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鼎周的表現，讓我哭笑不得。
「老顧，不帶你這樣的！剛才還是滿口的道理，怎麼一轉臉就變得不講理了。你這麼大的人，不能不要臉吧？」我樂道。
「我不管這麼多！讓洛然去演戲，就是不行！」顧鼎周很固執。
「那別人就行了？你剛才還罵混賬呢，不是罵自己的嗎？」我正色道：「老顧，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們父母去世的早，洛然由你一手帶大，被你疼愛得無以復加，但是她應該有屬於她的世界，她應該有她自己的生活。演電影怎麼了，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洛然喜歡，你難道要關她一輩子嗎？」
「我要說的話，剛才你也替我說了很多了，我就不囉嗦了。退一萬步來說，電影和唱戲還不一樣，戲院裡的確是拋頭露面了，而且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但是拍電影，就那麼一幫人，只對著機器表演就行了，洛然交給我，你還不放心嗎？」
顧鼎周被我說的低頭不語，嘀咕道：「交給你？我才不放心呢。我還不知道你有什麼鬼心思。」
「老顧，我保證，絕對不會讓洛然受哪怕半點委屈，不然你剁了我。」我拍著胸脯道。
「哥，我知道你為了我好，可這些年，我過得並不快樂，每天呆在家裡，無所事事，你也說了，多事之秋，我雖然是個女子，但也希望能夠做一些有益的事情。」顧洛然走到我身邊，輕聲說道。
「你給我閉嘴。」顧鼎周白了妹妹一眼，噌的一下站起來。
「蔣慕白，別的我不擔心，可你的那電影裡面，聶小倩又是勾引又是風塵的，洛然要是那麼表演了，將來影戲院裡一放，豈不是什麼人都能看！她一個女孩子家，將來是要嫁人的，這麼眾目睽睽之下袒露身體，成何體統？！」
操，原來你擔心這個呀！
也是，民國這時候，雖然思想已經開始轉變，但是對於女人的觀念，還是秉承一貫的三從四德，顧洛然就是個金絲雀，讓她在銀幕上出現那樣的場景，顧鼎周的生氣是合乎常理的。
「老顧，我也覺得此事不妥，若是那些妓女扮演也就罷了，洛然是什麼人！決不能這樣！」周瘦鵑也急了，這小子的心思，我完全能夠猜得出來。
「瘦鵑兄，洛然又不是你媳婦，你急個屁。」我轉臉對顧鼎周道：「老顧，你也是個開明人士，怎麼思想也這麼保守。好吧，我保證把戲拿捏地恰到好處，保證不會在銀幕上出現過激的鏡頭。退一步說，洛然如果真嫁不出去，我八抬大轎抬回去，怎麼樣？！」
我的話，讓顧洛然又想笑又惱怒，衝我等了一下眼。
瞪什麼瞪！老子將來娶定你了！
顧鼎周沉默了，他在猶豫。
「老顧，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著去片場，看著我們拍攝，如果哪裡不合適，你指出來，我聽你的。行了吧？」我只能使出殺手鑭了。
「好吧！」顧鼎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顧洛然，終於點了點頭。
拿下！
「慕白，我再問一句，演寧采臣的那小子是誰呀？我得好好跟他說說。」顧鼎周忽然想起了什麼。
這個問題，顧洛然也很關注。
「我。我演。」我嘿嘿笑道。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小子，分明就沒安什麼好心！」顧鼎周是罵也不是打也不是，直抓自己的頭髮。
周瘦鵑看著我和他們兄妹如此，氣得一張小白臉成了紫豬肝。
又扯了一會，我費盡心機安撫了顧鼎周，徹底打消了他的顧慮之後，這才趕回公司。
找齊了主演，我的這顆心也算是放到了肚子裡。從明天開始，劇組就可以籌備了，也就是說，電影的拍攝，正是擺上了檯面。
「你跑哪裡去了！？等你半天了！」一進公司大院，二哥一把把我揪了過來。
「出去找演員了。」我唱著小曲，搖搖晃晃走向辦公室。
「有人找你！」二哥拍打著我身上的塵土。
「誰？」
