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剛坐下,西次間的簾子撩了起來。b111.net
五夫人扶著太夫人走在前面。
她笑顏如花,太夫人的神色卻有些嚴厲。
徐氏兄弟跟在後面。徐令宜臉色鐵青,五爺徐令寬小心翼翼地落在哥哥身後兩步,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三夫人看見立刻迎了上去。
「娘,」她扶了太夫人的另一邊胳膊,然後笑瞇瞇地望著五夫人喊了一聲「五弟妹」。
五夫人神色自若地笑著和三夫人打招呼:「三嫂怎麼這會才來?我們都等半天了!」
三夫人哈哈笑:「早來了。聽說你們在商量事,就和四弟妹坐了會。」神態間有幾分黃鶴樓上看翻船的興災樂禍。
五夫人眼底閃過不屑,笑著扶了太夫人往東次間去。
十一娘和三爺迎上來給太夫人行了禮,兄弟、妯娌間打過招呼,分了主次坐下,丫鬟們開始上菜。
大家靜悄悄地吃著東西,席間只有輕輕的碰瓷聲。
飯後,眾人像往常一樣簇擁著太夫人往東次間去。
太夫人突然在廳堂停住了腳步。
「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各自散了吧!」她望著五夫人,「特別是丹陽,住在後花園,路不好走。」
「娘放心,有五爺扶著我呢!」五夫人笑著望向五爺。
五爺立刻上前扶了五夫人:「娘,我們先回去了。」一副巴不得快點走的樣子。
太夫人看著眼神一沉,嘴角微翕,欲說什麼,五夫人已道:「娘,那我們先回去了!」維護著五爺。
「回去吧!」太夫人聲音裡帶著幾分倦意。
五爺聽著了目光就流露出幾份擔憂來,可五夫人已朝外走。
他扶著妻子,回了幾次頭,終還是和五夫人一起出了門。
兩人一走,氣氛突然間就變得輕快起來。
徐嗣勤笑嘻嘻地拉了徐嗣諭告辭。太夫人細心地囑咐他們,三夫人也上前嘮叨著「一路小心」,然後接了丫鬟的斗篷親自給徐嗣勤繫上。徐嗣諭看著直笑,弄得徐嗣勤滿臉不自在。一旁的三爺就出來為兒子解圍:「好了,好了。他都是這麼大的人了。知道照顧自己的!」而徐嗣儉則拉著諄哥兒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貞姐兒看著直笑。場面很是熱鬧。
十一娘見徐令宜遠遠地站在一旁,神色冷峻,想到自從「曉蘭」事發後他還沒有機會和太夫人單獨待在一起,悄步走了過去:「侯爺,等會我先回去。侯爺陪著娘說說話吧?」
她的提議正中徐令宜的下懷,聽著點頭:「那你路上小心點!」
「侯爺放心。」十一娘笑吟吟地道,「妾身省得。」
待送走徐嗣勤、徐嗣諭,三爺和三夫人也帶著徐嗣儉走了。
諄哥對徐嗣儉到是很喜歡,一直送到門口,才由貞姐兒領著下去歇了。
屋裡就只剩下了太夫人、徐令宜和十一娘。
太夫人臉色沉了下來,一言不發地進了內室。
十一娘朝著徐令宜使了個眼色,兩人並肩跟了進去。
太夫人已由杜媽媽服侍著上了炕。
十一娘笑著上前將太夫人平常慣用的玄狐皮的褡子幫她搭上,輕聲道:「娘給的那些帖子我還要好好看看。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微怔,估計也有話跟徐令宜說,沒有留十一娘,想了想,讓杜媽媽送她回去。
十一娘忙推辭:「天色太晚了,我身邊又有丫鬟婆子,娘不用擔心。」
太夫人神色疲憊:「好孩子,讓我放心!」
徐令宜也道:「讓杜媽媽送你吧!」
這種情況下,十一娘再說什麼就有些矯情了,她笑著朝太夫人道了謝,由杜媽媽陪著出了門。
外面雪已經停了,天空卻依舊烏雲密佈,陣陣刺骨的寒風刮過來,雪屑飛揚,銀粉漫舞。
「四夫人小心點!」杜媽媽親自扶了十一娘。
十一娘哪裡好讓她扶,手腕一翻,攜了杜媽**手:「媽媽也小心點。」
杜媽媽望著握在一起的手,微微地笑,送十一娘回了院子。
「媽媽進來喝杯茶再走吧!」十一娘留她,「天氣怪冷的。」
「太夫人那邊可不能缺了人。」杜媽媽委言拒絕,「改日再來打擾四夫人。」
十一娘笑著讓琥珀送杜媽媽回去。
二門口就有人影閃過。
藉著屋簷下的紅燈籠,十一娘看見綾綢特有的潔白光澤。
她大聲喝道:「誰在那裡鬼鬼祟祟的?」
立刻有丫鬟上前去拽人。
中等個子,披了件玄色的妝花斗篷,飛一吹,綾綢裡襯就揚了起來。
「繡櫞,你在這裡做什麼?」十一娘表情吃驚地望著眼前杏眼桃腮的丫鬟,繼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是在等候爺吧?回去稟了喬姨娘,說侯爺有事,會晚些回來。你們記得安排人值夜。」又教訓她,「以後有什麼事直接跟琥珀說就是了。不可再做出這等鬼祟之事來,又不是什麼寒門小戶人家的女子。」
繡櫞羞得滿臉通紅,低聲應「是」。
