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香雪的兩個妹妹都學去了,香雪的爹也下地幹活去了。鍾岳峰剛想找機會跟香雪談他此行的目的,左鄰右舍的嬸子大娘們呼啦一下來了好幾個,一邊跟香雪說笑一邊不停地將眼睛往鍾岳峰的身打量,香雪羞紅了臉摀住嘴只是吃吃地笑。鍾岳峰雖然聽不懂她們烏裡巴拉的方言說的是什麼,不過也覺得事情不對頭,似乎她們把他當成香雪家的嬌客女婿了,他待不下去了,尷尬地跟眾人打了個招呼,在大家的謔笑聲中落荒而去。
鍾岳峰沿著村子轉了一圈,才發現村子裡也有不少的平房,更多的是青磚瓦房,像香雪家的那種低矮的草房也不太多,看來她家的光景確實差得很。不敢想像如果沒有了香雪這個支柱她們家會過成啥樣,最起碼她的兩個妹妹都會輟學。因此更堅定了他挽救香雪生命的決心。他雖然不知道那筆天文數字的醫療費該怎麼籌到,但他堅信車到山前必有路,眼下最需要是該怎樣說服她。他沿著那一條即將乾涸斷流的小河慢慢往前走,前面有一窪渾濁的水坑,水坑周圍的一片草長得格外豐茂些,他就在那裡坐下了,躺在那裡看高遠湛藍的天空,還有從天空踅過的鳥兒。
「在想什麼呢?」香雪輕輕走到了他的身邊,也在草地坐了下來。
鍾岳峰急忙坐了起來:「我在想該怎麼怎麼說服你跟我一起回去呢。」
香雪有些感動地說:「鍾哥,謝謝你不遠千里來看我,其實我早已經想通了,這一切都是人的命呵,該生該死該富該窮都是天注定的,個人是無法抗拒的。你知道我為什麼取名叫香雪嗎?我是春天裡生下的,正趕了一場春雪,屋後面那柱梅花也在雪中突然綻放了,被雪覆蓋著的梅花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幽香,鄰家的一位爺爺念過幾天私塾隨口吟了一首詩: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吟完了又連聲道:好啊,梅花爭春,雪魄香魂。於是就為我起了個香雪這個名字。現在想想真正是香消雪融啊,生就的短命鬼唄。」
「香雪,你不能這麼悲觀,要有信心,只要有毅力沒有什麼是不可克服戰勝的,包括病魔,當初給你起香雪這個名字,是希望你像雪一樣純潔,像梅花一樣凌寒傲雪,芳馨四溢。而且,你並不是一個人,相信我們大家都會幫助你的,你的好姐妹高小燕已經準備號召酒店裡的員工為你捐款了,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大家的心意,這次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南方去。」
香雪感動得熱淚盈眶,哽咽著道:「謝謝,謝謝大家,嗯,我跟你一起回去。」她看了一眼蒼茫的原野幽幽地說:「因為我不想死在家人面前,不想讓妹妹們親眼目睹失去親人的痛苦。當年我眼睜睜地看著媽媽因為難產死在面前,我永遠就忘不了她那淒慘的樣子,現在我終於要去另一個世界見媽媽了,多好啊,但我想讓妹妹們一輩子記住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姐姐,悄悄地死在外面就像是這隨風而逝的蒲公英。」她掐了一朵蒲公英輕輕一吹,一朵朵小小的降落傘隨風輕輕地飛走了,不知道將飄落在什麼地方。
鍾岳峰聽著她如訴如泣的敘述感覺鼻子酸酸的,他沉聲道:「只要有一點希望,我就讓你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我會讓你一直在這個美麗的世界永遠陪著你的爹爹和妹妹,她們不但需要你去掙錢,更需要你的真情呵護。明天我們就回去!」
「是啊,我還有時間為親人們多掙一點錢。我也不想死的,我,我還沒有嘗過戀愛的滋味呢。」她說這聲音低了下去,最後幾乎微不可聞。
以鍾岳峰的耳力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的,他有些心酸地說:「傻丫頭,你這麼漂亮可愛,等病好了一定會有許多好小伙子追你的,到時候你可別挑花了眼。」
香雪的臉泛起了一抹紅暈,嬌羞地道:「鍾哥,你怎麼也取笑我。」憂傷的氣氛被沖淡了不少,二人又換了輕鬆的話題,互道別後的趣事,香雪的臉漸漸地露出了笑容。
鍾岳峰見輕易地說通了香雪返回南方,心裡也輕鬆起來,就和香雪一起到地裡幫著香雪的爹干了半天活,下午又把她家的破草房修繕了一下,他這次來只帶了兩千塊錢,來的時候花了一點,又留下了夠倆人返程的路費,把其餘的全留給了香雪家。
