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了花廳,迎面擺了幾張黑漆四方桌。
)桌上用甜白瓷的盤子供了味道香甜的香櫞、菠蘿等物,牆角高几上擺了鮮花、盆景,明亮的八角琉璃燈照著如鏡般的曼磚,反射柔和的光澤。
太夫人穿件丁香色刻絲葫蘆紋樣的褙子,正笑盈盈地坐在西敞間黑漆萬字不斷頭的羅漢床上,旁邊幾位珠環翠繞、錦衣輝煌的婦人被一大群穿紅著綠的女子簇擁著,有說有笑地圍坐在她的身邊。又有七、八個穿著青藍色褙子的丫鬟或續茶或上瓜子點心或換碟忙個不停,屋裡充滿了喜慶熱鬧的氣氛。
看見大太太,太夫人起身迎了過來。
那群婦人也都紛紛起身跟在太夫人身後。
十一娘看到了喬夫人和虛扶著喬夫人的喬家六小姐喬蓮房。
喬蓮房也看見了十一娘。
還是那身素淨的裝扮,如瓷般細膩**的面孔,尖尖的下巴、大大的杏眼、彎彎的黛眉……可一眼望過去,不知怎地,那個總是沉默地跟在她們身後的小姑娘變得突然有些陌生起來。
她微微一怔。
眉宇間再也沒有了那種膽怯羞弱,舉止間再也沒有了侷促拘謹,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的目光,恬靜的笑容,大方的舉止,讓她週身都透著一股淡定從容。
吃驚從她的眼底一掠而過。
可是出了什麼事?
她沒來得及細想,就被十一娘身邊一個穿著緋色衣裙的女孩子吸引住了目光。
那女孩子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高挑,曲線玲瓏,膚若初雪,眉如遠黛,烏黑的青絲綰了高髻,並排斜插了兩朵赤金鑲青金石珠花。
雖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卻也稱不上舉世無雙。
但她跟在大太太的身後,背脊挺得筆直,下巴微翹,盼顧間流露出幾分尋常女子不敢表露的驕傲,使她在一屋子低眉順眼的女眷中如鶴立雞群般的醒目、靚麗,光彩照人。
喬蓮房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女子是誰?
難道不知道女子德容恭順為要?就是徐家的五夫人丹陽縣主也不敢如此。或者,她是哪家的郡主?
思忖間,太夫人已攜了大太太的手:「怎麼現在才來?就等著你開席了!」
大太太連忙告罪。
太夫人就看見了她身後的十娘,眼中露出驚艷:「這是……」
十娘落落大方地上前給太夫人行禮:「羅氏十娘,給太夫人請安!祝您福壽安康,萬事順意!」
太夫人笑瞇瞇地點頭,望著大太太,「你真是有福氣。」又問十娘,「上次怎麼沒有跟著你母親一起過來玩?」
十娘看了大太太一眼,笑道:「大姐身體不好,我立了願,要吃九九八十一天的齋,抄一章血經。前兩天剛完成。今母親就帶我來給太夫人請安了。」
「真是難為你了!」太夫人拍了拍十娘的手,一旁有人笑道,「還是大太太教女有方,姊妹們親親熱熱一團和氣。」
「您過獎了。」大太太笑得謙虛。
太夫人就給她引薦:「「這位是威北侯府林夫人……」
林夫人五十來歲,面如滿月,看上去十分和氣。
大太太忙上前行了禮。
林夫人還了禮。
太夫人又向她引薦其她的人。
「這位是中山侯府唐夫人……」
是位瘦瘦高高的婦人,看上五十來歲的樣子。
「這位是忠勤伯府甘夫人……」
忠勤伯,姓甘,徐家三夫人的娘家人?
十一娘不由睃了那甘夫人一眼。
是個三十來歲的美婦人,穿了件寶藍色寶瓶紋樣的妝花褙子,氣質很高雅。
「這位是永昌侯府黃夫人……」
是位和太夫人差不多年紀的人。
太夫人最後道:「鄭太夫人和喬夫人你已經認識了。就不囉嗦了!」
大太太笑著給鄭太夫人和喬夫人行禮,又引薦五娘、十娘和十一娘給幾位夫人。幾位夫人又引薦自己帶的人。
屋裡鶯鶯燕燕,珠佩叮噹,十分熱鬧。
十一娘算了一下,除了幾位夫人,林家來了大奶奶、三奶奶和一位五小姐;唐家來了四奶奶和一位三小姐;黃家來了一位三奶奶;甘家來了一位二奶奶,一位三小姐,一位七小姐;加上喬蓮房……嗯,加上自己這邊,一共是十三人,除了已婚的奶奶們,未婚的小姐有八位!