十一娘本是有意當著杜媽媽教訓她的,可也不想做得太過份,笑著打趣道:「好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喬姨娘等的急。這天寒地冷的,要是凍病了,我還要派了小丫鬟服侍你。」
繡櫞羞得抬不起頭來,只知道唯唯應喏,如蒙大赦般轉身離開。
一旁的杜媽媽看著就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十一娘送了杜媽媽兩步:「媽媽路上小心。」
杜媽媽和她寒暄了幾句,由琥珀扶著回了太夫人那裡。
十一娘鬆了口氣,快步進了屋。
屋裡燒了地龍,熱氣夾雜著臘梅花的幽香撲面而來。
十一娘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全身的毛孔都舒暢起來。
綠雲和雙玉忙上前幫她解了斗篷,打了熱水給她淨臉淨手,服侍她梳洗。
待十一娘收拾完出來歪到床後的暖閣裡,琥珀早已送了杜媽媽回來,正在暖閣等著她。
「怎麼一回事?那繡櫞怎麼跑到大門口去了。」十一娘散了發,歪在薑黃色大迎枕上,身上搭著大紅遍地金妝花褡子,眼睛看著手裡太夫人給的名帖,淡淡地問琥珀,「你可別告訴我說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琥珀抿著嘴得意地笑:「她一天都鬼鬼祟祟地打聽侯爺回來沒有……沒想到是杜媽媽陪著您回來的。要是換成了侯爺……」語氣裡頗有些遺憾。
「啪!」地一聲,十一娘的手掌就拍在了一旁的炕桌上。
「所以你就吩咐值夜的媽媽,放她在大門口窺視!」
目光如刀鋒一樣的利,表情如冰霜一樣冷。
琥珀心裡「噗通」一下慌了起來,忙解釋道:「我,我……」
「你還不服氣!」十一娘面容冷肅地望著她,很突兀打斷了她的話,說出了一句欲加之詞。
「沒有,沒有……」這樣雷霆之威,琥珀從來沒有見過,她心裡很是慌亂,隱隱又覺得自己做的不錯,更有委屈和不甘,「夫人……」
十一娘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你可知道太夫人為何要獨寵二夫人?你可知道三夫人為何明知自己只是暫時理家卻還要雁過拔毛?你可知道五房都發生了些什麼事?你可知道侯爺怎樣看待三位姨娘?你可知道大周那麼多巨賈,為何只有文家能把嫡女嫁到徐家來?」她連珠炮似的提問,個個都不是一言兩語能回答上來的,琥珀不由背脊發寒,腦子裡一片混亂,偏偏十一娘又驟然地拔高了聲音,「你可知道?」
她已被這一連串的變故砸得頭昏腦脹,目光茫然地望著十一娘,本能地搖頭:「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十一娘聲音裡透著濃濃的疲憊和失望,「不知道,你就當我的家,做我的主!」
疲憊和失望,像針一樣刺透了琥珀的心——十一娘從對她從來都是讚許有加,偶爾她和冬青意見相左,十一娘雖然什麼也不說,卻會默許屋裡的丫鬟婆子照著她的意思去做……想到這裡,她不由打了個冷顫。不,不,不……她和冬青不一樣。冬青自從十一娘從福建回來就服侍她,自己卻是大太太賞的!
她直直地跪了下去:「夫人,我再也不敢了。」語氣裡透著絕望和哀求。
前路崎嶇,未來還不知道有什麼待著自己。憑自己一個人,是不可能走那麼遠。必須有一個自己的團隊。羅家的人也好,陶媽媽也好,更傾向諄哥。向婆子之類,能力有限。而徐家諸人,真正有能力的早被各房攬了過去,剩下的多是平庸之輩。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身邊這幾個丫鬟。偏偏冬青不擅長這些,濱菊又不適合這些,竺香年紀太小,只有琥珀,她最滿意。只是隔著大太太這一層關係,得想個辦法收服她才行。認真說起來,繡櫞窺視的事,她完全可以像秦姨娘半路來迎徐令宜一樣,不予理會——她們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只要她們不越過底線,她樂得睜隻眼閉只眼讓家裡的氣氛活潑些,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些。可琥珀沒跟她打個招呼就自作主張把繡櫞送到自己面前任自己踩,卻壞在這個自作主張上了……正好給了她一個發難的機會。
要她長記性,不下狠手是不行的!
十一娘望著琥珀額頭上晶瑩的汗珠,覺得差不多了。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伸出手去:「來,坐到我身邊來。」
琥珀望著那雙素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