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風尚,半路打斷人傢俬談,是件極不禮貌的事情。
原本我並無意插嘴,但張元濟的分析,撓到了我的癢處,搞文化,張元濟是高手,可談起政治和軍事,他顯然有失偏頗。
在個人感情上,我對直皖兩系沒什麼偏重,不管是吳佩孚還是段祺瑞,儘管後世因為某些政治原因稱其為軍閥而大加鞭笞,但我對二人極為敬重。這兩個人,都是一代梟雄,更重要的,比起一般的腐朽軍閥,這兩個人,各有風骨,算得上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段祺瑞北洋起家,不抽不喝不嫖不賭不貪不佔,被稱為「六不總理」;逼清帝退位、抵制袁世凱稱帝、討伐張勳復辟,三造共和;一生誓不賣國,鐵骨錚錚;三·一八慘案後能以一國總理的身份當眾下跪誓言終生吃素並且一生恪守,一輩子無房產,無積蓄,這樣的軍閥,舉國上下,沒有幾個。
而他的對手吳佩孚,秀才出身,被稱為「學者軍閥」,崇拜關、岳,一生不做督軍、不住租界、不結交外國人、不舉外債,做官數十年,地盤好幾省,手下大軍幾十萬,卻無積蓄,無房產,清廉正直,即便是抗戰爆發,面對日本人的威逼利誘,始終堅貞不屈,終死於日本人的手術刀之下,同樣可歌可泣!
直皖戰爭與其說是北洋兩派的戰爭,倒不如形象地說是吳佩孚和段祺瑞的較量,一方是冉冉上升的新銳,一方是伏櫪的老驥,各有千秋,誰勝誰負都有可能,張元濟分析的沒錯,但是他沒有注意到影響這場戰爭的更重要的因素。
我的插話,讓張元濟和章太炎極為吃驚,尤其是張元濟,以他的身份和名望,估計極少遇到這麼不禮貌的年輕人。
「呵呵,這位先生,何不移桌一敘,願聽高見。」雖然我打斷了他的話,但是張元濟一點惱怒之色都沒有,反而熱情相邀。
「晚輩蔣雲蔣慕白,方才聽二位先生暢談國事,聽得入神處,擾了二位清靜,慚愧,慚愧。」我躬身施禮。
章太炎和張元濟二人看著我,哈哈大笑。
「無妨,無妨!暢談國事,自然越熱鬧越好!來來來,坐,坐。」張元濟大笑,親自扶正了椅子。
「蔣慕白,慕白,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慕白,好字!好字!」章太炎一代文壇宗師,對於我老爹給取的這個表字,極為喜歡。
「所謂有緣修得同船渡,在客輪上相識,也是緣分。老朽也不客氣,喚你慕白。慕白,方纔你說直系必勝,皖系必敗,怎麼講?」張元濟看著我,一副諄諄討教的樣子,沒有任何的做作。
「晚輩孟浪了。元濟先生的分析,倒也不錯,只不過晚輩以為並不全面。」我微微低頭,謙遜道。
「哦,那就說說。」章太炎熱情地給我鼓勁。
見兩人一副豁達的樣子,我也就不在藏著掖著了。
「直皖兩系同出一支,論實力,直系雖不及皖系,但並不懸殊,決定戰事輸贏,取決於統帥能否調度有方、將士能否奮勇死戰,兵不在多而在精,吳佩孚善於治軍,手下皆是慷慨效命之士,段祺瑞雖是行伍出身,但多年來位居高位,和軍隊早已脫離,手下將官,庸才多而實才少,儘管武器精良,一旦開戰,恐怕也不是吳佩孚虎狼之師的對手。此為其一。」
「直系佔據直隸及長江三省,雖可能遭左右夾擊,但反過來看,皖系的勢力何嘗不是被分割成東西兩段?直隸是直系範圍,皖系控制的山東以及安徽、福建、浙江被直系控制的江蘇割斷,一旦開戰,主戰場必定在直隸一線,地利上,直系反而佔優,只要直系能集結主力與皖系展開決戰,皖系大敗的可能性極大。此為其二。」
「日人助皖系,皖系借此助力實力激增,但有利必有弊。甲午以來,日人奪我領土殺我同胞,意滅我華夏,國人共討之,皖系和日人有如此交往,人心無不期望掃蕩親日派,而吳佩孚剛正不阿,一直致力於南北調停,口碑極好,尤其是巴黎和會時,吳反對政府的軟弱,反對逮捕學生,聲討政府賣國行徑,待到國人因與日本人交涉山東問題時,吳佩孚連電力爭,立場與國人一致,被稱為愛國軍人,甚得民心。此消彼長,一旦開戰,人心向背,眾望所歸之下,直系焉有失敗的道理?得人心者得天下,此言不虛。此為其二。」
「再有,直系如今南方聯合桂系陸榮廷,北方亦聯絡與對皖系極為不滿的奉系張作霖,縱橫連橫之下,皖系孤立無援,縱有取勝之心,也無取勝之力。此為其三。」
「有這三條,晚輩以為,直系必勝,皖系必敗。」
分析了一通,說得我口乾舌燥,聽得章太炎和張元濟連連點頭。
