自己的東西都撿回床單裡了,兩人一起笨手笨腳的包上,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紫。
林丹丹見了方展宏,抱著那個大床單就衝了過去,大聲道:「方老師,你管不管?」
李小翠連忙心虛的拉了她一下,林丹丹根本不顧,用力的甩開了她的手,大聲道:「咋了?反正也已經把人家徹底得罪了,你還想留後手啊?大不了不上這個學,我明天就回家!」
李小翠平時就聽林丹丹的,哪裡擰得過她,只得由她去。
林丹丹把大包裹往李小翠懷裡一塞。跑到方展宏面前。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道:「方老師,你管不管?是不是家裡有錢有勢力,就可以殺人放火?沒有她這麼欺負人的!」
方展宏看了看林丹丹,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她之前和郝佳打架時那副潑辣勁兒了,心裡沒來由一陣反感,擺了擺手,道:「你是當事人,我不聽你說!誰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遇到事情。就不能先聽當事人的敘述,尤其是在另一方當事人不在的情況下。所謂先入為主,你無論聽任何一方先說,都會留下有利於其中一方的偏頗印象,這叫一面之詞;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聽其他人的客觀陳述。
方展宏這一問,旁邊就有今天晚上在場的女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方展宏越聽越是生氣,特別是聽到劉貝自己也承認是和林丹丹、李小翠打賭。戲弄牛樺的時候,立刻想起那天晚上和華蕾見到那一幕,牛樺激動到落淚時的模樣是那麼的幸福和陶醉……那樣單純質樸的女孩,這樣敏感多愁的年齡,遇到這種事,恐怕一輩子都會留下心理的陰靈吧?
想到這裡。方展宏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轉過頭,冷冷盯住了劉貝。
劉貝一抬眼,正看見方展宏看著自己,大概是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麼凌厲的目光,嚇得一哆嗦,囁喏的道:「方老師,我……」
「幸好我是你的老師……」方展宏咬牙切齒指著他道:「我要不是你的老師。你要不是我學生,我就他媽一腳踹死你!」
劉貝滿臉羞慚。低下了頭去,不敢吭聲。
林丹丹見了這架勢,知道班主任不太可能站在自己這一邊了,嘴裡嘀嘀咕咕的,心不甘情不願的扭頭想走。
方展宏厲聲喝道:「站住!你就這麼走了?你沒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
林丹丹一臉不忿的轉過頭來,剛要說話,李小翠連忙一把拉住她,賠著笑臉道:「對不起,方老師,我們……我們年紀小不懂事,開玩笑過了火,您可千萬別生我們的氣!我、我……我們明天就向牛樺道歉去……」
林丹丹聽完這話,撞天價叫起冤來,一把推開李小翠,怒道:「憑什麼?我們憑什麼還得道歉?動人還有理啦?我們不就是開玩笑鬧著玩而已,開不起玩笑咱以後就不玩了唄,能咋得?她牛樺就這麼金貴,這麼了不起?她長得跟豬似,沒男的喜歡能怪我嗎?就算我們開玩笑過了點兒火,也不能仗著有謝家大小姐撐腰,就這麼糟踐人啊!有錢有勢了不起啊!」
李小翠在一旁聽了,著急的不行,又是拉又是拽,連連使眼色,都沒法阻止林丹丹把這番話說完,只得手足無措的楞在一邊。
方展宏聽了林丹丹這番話,反倒不生氣了——生劉貝的氣,是氣他不爭氣,覺得挺好的孩子怎麼就能幹出這種事兒來呢;可對林丹丹這樣的女生,跟她生氣可就是一萬個不值了。
「行了,大家散了吧,」方展宏揮了揮手,淡淡道:「都早點休息去吧!」
聽見方展宏這麼說,圍觀的學生三三兩兩散了開去,各回各的寢室了;方展宏一看劉貝還柱在那裡,瞪了他一眼,喝道:「滾!」
劉貝連忙點了點頭,轉身逃也似跑了。
林丹丹本來卯足了勁兒要跟方展宏辯白一番,誰知道方展宏這樣一搞,把她弄得不上不下沒著沒落的,討了個沒趣,越發難堪起來。
她左看看,右看看,有點氣急敗壞的道:「方老師,你是不是不管了?哦……我知道了,你也是拿老謝家工錢的,這個學校是他們開的,所以你們一個鼻孔出氣!拿我們去討好巴結謝韻柔她?」
李小翠見她什麼話都敢說,簡直嚇神經了,連忙不顧一切的拽了她一把,向方展宏一疊聲的道歉,道:「方老師,對不起對不起!她亂說的,她無心的,她是被……被打糊塗了。」
方展宏冷笑了一聲。慢慢的道:「算啦!我要是把你們這種孩子話也放在心上。早就心重墜死了。林丹丹,謝韻柔動你這件事,會有個說法;但是你……還有你!李小翠!你們兩個……」
說到這裡,方展宏突然臉色一變,聲色俱厲的喝道:「你們兩個聽清楚,從下週一上午開始,所有的表演課,不許你們進教室!其他老師課我不管,我表演課。不預備你們的座位!」
「憑什麼?」林丹丹一臉悲憤,她到現在也沒想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了,不就耍了耍牛樺玩兒嘛,反正牛樺平時也被人捉弄慣了。
方展宏哼了一聲,道:「就憑你這個態度,這份德行!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你不適合學表演!要從藝,先修身!越是精深、細膩的表演技法,越需要一顆柔軟博愛的心,像你這樣天性涼薄。自私狹隘的人,怎麼可能領會的到表演學的精義?你這樣學生,我不會教!」
「啊?」李小翠一聽,心裡頓時涼了半截——來這裡上學的學生,大多數都不是做著明星夢來的——那都是不瞭解這裡面行情的人看了幾篇八卦報道想當然;一般來學表演的,除非考上電影學院、中戲、上戲。否則誰敢想自己能成明星?
