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開,那是迫不得已,這個世上,有太多的分離,沒有幾對情侶可以走到最後。
見我沉默,茗兒道:「不想說就算了,我也只是問問而已,幹嘛露出那麼深沉的表情,何況我們還在——不要這樣好不好,來,笑一個啦?」說著捧起我的臉,撕我的臉巴,讓我扮了一個恐怖的表情。
被她這麼一弄,我的心情好多了,歎了口氣,道:「其實倒也不是很難說,話說起來,倒是因為你。」
「因為我?」茗兒不解地看著我,「不是吧?當時我可都不認識你。」
「我也不認識你,不過事實確實如此。」我一邊回憶,一邊訴說著,「那是高三的時候,正是高考最緊張的階段,有一天,沐嬌跟我說,我們分手吧,當時的感覺——那是夏天,很炎熱的夏天,聽了她這句話,看著她嚴肅認真的表情,我的心有種被掏空的感覺,四周的空氣像是冬天一樣的寒冷,她把丟開,一個人跑開了,那天中午,我沒有吃飯,一直站在原地,不過她沒有回來,下午,我問她為什麼,她說要高考了,沒有時間再和我談戀愛,要專心高考。」
茗兒道:「可是結果呢,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嗎?當時,她高考的時候,那時我好像躺在醫院裡,正在準備接受治療,我——好像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當時我才從鄉下搬過來不久,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天忽然就摔倒了,後來姐姐帶我去醫院裡檢查,結果她不肯告訴我,可從她的表情和眼神裡,我知道很嚴重,很久之後才知道,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醫療費用是一笑很大的數目,就算把房子給賣了,也不夠用的,後來,有一天,姐姐和一個中年人一起來看我,那個中年人說願意幫我付費用,後來他們——就在一起了,我也搬過去跟他們一起住,至於你,一直都不知道,姐姐從來也沒有提起過。」
「你們——生活得發嗎?他對你們好嗎?」問這話時,能感到聲音在顫抖。
「其實還算好啦,不過他比較花心,在外面有很多女人,我不是太喜歡她,雖然他經常給我零花錢,我還是不怎麼喜歡他。」
原來——是這樣,他們以前過的生活也許並不是像我想像的那樣水深火熱,或許,曾經也有家的溫暖吧,聽著茗兒的話,我感到有些失落。
只是那些傷痕,初遇沐嬌時,她身上的那些傷痕是怎麼回事,她有性虐待傾向?不過這樣的事情不方便向茗兒問起,她也未必就清楚。
談到茗兒的小時候,住在鄉下,過著很清貧的生活,沒有一雙買來的鞋,沒有無補丁的衣服,下雨時會濺一身的泥漿,和其他的孩子沒有什麼兩樣,幾乎沒去過集市,直到照顧自己的爺爺病得不行,再也不能挑著擔子去集市上賣糖人,茗兒開始往集市上跑,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要走十來里的路程,去買藥,回來煎藥,然後做飯,沒油了,第一次知道去哪裡打油,開始知道材料米油鹽的價格,開始懂得買東西要討價還價。
放學後要趕著去放羊,那些羊就下學期的學費,還有一頭牛,那是家裡最值錢的東西,村子裡已經連丟了幾頭牛了,一向是爺爺守著牛睡,這天醒來後,爺爺大叫著,茗兒嚇壞了,跑過去看,發現牛不見了,拴牛的繩子被割斷了。
至那天起,本來漸漸好起來的爺爺幾天之間就衰弱下去,沒撐到半個月就死了,沒辦法,村長主持葬禮,葬禮的那天,沐嬌和奶奶出現了,帶茗兒離開了那個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
「其實,我不是姐姐的親妹妹,你知道嗎?」當茗兒說出這句話地,我感到非常驚訝。
茗兒道:「我們是異父同母。」
「你怎麼知道的?有證據嗎?還是胡想的。」我記得沐嬌不是這麼說的,說是自己的親妹妹,因為超生,所以才放在鄉下,現在茗兒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
茗兒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們的血型不一樣,如果是親姐妹,我們的血型不是一樣的嗎?可我是A型,姐姐是AB型。」
這個——聽茗兒這麼一說,我也有些納悶起來,難道她們真的不是親姐妹?
