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倩女幽魂》首映式（四）
我和孫中山站在一起，和十六鋪的一幫兄弟們站在一起，黑暗中，只有螢幕上的明明滅滅映照出一張張緊張而興奮的臉。
昏暗之中，先於電影畫面出現的，是音樂。
「人生路，美夢似路長，路裡風霜，風霜撲面干，紅塵裡，美夢幾多方向，找癡癡夢幻中心愛，路隨人茫茫……」當後世那首被傳唱的經典之歌想起來的時候，電影院裡嗡的一下響起了小小的議論聲。
這歌，本來就曲調優美，演唱者自然是我自己，雖然嗓音比不上張國榮，但也還算別有風味，錄音效果很不錯，加上後期的樂曲配音，一出來，就震到了觀眾。
最為重要的是，這年頭，觀眾從來正兒八經地看過有聲電影，對於習慣了看默片的他們來說，電影還沒開始就迴盪開來的這首歌，很是與眾不同。
有人直起了身子，有人跟著音樂打著節拍搖頭晃腦，有的人則是思索那歌詞的含義。我看了一下孫中山，中山先生到底是見多識廣的人，看著銀幕，倒是沒多大的反應。
第一場戲，就讓電影院裡不安分了起來。
深夜蘭若寺，蕭瑟恐怖，配合著音樂的效果，很多人都明顯身體往後仰。書生夜宿，小倩前來勾引，一番漏*點，書生死於姥姥之手。
銀幕上出現顧洛然的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地時候，電影院裡響起了一片驚喜聲，很多人交頭接耳，對著螢幕指指點點，有些女眷，更是羞得摀住了臉，不過更多的男人，卻是睜大眼睛，看得喉頭上下起動。
「如此場面，成何體統。」有人小聲嘀咕著。
「挺好的呀，挺好。」也有人當場反對。
恐怖的氛圍之下，接著出場的寧采臣的戲，讓電影院裡笑聲如雨。
寧采臣辛辛苦苦趕路，搞笑不已，途中遇雨，躲在亭子裡，江湖大俠夏侯追逐著一幫反賊，手起刀落，一個一刀，一刀一個，鮮血四濺，尤其是當杜月笙扮演的夏侯拿著錢袋對著螢幕大喊：「大爺的錢你也敢偷，該死」的時候，電影院裡笑聲陣陣。
「伊杜月笙唉」
「杜月笙杜月笙啊喲，老神兜兜勒!(上海話，神氣得很)」
……
在座的都認識杜月笙，他那表演，他那大俠風範，和現實生活中的他有著天壤之別，引得電影院裡大叫連連，一片叫好，愣是討了個滿堂彩
「看電影，看電影，唔要看野眼（不要到處亂看）」杜月笙自己也笑，衝著那些對他做鬼臉的人喊了起來。
電影院裡面的氣氛活躍開來。
「亂世，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呀。」中山先生微微一笑，長歎了一聲。
鎮裡。鎮裡到處貼的拿人的告示，巡捕四處胡亂抓人，到處拔刀砍人，雞飛狗跳。寧財神收賬，鄭正秋演的飯館老闆，極為傳神，也贏得一片叫好聲。
「老闆，哪裡不花錢就能投宿。」寧采臣問道。
「蘭若寺啦」
……
寧采臣問路的時候，觀眾都叫了起來。
「不是那個有鬼的寺院嘛」
「莫去，莫去啦」
接下來，寧采臣看畫要買畫苦於沒有盤纏，貼著狗皮膏藥的賣畫先生勢利的樣子，倒是讓我心頭一熱。
老爹的表演，算得上是戲骨級別的了。
「我唉我唉」就在我為老爹不能過來看電影而感到惋惜的時候，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聲大喊。
回過頭，我主差點沒把我給樂死
就看見老爹穿著一身和電影裡一模一樣的戲服，額頭上貼著兩塊狗皮膏藥，盯著銀幕，手舞足蹈，一邊喊還一邊拽過來身邊的人大叫：「看見沒有，是我，是我唉」
別人都知道他是我爹，都笑。
「笑什麼，笑，那也是我蔣慕白是我兒子我，蔣慕白爹」老爹那表情，把我樂得眼淚都出來了。
歡樂，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當寧采臣深夜趕往蘭若寺的場景出來的時候，當狼嚎之聲響起時，電影院裡寂靜無比。
「完了完了，這年輕人要死翹翹了」有人擔心道。
就在觀眾緊張得要命的時候，一場燕赤霞和夏侯的精彩打鬥戲，讓電影院裡掌聲雷動。
這場打鬥戲，拍攝的是就是吊鋼絲，刀光劍影，飛簷走壁，加上快速剪輯，緊張而刺激，這樣的場景處理，是這個年代的觀眾所沒有看到過的，自然引起全場雷動，尤其是男人，一個個嘴歪眼斜，禁不住手腳比劃。
「……不如大家放下劍來，好好談談，宇宙是無限的，唯有真愛是永恆的，要用愛去感化對方嘛，要相親相愛，千萬不要自相殘殺……」夾在燕赤霞和夏侯之間的寧采臣說出的話，引起一通爆笑。