學表演的學生,除了想考藝術影視類大學的之外,都是指望著能鍍個金,套個師承,馬上出去演出賺錢;或者就是象鄒曉潔這樣考文藝團體的——比如林丹丹和李小翠,她們的父母送她們來的時候,就在招生方和方展宏、許筠他們說了,能考大學就讓她們考學。不能考就在北京就業,再不行就回老家的文藝團體工作。
林丹丹和李小翠這樣的學生。見了點世面,尤其是見過了華蕾、謝韻柔、郝佳這樣的美女之後,對比之後很快就給自己定了位了——當不上明星,靠在北京演出和跑活兒,一樣能發筆小財,風風光光的回老家去。
但是前提得是能學到東西,還有得有個王敬松老師這一個級別的老師簽發肄業證書——這個很重要。北京的影視培訓班成百論千,那些演出單位和場館,不太可能招到電影學院這種大學院校裡的正經演員,等而下之的就是這些有名師「認證」的培訓班。
北京的演出市場可不是好混的,進門老闆都要先看文憑,後看功夫——這一行沒點真本事不行,可光有本事,沒有師承、沒有後台也不行。
同樣是水平不相上下的兩個演員,無論是在劇場、酒吧還是在其他文娛場所演出,有沒有文憑,有沒有師門師承,有沒有關係人脈,那實際收入可有天壤之別——方展宏或者名不見經傳,但是他是王敬松老師的學生,掛上他就等於靠上了整個齊派這棵大樹……
所以很多不懂行情人以為學表演的學生都是去冒險,成不了明星就完蛋了——其實滿不是那麼回事,這一行跟理發修腳做裁縫一樣,只是一個謀生的技能而已;象林丹丹和李小翠這樣的女孩,心裡的算盤紮實的很呢!
可是現在方展宏都把話說絕了,先前的如意算盤也就有了全然落空的危險——學表演學表演,最重要的就是表演課,表演課不讓上,其他的聲樂形體什麼的學的再好有什麼用?
再說了,先前梅修慈答應大家的,畢業後由王敬松老師簽發肄業證,前提之一就是專業課得合格,要是方展宏這位表演老師不松這個口,這證書恐怕是拿不到了。
林丹丹先前不敢惹謝韻柔,卻敢和方展宏嚷嚷,就是因為知道謝韻柔是個不講理的蠻橫公主,而方展宏好歹是老師身份,他還能不講理?嚷嚷的越大聲,越顯得自己委屈!
誰知道這位方老師,平時慈眉善目的一點架子沒有,一發起飆來,比謝韻柔可厲害多了,一句話就讓她沒了主意。
方展宏看了看林丹丹,再看看李小翠,見她們兩人面如死灰,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不禁又有些心軟——她們幹得這事,確實是非常可惡,非常惡劣,但是說到底,她們還是未滿或剛滿十八歲的孩子;這一代的孩子自私、狹隘、偏激、嫉妒心強、不懂事……這些毛病也不是林丹丹和李小翠所獨有的,自己身為一個成年人,又是她們的老師,如果跟她們一般見識,像個小男生似的不依不饒,那也未免太不成熟了。
這事情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希望林丹丹和李小翠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痛改前非;而牛樺也能走出心理陰影……
再給她們一次機會吧!
方展宏這個人就是這樣,金剛面目、菩薩心腸,他想了想,板起了臉沉聲道:「你們兩個聽著,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自己去找牛樺,誠懇的、深刻的給人家道個歉!什麼時候你們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錯在哪裡了,什麼時候牛樺原諒你們了,再回教室來上課!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吧!」
這一下,林丹丹和李小翠徹底被震住了,面面相覷,再也不敢多說半個字,連忙抱著那個大大的包裹,低著頭灰溜溜的跑回自己宿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