「商務圖書館的張元濟張先生。五弟，他可是文明全國的大文化人，你怎麼會和他認識的？」二哥疑惑道。
「張元濟？他總算是來了。」我瞇起眼，微微一笑。
這傢伙，找他辦事的時候他跑了，我這邊剛搞完，他就出現了。
上了二樓，還沒進辦公室，就聽見裡面傳來說笑聲。
「慕白，張先生等你多時了。」見我進來，葉向榮趕緊站起來。
「慕白，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才出去跑了一圈，你都把影戲公司給搗鼓起來了。不錯，不錯！」張元濟還是那個死樣子，一見到我就把我拉了過去，熱情得很。
「元公，沒辦法呀，我就是個光桿司令，憑著的就是一腔熱血，比不上你們商務印書館財大氣粗人多勢眾，我不搗鼓，什麼事情也幹不出來。」我苦笑一下。
張元濟聽了我這話，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來。估計我兩次去商務印書館的事情葉向榮都告訴他了。
「慕白，我一回來就把秉來、彭年他們狠狠罵了一頓，這幫傢伙，有眼不識泰山，做的那些事情，實在是讓我覺得羞愧。我給你陪個不是。」張元濟衝我拱了拱手。
以他這樣的身份和名望，竟然對我這樣的小輩如此，我哪裡承受得起。
「元公，你這不是折殺我嘛。不說這些事情了，過去了就過去了。呵呵。」任鵬年、謝秉來那幫傢伙即便再做得過分，我也不能和他們一般見識，畢竟張元濟的為人，我深為敬佩。
「慕白，我今天來，一為道歉，二來嘛，是有事情求你。」張元濟拍了拍我的肩膀。
「元公，有什麼事情你儘管吩咐。」
「活動影戲部成立了這幾年，雖然拍了不少東西，在影戲界也算有了名堂，但是發展一直都不夠順當。說到底，就是缺少人才。我想請你到那邊去，放心，只要你肯過去，影戲部歸你負責，你做什麼我都支持，如何？！」張元濟真誠道。
他這個條件，讓我很是心動，商務印書館要名聲有名聲，要資金有資金，如果之前他這麼說，我根本就沒有半點的猶豫。但是現在……
「元公，不是我給臉不要臉，這件事情我恐怕答應不了。你也看到了，我這公司也成立了，而且我剛找齊了演員，劇本也弄好了，過幾天就準備籌備拍攝了。」我攤了攤手。
「這麼快！？你拍什麼！？」張元濟大吃一驚。
「拍的東西自然跟你們沒法比，小打小鬧吧。」我笑道。
「何苦呢。慕白，我告訴你，這影戲界可不是誰都能有本事搗鼓的。需要資金，需要人，需要擺平各方面的糾纏。上海幾十家影戲公司，每年都有增加的，每年都有倒閉的，這些年如同過眼雲煙。你還是到我這裡來吧。」張元濟不死心。
「元公，你讓我做一回行不，如果失敗了，我再過去，可好？」我推辭不掉，只能曲線救國。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好吧。」張元濟並沒有勉強我：「不過我提醒你，今年，上海的影戲界可不好過。」
「元公此話怎樣？」
「競爭激烈呀。」張元濟撓了撓頭：「連我都覺得有壓力了。你可能剛回來，不熟悉情況，今年各大影戲公司都鉚勁相互搏殺呢。」
張元濟扳著枝頭，道：「我們商務印書館的事，你也知道了，今年集中全力拍攝的有兩部分，古劇片，是梅蘭芳先生的《天女散花》和《春香鬧學》，我這次去了一趟北平，為的就是這事情，梅先生已經答應了，下個月我們就開始拍攝。除此之外，任鵬年也準備拍攝新劇片《清虛夢》。」
「《清虛夢》？」梅蘭芳的戲我自然知道，而且這將是兩部大火的電影，至於任鵬年的這部什麼《清虛夢》，我倒是沒什麼印象。
「彭年是個老票友，他的這部影戲，改編自《聊齋》中的《嶗山道士》，戲稿寫得極好，得到了董事會的一致讚賞，撥款五萬大洋，可謂使我們的第二撥重磅炸彈！請的都是上海的名角。」
「等等！元公，你說什麼？！任鵬年的電影也從《聊齋》改編？！」我一下子愣了起來。
媽的！這狗日的怎麼也拍聊齋！？而且還是五萬大洋！
五萬大洋呀！這樣的投資，在此時的中國電影界，絕對是巨片！！！這樣的投資，商務印書館的影響力，再加上了任鵬年的人脈、那些所謂的名角！
我搞個屁呀！
不妙！大大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