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孚裡,位於法租界的繁盛地帶,也是法租界達官貴人盤踞的一片地方,原先黃金榮的老宅就在這裡。後來隨著黃金榮身份越來越顯赫,這地方也就顯得小了些,黃金榮搬出了同孚裡之後,把這地方送給了自己的心腹杜月笙。
此時的杜月笙,結婚不久,32歲的他,憑藉著自己的聰明幹練,從一個乞丐一樣的小豬羅,慢慢取得了黃金榮的信任,不僅成為而來黃金榮的得力幫手,在老婆的建議之下,黃金榮更是把勢力範圍內的賭檔和相當一部分的產業完全交給杜月笙,讓他自立門戶,這樣的待遇,在上海,很少有人能夠享受得到,而杜月笙,卻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幹得極為漂亮。
同孚裡公館是一個大院子,隔著兩條街,就發現周圍安插著很多人,這些人,自然都是杜月笙的手下。
和之前見到的八股黨的那些人相比,杜月笙的手下在打扮上有著明顯的區別。
八股黨的人,一個個都是黑色短衫,不管天冷天熱都敞開衣領,帶著金戒指金掛鏈,流氓相十足,而杜月笙的手下,卻穿著長衫,領口扣得鐵緊,不像是**上的人,反倒多了幾分文雅。
早就聽說歷史上杜月笙是個重文化重教養的人,現在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關於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這三個大佬,流傳著一句話,說得極為貼切,那就是「黃金榮好賭,張嘯林貪財,杜月笙好做人」,這也是我佩服杜月笙的根本原因。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車子到了同孚裡公館的門口,阿山跳下來,早有青幫的人迎上前。
「我找杜先生。」阿山低聲道。
那人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馬車,冷冷道:「杜先生睡了。」
上海的**,管自己的頭子叫什麼的都有,什麼老大、老闆、爺的,只有杜月笙的手下管他叫先生,久而久之,杜先生這三個字,成為杜月笙的專屬。
「我也知道杜先生歇了,不過事關重大,只能勞煩通報一聲。」阿山懇求道。
「好吧,我去告訴杜先生一聲,你們等著。」那人進了公館大門。
時候不大,就聽見裡面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公館大門大開,湧出了一幫人。
「阿山呀,這麼晚了你摸上門來,想來是好事吧。呵呵呵呵。」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黑夜中響了起來。
聲音溫和而又帶著一絲威嚴,但是聽起來讓人感覺很舒服。
只見人群中,走出一個身材不高的中年人,一身白色長衫,乾瘦,容貌清秀,手裡拿著一柄扇子,十分儒雅。
這張臉,我實在是太熟悉了,後世不知道看過多少次。
黑幫大佬杜月笙,便是他了。
「杜先生,深夜打擾,實在是不好意思。」阿山恭敬地彎下腰施禮。
想一想,阿山只不過是一個混混,換做別人,理都不會理,但是杜月笙這樣的身份竟然親自出門迎接,做人的一套,實在是讓人不由得高看一眼。
「都是朋友,這話客氣了。」杜月笙呵呵一笑,目光盯上了我。
「阿山,這位朋友是……」杜月笙看著我笑。
「哦,杜先生,先前我給你說過我有一位大哥蔣雲蔣慕白,這就是了。」阿山笑道。
「蔣先生,儂好,儂好。」杜月笙的上海話,軟軟地,熱熱的。
「杜先生,管我叫慕白就好。」我報之一笑。
「別在外面站著了,進去說。」杜月笙一轉身,把我們迎進了院子,那輛馬車,也由手下趕了進來。
