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這都是為了什麼事情呀,愁眉苦臉的。」書房裡,我望著桌子上的飯,發著呆,虎頭走上來,皺了皺眉頭。
「少爺,人是鐵飯是鋼,再忙再麻煩的事情,也得先把飯吃了。我給你熱熱去。」虎頭轉身就要走,被我叫住。
「虎頭,我問你件事情,上海的戲院,你熟不熟?」我低聲問道。
「戲院?」虎頭呵呵一笑:「少爺,你要去聽戲?老好的了!我這就去叫車,大金台還是溫柔鄉?」
「狗屁的溫柔鄉!?我找的不是那些戲院窯子,我找的是文明戲社,新戲社!」看著虎頭一臉不正經的樣子,我就來氣。
「新戲社?聽到是聽說過,最近些日子,我在街上跑,聽說一些讀書人搞的什麼新戲社,演了好幾場呢,還都是外國戲,好像女學生也在裡面演,外面議論紛紛呢。真是的,時代變了,女孩子家家的,演什麼戲嘛……」虎頭義憤填膺。
「女學生怎麼就不能演戲了?」我站起來,穿上了外套。
「少爺,你這要出去?」
「嗯。去報館,找是史量才。」我笑了笑。
話劇這玩意,在19世紀末才傳入中國,1866年,上海成立了第一個正規劇院——上海蘭心劇院,每年都公演幾場,後來了「新東席」的小劇場,專供日本的一些藝術團體來演出。中國人的話劇主要從校園裡面發起,後來走向社會,1907年,中國留日留學生組織了「春柳社」(主要成員之一就是李叔同),產生了極大影響,1910年底歐陽予倩等人組織的「進化團」,是第一個職業性的新劇劇團,演遍大江南北,聲名日隆,歐陽予倩等人對於話劇的思想,以宣傳革命、攻擊封建統治為目標,在表演上,沒有完整的劇本,只有簡單的提綱,整個話劇的魅力往往是由演員的個人臨場發揮來決定,所以造成了話劇社裡面的演員功力表演功力老道。
辛亥革命失敗後,話劇的發展也隨之陷入低潮,但是1914年,突然出現了話劇史上所謂的「甲寅中興」,這一次繁榮,以上海為中心,以「職業化」和「商業性」為主要特點,可以說,從這個時候起,中國的話劇藝術才真正成熟起來。之後的幾年,上海新劇劇團如同雨後春筍一般興盛起來,湧現了六大文明新劇劇團,主要有新民社(主持人為鄭正秋)、民鳴社(主持人為張石川等人)、開明社、文明社、春柳社等,不僅一舉打破以往京劇等舊戲一統天下的歷史局面,還培養了一批紮實的話劇人才,創造出了以往沒有的形形色色的舞台形象。
照例說,我對演話劇的人十分排斥。電影的表演和話劇的表演有著本質的區別,話劇演員的表演一般注重舞台性,比較誇張,而電影的表演,講究的就是生活的真實,一般說來,話劇演員要轉行演電影,最要命的就是他們的那些話劇上養成的習慣自覺不自覺地帶到了鏡頭前。
但是現在的情況也顧不得許多了,從群眾中挑演員,完全不可能,這年月,看電影的人都沒有多少,觀眾群體基數並不大,我要挑演員的話,最佳的辦法,就是從這些話劇人才之中去找了。
而這些新劇團,我並不熟悉,雖然這些劇團領頭人一個個的大名都是如雷貫耳,可應找過去,也不太合適。
史量才就不一樣了,他是上海出了名的報人,長時間以來就和這幫新劇團的人混在一塊,交往甚厚,由他引薦,再好不過。
叫了兩輛車,直奔《申報》館。
正是上午,報館裡面忙得不可開交,寫稿的,打電話的,校稿的,加上吸煙的,噴墨的,屋子裡面烏煙瘴氣。
「壯觀呀。真是壯觀。」看著面前的忙碌景象,我是目瞪口呆。後世的報社,我見過,但是和這個相比,簡直就是不一個層次了。
「慕白?!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來來來!屋裡坐,屋裡坐!」正愣著呢,身後史量才的聲音。
一轉臉,見史量才穿著長衫,胸口前繫著一條圍裙,耳朵上亂七八糟地夾著幾根鋼筆,臉上更是白一道黑一道,全是墨水。這樣子,根本和之前那個風度翩翩文雅無比的文人簡直是天壤之別。
「老史,你這是……」進了史量才的辦公室,我才發現簡直沒有落腳的地方。
地上堆放著書籍,成疊的報紙就隨處堆放在地上,加上打字機、書櫃、辦公桌,二十幾平米的辦公室,我們湧進去,一時之間還真難有下腳的地方。
「慕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裡……」看著凌亂的屋子,史量才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收拾。