第三天鐘岳峰就決定回去了,正好村裡有一輛拖拉機要到鎮去,二人就搭了順路車。香雪的父親把他們送到了大門口就回屋去了,鍾岳峰卻發現他臨轉身的那一刻眼睛裡分明亮晶晶的,他像許多操勞的父母一樣都不善於表達感情,他一直都不知道女兒得了白血病,他的傷感是每一個父母對遠遊兒女的不捨和牽掛。香草和香芋兩個小姑娘對姐姐十分依戀,一直追著送到村外,兩眼淚汪汪的十分不捨。香雪大概想到此次別離有可能就是天人永訣了,她心中大痛,一把摟住兩個妹妹哭起來,那種悲痛真有些生死離別的味道,讓趕來送行的大娘嬸子們都眼圈紅紅地抹眼淚。
鍾岳峰見人家的拖拉機正突突響著等待啟程,只得紅著眼睛把香雪勸了車,又拉著香草和香芋的手安慰道:「你們兩個是最乖最疼姐姐的,你們兩個高興了姐姐才會開心,來笑一個。」
兩個小女孩都懂事地止住了啼哭,天真可愛的小香芋真的很聽話地破涕為笑。鍾岳峰疼愛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然後跳了拖拉機,在一聲聲轟鳴中拖拉機載著二人和親人無盡的牽掛駛向蒼茫雄渾的天地間。
到小鎮的時候,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又有見到了正在攬生意的那個三輪摩的司機,當然也可能是鎮子太小的緣故,一尿能從從鎮子這頭撒到那頭,想不見他也難。那摩的司機突然看見鍾岳峰就像是見了鬼似的,發動著三輪摩托一溜煙跑了。鍾岳峰想起那兩個被捆綁成一團的倒霉劫匪和這個狼狽逃竄的摩的司機,覺得好笑,不由地嘴角動了動露出了一絲笑意。
香雪見到鍾岳峰忽然發笑就奇怪地問道:「哥,你笑什麼呢?」
鍾岳峰覺得自己失態了,就不好意思地把經過簡單地講了一遍。
香雪既好笑又有些擔心:「幸好你沒什麼事,要不然我——」她不好意思地停下來沒往下說,稍停了一下才接著道:「我們這裡地廣人稀十分荒僻,又是個三不管的地方,雖然民風淳樸但壞人也不少,那些人肯定看出你是外地來的,又是孤身一人,就打起了你的主義,幾個劫道的小毛賊碰到了干保鏢的還不是合該他們倒霉。」
鍾岳峰見她眉宇間少了憂色,心裡也自輕鬆了不少。二人等了好久終於擠了開往縣城的唯一一輛班車,車子搖搖晃晃地載著二人駛向遠方,是遊子遠行,也是歸程。鍾岳峰擔心她的身體受不了一路的顛簸之苦,就沒有像來時候那麼趕緊兒,回程竟然走了三四天,所幸一路平安地回到了廣州。
因為香雪已經辭掉了皇朝酒店的工作,這時已經無法再去原來的宿舍入住,鍾岳峰思索再三就把香雪帶到了自己女朋蘇紅櫻那裡。鍾岳峰去香雪家因為走得匆忙只和蘇紅櫻打了個招呼,這時見鍾岳峰突然領回來一個眉清目秀的漂亮女孩,心裡就有些吃味,連招呼打得也很勉強。鍾岳峰怕蘇紅櫻誤會了,急忙把她拉到一旁把詳細經過跟她講了一遍,她這時心裡才好受些,雖然可憐香雪的身世真可憐,還是有些責怪鍾岳峰多事:「我可不敢保證我姨父會讓她住在這裡。我去跟他們商量一下。」
香雪似乎看到了鍾岳峰挺為難,就把鍾岳峰拉到門外悄悄道:「要不我先到燕姐那裡借住幾晚再想辦法。」
「等櫻子跟她姨媽姨父商量一下,如果不行再想辦法。」
蘇紅櫻把情況跟姨夫和姨媽說了一下,胖老闆娘動了惻隱之心當下點頭同意了,瘦老闆卻不樂意:「這小鍾恁多事哩,把個素不相識的女孩領到我這兒算怎麼說。我這裡又不是救濟站。」
「姨夫,你好糊塗哩,人家雖然在這裡吃住,可是白幫咱飯店裡做義務工,你哪裡找這樣的好事?說不定過一段時間人家搬走,你還不高興呢。」蘇紅櫻幾句話哄得瘦老闆高興地答應了。
瘦老闆得意了一會兒越想越不對勁兒,死丫頭我又被你忽悠了,多一張吃飯的嘴,我的飯店裡並沒有多掙到一分錢,幫我幹活?是幫你自己幹活,該你幹的活兒有人替你干了。他見蘇紅櫻已經麻利地把香雪行李拿進去了,只得在一旁嘀嘀咕咕生悶氣。
鍾岳峰見安排好了香雪,就先給高小燕打了個電話,跟她說了已經把香雪安排在自己女朋那裡了,當務之急是讓她也幫著籌錢,算是他借的。高小燕高興地說馬來看香雪。
鍾岳峰離開飯店後,決定先去找程石頭哥幾個商量一下香雪的事兒,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聽聽他們有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