「我感覺我可能是被拋棄的,」茗兒道,「不知道是那個女人跟哪人男人生的孩子,生了以後又後悔了,怕負擔,所以就把我給拋棄了。」
「什麼那個女人,那可是你媽媽。」
「才不是,連她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只不過是生下我而已,又沒有養我,而且,我也只不過是她快活風流牟附屬物而已,一個不小心就把我給生下來了,都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茗兒的話雖有些難聽,可也不無道理,連媽媽的面都沒有印象,有這樣的怨言也是情理之中。
我感歎道:「也許她有她的難處吧,沒有人是想把自己的女兒拋棄不管的。」
「才不信,也許當時一生下來時,是想把我給活活掐死的,可惜我命太大了,當然了,可能也有點捨不得吧,所以就把我給拋棄了,扔在此荒山裡喂狼,結果誰知道,那麼不巧又被人給撿了,就是這樣了,活了下來,說不定在撿我的時候,身邊還有幾頭狼在盯著我流著口水呢。」
聽著茗兒有聲有色地描繪著自己的想像,感到好笑的同時,又感到一陣悲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用多想了,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沐嬌和奶奶又怎麼會找到你?所以,一定是有安排的,或許,她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才這樣做的。」
「你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她們為什麼會找到我呢?那個女人又會是誰,姐姐從來都沒有跟我提到過,會不會是已經死了,可能是出了車禍之類的,就突然死了。」
茗兒的話,帶著一種強烈的不滿的憤恨,從她的話裡,我聽到詛咒。
「茗兒,不要這樣,不管如何,是她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就沖這一點,你就應該感謝她。」
「才不,像她這種女人,應該下十八層地獄,墜入無間道,永世不得超生。」
我——無語。
「那麼,你會做飯了?」我轉移話題,不能讓仇恨延續下去。
「當然了,不過只是些最簡單的菜,像你們這樣的人物是不會看上眼的啦。」
「怎麼會?看過《食神》沒有,只要是用心做出來的菜,就是最好的菜,還有你說像我這樣的人物,你錯了,其實我和你一樣,甚至還不如你,我出生在農村,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找些快樂的話題吧。」
「好呀,都感覺你的寶貝——」茗兒說著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也感覺到了,已經在軟化,不再那麼堅挺,趕緊活動幾下,恢復一下精力,又生龍活虎起來。
接下來,我們不再說話,只靜靜地愛著,感受著茗兒如水的身體,這安靜,溫柔的夜。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茗兒已經不在身邊,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茗兒一定不滿意吧,不過也沒有辦法,她一直這麼要,任誰也受不了,出去看時,茗兒臥在竹塌上,已經睡熟,沐浴在月色裡,朦朧的美。
月已西斜,明天就是祭日了,祭品都已準備好了,沐嬌,會來嗎?
天朦朦亮時,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茗兒又擠到我的床上來了,只是不再赤祼著,穿了睡衣睡褲,窗外透過亮來,空氣有些潮濕,天空在飄著微微細雨。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在這裡,清明時節可以理解成祭日,這樣的雨,最適合悼念,心裡似籠著一縷抹不去的悲哀,茗兒還在安睡著,倚在我懷裡,睡得香甜,揚起來要打她屁股的手止在空氣裡,現在,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也許我不可以再這麼打她,折磨子一夜,她一定困死了,我也很睏,不過,得起來了,萬一沐嬌回來,見我們這個樣子,那怎麼得了?
輕輕推開茗兒,獨自下床,洗漱,打掃院子,後夜的雨,打落了太多的葉子,然後準備早餐,然後,開始等待。
靜靜地坐著,等待,時間都是停止,望著朦朦的細雨,心緒在飄,近中午時,茗兒才起床,沐嬌還沒有回來。
也許,她直接去了墳墓,而不是回到這裡,我問清楚了位置,讓茗兒在這裡等著,撐著傘,離去。
雨不大,只是有些冰冷,地面上積了一層水,還有無數被擊打下來的殘葉,分明是六月的盛夏,怎麼看起來竟有幾分蕭瑟之感,或許是心情如此吧,帶著幾許的悲哀,還有一縷不安。
墓不遠,在後山,後山裡,還有她的芳草地,那片禁地,埋藏著她的夢想,是我所不能靠近的,秘密,有時候本就是一種神秘,揭開了,就只會蒼白。
山道早已破損,不過還不至於泥濘,我撐著傘,一步一步拾階而上,雨斜斜地淋濕著我的鞋子和褲子,也未曾發覺。
盛夏的樹木是蒼翠的,尤其是在下雨天裡,被雨水沖刷著,滋潤著,綠得像要滴下來,野花也正芳香,夾著雨意和泥土的香氣,混在濕潤的空氣裡。
雨落無聲,還記得這首歌嗎?忽然想起來,那優美的詞是一種純淨的意境,尤其是最後的那一段清唱,像是穿躍在時空裡,詞早已不記得了,只是那旋律,一想起來,就在耳邊索繞,優美地讓人落淚。(川端康成語:美好的東西,總是使人感動地落淚)
四下很安靜,除的自己的腳步聲,雨聲紗紗,我似踏破著空氣,一步一步走上去,也許,在轉變時就可以相遇。
空氣,有些緊張,有些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