甘家還來了兩位小姐……俱是些年輕貌美的。特別是林家那位五小姐,穿了件月白色衣裙,姿容秀逸,婉約如月,仿若畫上走下來的仙子。和五娘的艷麗、十娘的明媚,喬蓮房的柔美一時瑜亮,讓唯一沒有帶小姐來的永昌侯黃夫人對著太夫人嘖嘖稱讚:「可惜二夫人沒來,要不然,畫幅群美圖,到是一時佳話。」
「我們今天唱堂會。」太夫人呵呵笑,「她是愛靜的人。」
正說著話,有個穿著蔥綠色妝花褙子的女子衝了進來。
「娘,您可不能怪我來遲了。」她朝著太夫人撒著嬌道,「我幫著五爺去搬那荷花燈了。」
太夫人就點了她的額頭:「你一個女人家,跟著他瘋什麼?」語氣裡並沒有責怪,只有溺愛,「以後再不許去!」
「好!」那女子大聲地應著,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彎月亮。
「還不見過各位夫人!」太夫人呵呵笑著囑咐她。
「是!」她爽快地應著。一一給諸位夫人行禮。
諸位夫人都笑盈盈地望著她,口中稱「丹陽縣主」。
原來是徐家的五夫人、定南侯孫康的女兒孫氏!
十一娘仔細地打量她。
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身量不高,很纖細,相貌清秀,皮膚非常的確好,欺霜賽雪般的白,凝脂般的細膩,笑起來有臨家小孩子的親切甜美,左頰還有個深深的梨渦,十分討人喜歡。
給大太太行禮的時候,她望著五娘和十娘目光突然一亮,笑道:「是五小姐和十一小姐吧?上次我回娘家了,沒見到,這回我們可要好好聊聊!」
五娘笑著給五夫人回禮,十娘卻笑道:「我是十娘。」又指了身邊的十一娘,「這才是十一娘。」
十一娘笑著給五夫人行了個禮。
五夫人見她小小年紀,卻嫻靜大方,不由目露驚訝。只是還沒有等她開口說話,那邊林小姐已笑著和她打招呼:「表姐!」
「明遠。」五夫人笑道,「你怎麼也來了?今天可是唱堂會!」
沒想到林小姐和五夫人是表姐妹?
看來燕京世家果真是盤綜錯雜。
十一娘暗暗觀察周圍的環境。
「今天可是三月三。」林小姐掩嘴而笑,姿態優雅。
「也是!」五夫人笑道,「你總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關在家裡讀書寫字、作畫吟詩。」又道,「要不,我們等會去太池旁玩去。今天風大,正好放風箏。」
「又胡說。」太夫人笑斥道,「只能在園子裡玩,不許出去。」
五夫人嘻嘻笑,拉了太夫人的手:「那我們等會去園子裡放風箏?」
「這猴兒,真是一刻也坐不住。」
「要不怎麼姓了孫呢!」黃夫人在一旁打趣道。
大家也跟著笑起來。
甘家的七小姐和十娘差不多的年紀,悄聲對姐姐道:「難怪大家都說丹陽縣主好玩……等會可以去放風箏了!」語氣裡帶著幾絲興奮。
她姐姐卻皺了皺眉,為難地道:「畢竟是在別人家做客……你要是實在是想放風箏,回家了讓你放個夠。」
妹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眼睛卻一直追著五夫人。
站在她們旁邊的十一娘不由微微一笑。
這位甘七小姐卻還保留著幾份小姑娘家的純真,真是難得!
五夫人和林小姐是表親,和其她幾人也不陌生,大家見過禮,太夫人就招呼大家入席:「……好早點聽戲。」
大家笑著分主次坐了。
丫鬟們端了淨手的桔子水給大家淨了手,又有丫鬟輕手輕腳地上了湯羹。
幾位夫人奶奶都略略喝了些酒,小姐們卻是規規矩矩地由著身邊的人服侍著吃飯。
飯後,大家移到西敞廳喝了茶,然後才去了點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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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春堂戲台上背景已經搭好,院子裡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影。戲台後面的廂房緊閉,對面北面的廂房卻大開著,裡面燕翅擺開幾張矮足長榻,榻前几上擺了果盤、茶茗,左右還各置一掐絲琺琅的西瓜形漱盆。
三夫人引導著大家進了北面的廂房,一陣客氣後,眾人按年紀兩兩坐了,太夫人自然和那鄭太君坐到了一起,大太太則和年紀最輕的甘夫人坐到了一起。
就有丫鬟搬了錦杌放在長榻邊。
奶奶、小姐們就各自圍著各自的長輩坐了。
丫鬟們上茶。
有穿著杏黃底團花錦衣的修長男子走進來:「請夫人們點戲。」說著,微微低頭,拱手將燙金帖子獻上。
林小姐幾人就驚得站了起來。
夫人們卻都笑起來,調侃道:「我們五爺什麼時候做了德音班的班主了?」
那男子抬頭,露出一張如陽光般燦爛明亮的英俊臉龐。
「聽說幾位夫人在此,我特討了這樁差事。」他戲謔道,「不知道幾位夫人是聽文戲呢?還是聽武戲?要不,我報個戲名?」頗有幾分玩世不恭,卻惹得幾位夫人又是一陣笑。
林小姐幾人也掩袖而笑地坐了下來。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歡快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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