孫中山先生都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到這個時候，一直硬撐著不露出什麼表情的他，終於撐不住了。
待到寧采臣住進房間裡，窗戶上露出聶小倩的一張淒美的臉的時候，大家都不樂了，緊張得要命。
接下來，夏侯被聶小倩勾引，死於姥姥之手的戲，更是加重了電影院裡面的壓抑，尤其是那被吸乾血肉變成乾屍的鏡頭，讓很多人都驚叫連連。
「到底什麼鬼怪呀？」
「阿拉唔曉得啦看，往下看」
眾人一個個交頭接耳。
蘭若寺的房間裡，寧采臣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點燈看書，卻因為被門窗刺破手指，引起了樓上一幫乾屍的蠢蠢欲動。
這乾屍，拍攝的時候很費勁，乃是用做出來的玩偶，一格一格拍成，原理，就如同拍攝粘土動畫片一樣，即便是一分鐘，都需要大量的時間來搞定。
當寧財神搬著梯子要上去查看究竟，乾屍在樓上等著的時候，觀眾驚叫連連。
緊接著，卻是一段古箏之聲響起，寧采臣聞聲而出，觀眾的緊張，為之一鬆。
長堤，小亭，小倩撫琴而坐，兩人四目相對，旖旎而騷動。
接下來，小倩勾引寧采臣，寧采臣木頭一樣，躲躲閃閃的樣子，笑倒一幫人。
「我冷，好冷呀，給我一點溫暖。」
「我比你還冷呀」
……
「軋趕緊軋」
「軋個屁那是鬼呀」觀眾大叫著。
燕赤霞來壞局，寧采臣月下追小倩，燕赤霞來追女鬼，一場戲緊張，卻讓人啼笑皆非，不過寧采臣和小倩之間萌發的朦朧愛意，卻是讓不少人為之感動，尤其是那些女觀眾，當看到聶小倩留下的給寧采臣的書信的時候，更是唏噓不已。
而姥姥現身，男非男，女非女的表演，卻又成為一個亮點。汪仲賢的表演，很到位。
緊張之中，隨著一聲雞啼，天色大亮，電影院一亮，觀眾大鬆了一口氣，不少人都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可冷汗還沒擦完，最緊張的時候就來了，寧采臣硯台掉進地下室，支身下去，身後一幫乾屍跟著，嚇得電影院裡面尖叫連連。
連旁邊的孫中山都緊張得連連喘著粗氣，估計也嚇得不輕。
但是緊張之下，寧采臣推開窗戶，日光之下，乾屍化為無形的場景，讓孫中山長出一口氣。
「嚇人，太嚇人了。」孫中山看著我，呵呵一笑。
鎮裡，寧采臣順利討了賬，卻看到小倩，再去買畫，畫卻不翼而飛，老爹又是一番叫，樂得我直搖頭。
接下來，夜裡聶小倩半路戲弄寧采臣的戲，卻沒了恐怖，多了一份溫馨。
蘭若寺，小亭。寧采臣被小倩琴聲吸引，尋訪到小樓，樓中，二人相會，姥姥和小青過來，寧采臣躲入浴桶之中，氣氛再次緊張。
姥姥飛揚跋扈，小青幸災樂禍，小倩被皮鞭抽打，看得眾人連連搖頭，都為小倩覺得惋惜，尤其是聽到小倩要嫁給黑山老爺的時候。
接下來的戲，就讓電影院裡面眾人的呼吸聲為之緊促了，當然，這緊促，卻與恐怖無關。
小倩為了救寧采臣，水下一吻，讓現場的人全都呆了起來。
「親嘴？親嘴了」
「這這也可以」
「有傷風化吧」
「傷個屁的風化這是愛情」
……
這個年代的電影，情情愛愛是拍過一些，但是想這樣赤luo裸的親吻鏡頭，卻是從未出現，這個鏡頭，算得上是中國電影歷史上，第一個親吻的鏡頭了
帶來的震駭，不僅僅觀眾為之大叫，連那些文化人、電影人也都大呼連連。
看來，這場電影之後，對於這樣的戲的爭論，肯定會成為一個焦點。
就在觀眾為之爭論不少人大罵有傷風化的時候，下面的戲更是傷口上撒了一把鹽：小青半路返回，小倩為了救寧采臣，脫下衣服，跳入桶中，水下，大片的肢體裸露，雖然很有分寸，卻是讓觀眾的議論聲頂破了屋頂。
「太不像話了荒yin」不少正經人士都大叫，甚至有要離場的。
「怎麼不像話，真情流露，難道你不感動嗎？」
「感動男女授受不親此舉，實在是不成體統」
「體統個鬼現在是新時代愛情怎麼就不成體統了」
很多年輕人卻不同意這種觀點，電影院裡一片吵鬧之聲，這種場面，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再這麼下去，說不定要打起來
奶奶的，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這個年代的承受力。
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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