進了公館的大門,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門廊下,天井裡,都是人,來來往往,雖然忙碌,但是極為安靜。客廳左右兩邊的廊柱上,掛著一對楹聯。上聯是:讀古今書,下聯是:友天下士,品味起來,很有味道。
「讓蔣先生見笑了,我這個人,小時候家裡窮,沒讀過書,聊以自慰,聊以自慰。」杜月笙見我對那副楹聯感興趣,呵呵大笑。
這話不錯,杜月笙出身貧賤,自小喜歡讀書,卻因為家貧沒讀多長時間就因為交不起學費不得不退學,雖然現在發跡了,但是對文化的渴望,成為他一輩子不能改變的事情,也因為這個原因,他對文化人極為看重,也極為尊敬。
上海混出名堂的大佬,對於自己的出身往往閉口不談甚至成為忌諱,可杜月笙從來不以自己的出身為恥,其胸懷和氣量,非一般人能比。
「杜先生,你這副楹聯,寥寥數語,卻讓人回味至深,可謂好聯!」我呵呵一笑。
杜月笙臉上露出了一絲欣喜和敬重:「慚愧慚愧,我自己胡謅的兩句,竟然入了蔣先生的法眼。呵呵。請進,請進。」
邁進了客廳,裡見面的佈置,讓我眼前一亮。可謂中西合璧,百彩紛陳,紅木炕幾,墊著白色呢氈,紫檀木的八仙桌和靠背椅,覆以魚蟲花卉的湘繡圍披,波斯的地毯,上置紫紅色的絲絨沙發,四面牆壁,掛著名家的書畫,楹聯立軸,王石谷的大幅山水和西洋裸女的橫陳圖遙遙相對,正中是一副關公讀春秋的彩色巨畫,真人大小,栩栩如生,兩旁懸著一副泥金繡字長聯:赤面秉忠心,騎赤兔追風,驅馳時不忘赤帝;青燈照青史,仗青龍諺曰,隱微處不愧青天。
落了座,僕人上了茶水,杜月笙熱情地招呼我們喝茶。
茶是好茶,上好的西湖龍井,喝了一口,頓時驅散了身上的寒冷和剛才的緊張。
「杜先生,這一次我們來,大哥想送一批好東西給你。」阿山對我使了個眼色。
「不錯,這東西,全上海除了杜先生,沒人敢要。」我呵呵一笑。
杜月笙的脾氣,後世我看了不少關於他的傳記,摸得門清,對付這個人,絕對不能使用一般人的手段,必須處處刺激他,才不能讓他小看你。
果然,這句話讓杜月笙眉頭一抖。
「哦,還有這樣的東西?呵呵,蔣先生,你太抬舉我了,我只不過是小人物而已。」杜月笙自謙了一下:「不過既然是好東西,又勞蔣先生辛苦,自然要一飽眼福。小棣,把蔣先生的東西奉上來!」杜月笙沖身後吩咐道。
杜月笙身後站著的那年輕人,和杜月笙一個身材,乾瘦無比,模樣長得和那位末代皇帝溥儀十分相似,一望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傢伙。
「這是我的開門弟子,喚作江肇銘。」杜月笙介紹道。
他這麼一介紹,我立馬想起來了,杜月笙的開門弟子的確叫做江肇銘,綽號「宣統皇帝」,據說此君聰明的程度,上海灘一時無兩。
江肇銘出了門,時候不大,帶著幾個青幫手下,把那兩個麻袋抬進了客廳。
啪,那兩個麻袋,沾了水,份量不強,砸在地板上,發出兩聲悶響。
杜月笙是個見多識廣的人,見到這兩個麻袋,卻微微一愣,對江肇銘點了點頭。
江肇銘從腰中摸出一口刀,乾淨利索地隔開了麻袋,又抽出了油布和裡面的防水毛氈,將裡面的一包包煙土放在地上。
兩個麻袋,裝了幾十包煙土,在客廳裡碼成一排。
客廳裡杜月笙的一幫手下,看得一個個目瞪口呆。
煙土是波斯紅土,乃是上等的好土,一下子來了這麼多,這幫人自然吃驚。
連杜月笙,臉上的微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凝重。
江肇銘隔開了其中的一包,驗了貨,沖杜月笙點了點頭。
「蔣先生,你的這禮物,我杜月笙還真有點接不起。」杜月笙看著我,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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