「哈哈哈哈哈,菊生兄,心服口服吧?」章太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元濟,爽朗一笑。
「想不到慕白如此年輕,竟有如此的見識和眼光,難得!甚為難得!太炎,我等老矣。」張元濟站起給我倒茶,倒是讓我受寵若驚。
「以慕白看,當今中國,何人能結束這戰亂?出路又在何方?」張元濟表情沉凝。
「是呀,直系此次若是獲勝,便可成為最大實力者,那吳佩孚,想來也會成為中國第一人,或許戰亂就該到此終結了吧。打了這麼多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國家,也該統一了。」章太炎長歎道。
「非也。」我喝了一口茶,搖了搖頭。
章太炎和張元濟彼此看了一眼,目光閃爍,示意我接著往下說。
「這天下,表面看上去是北洋的天下,但不管是直系還是皖系,不管是吳佩孚還是段祺瑞,歸根到底還是軍閥。民國以來,民主建國之理想深得人心,早已經不是歷史上的王朝循環,晚輩以為,中國,乃是中國人之中國,非一人之國,一派之國!軍人立國,必不長久,只有制度之立國,國民之立國,放是正路!」
「好,好個中國乃是中國人之中國!好!」章太炎心花怒放,擊掌而贊!
我這說法,和他一貫主張的革命思想,甚為一致。
「慕白,那你以為放眼中國,何人何派能完成此重任?」經過這番長歎,張元濟已經被我折服。
「這個……」我沉吟了一下,皺了皺眉頭。
章太炎和張元濟也不著急,樂呵呵地看著我,等待我的答案。
「晚輩以為,中山先生的思想和事業,必將成為正途。」咬了咬牙,我說出了一句讓張元濟和章太炎為之歎息的話。
「中山先生之為人,令人敬仰,中山先生之理想,更為人憧憬。但……」張元濟搖了搖頭,不再往下說。
他們的想法我自然明白,孫中山自把總統的寶座交給袁世凱之後,事業便走了下坡路,歷經護國運動護法運動,越大越打實力越小,如今只能跑到南方一隅,依附陳炯明這樣的小軍閥,早已不被人所看好。
「中山先生之理想,乃是一條康莊大道,雖有挫折,但光明依然是光明。中山先生是個理想主義者,之所以失敗,最大的原因有兩個,第一,不注重黨務,不管是同盟會還是國民黨,派系複雜,內部鬆散,形不成合力,而此黨又不注重發動群眾,所以很難有所作為,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沒有一直自己的軍隊,晚輩以為,槍桿子裡出政權,妄想依靠軍閥來完成革命,根本就不可能。」
張元濟和章太炎連連點頭。
「槍桿子裡出政權,形象!生動!菊生兄,你我虛活五十載,見識遠遠不如慕白。」章太炎拍了拍我的肩膀:「長江後浪推前浪,中國青年若都是慕白這樣,中國大有希望!我民族大有希望!」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張元濟拉著我的手,滿是憐愛之色。
操,把我慚愧得不行,我的這些所謂的「見識」,還不是竊取歷史教科書而來。
「慕白,忘了問了,你學業何處?」章太炎是個搞教育的,對於我學什麼,甚為感興趣。
「慕白留學美利堅,學的乃是新興的電影……」我忐忑道。
「你說你學的是什麼?!」
我的話還沒說完,張元濟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跳了起來,一把揪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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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很晚才睡,剛剛起床,呵呵。
看了一下評論區,有大大說怎麼儘是髒話呀,可把我嚇了一跳,趕緊從第一章看過來,發現沒有什麼特別露骨的話呀,估計操這個字多了點,呵呵,人物的口頭禪口頭禪嘛。往後小張注意點。
還有一點說給大家樂呵樂呵吧,其實這個行當裡,不過是大導演還是小導演,不管是明星還是製片人,平時吃飯談劇本乃至生活中,並不是有些大大們想像的那樣高雅,都是又粗又俗,我這已經是夠收斂的啦,哈哈。
反正後面注意。感謝大大們的寶貴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