「老史,我以為我那裡是豬窩,你這裡看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嘛。別收拾了,找你有正事。」我一屁股坐在了史量才的辦公桌上。
「正事?你是要到我這裡來?」史量才眉飛色舞。
「你這裡的活我可幹不了。我也沒那個文筆。」我嘿嘿一笑,把我要找演員的事情跟史量才說了一遍。
史量才聽完,哈哈大笑,手指指著我的鼻子:「慕白呀慕白,這事情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走,咱們現在就去!「
說完,史量才一溜煙地跑出去換衣服了。
一頓飯的功夫,我們三個人出來,直奔四馬路。
路上,史量才詳細地把現在上海的名劇團的情況介紹了一遍,上海的話劇團,小的不少,甚至每個學校裡面都有,學生是最主要的人群,但是規模最大的,鄭正秋的新民社和歐陽予倩的春柳社。
「新劇團這幾年發展得很好,可今年栽了跟頭。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幾家劇團演出的話劇觀眾都不認可,那幫人也整天為這個發愁呢。」說到近況,史量才搖了搖頭。
「話劇是舶來的東西,剛開始模仿固然是好事,但是把外國人的東西原封不動地搬過來,什麼易卜生的,什麼蕭伯納的,他們的藝術雖然很好,可是和咱們中國老百姓脫離的太遠。這些朋友的理想是好的,都是要宣傳革命開化社會,就是脫離群眾了。」我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其中的原因。
不管是電影還是話劇,一開始的發展都出現過這個毛病,話劇有甚。在那個老百姓還穿著長衫短褂吃不飽飯的年代,你們一幫人在舞台上演易卜生的陽春白雪,演蕭伯納的愛情,鬼才去看。
「有道理,有道理!」史量才連連點頭,突然又彷彿想起了什麼:「慕白,你找演員做什麼?」
「自然是拍電影。」我嘿嘿一笑:「老史,咱們是朋友,跟你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劇本我已經弄了出來,資金也有一些,前幾天和美國的環球公司也達成了合作的協議,馬上就要拍攝電影,到時候,你們《申報》可別忘了多給我宣傳宣傳。」
「這個沒問題,你的忙,我還是一定要幫滴。」史量才很夠義氣,然後湊上來又低聲道:「拍的是什麼?」
「這個……」我眉頭一皺,不知道怎麼說。
電影這東西,最忌諱的就是洩密。
「哦哦哦,我知道你們的規矩,如果有什麼不便,那就算了。」史量才笑道。
「也沒有什麼不便的,這一次拍聊齋。」
「聊齋!?那東西能拍!?都是些鬼怪傳說。慕白,可別怪我提醒你,現在新文化運動如火如荼,文化人都像是著了魔一樣,對於那些封建的東西,不管好壞,一律大加批斥,我聽說還有人建議乾脆把咱們的漢字給廢了改寫字母呢,你這麼逆潮流而動,會吃虧的!」
史量才聽我說要拍聊齋,嚇得臉都白了。
「管我屁事。他們鬧是他們的,我拍電影是我的。」我笑笑,毫不在意。
所謂的新文化運動,我的一向態度是,固然有進步的地方,但是無疑也是中國歷史上的又一次焚書坑儒,這次運動,幾乎把中國幾千年的文明不管是精華還是糟粕全都付之一炬,老祖宗的底子丟了,導致那個悠久的中國徹底消失了,取之而代的,是一個沒有根基、浮誇、沒有方向、混亂的民族。
「我告訴你,等會見到那一幫人,你可不能這麼說,你要是這樣,他們絕對會把你趕出來的。」史量才知道我的脾氣。
「只要他們不提,我就不說。老史,我又不是來踢館的,我是來找人的。」我聳了聳肩膀。
他們怎麼理解是他們的事,和我無關。
找演員,才是我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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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這滋味太難受鳥。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