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鍾岳峰沒有輪值,陳小虎打電話過來邀他過去,說是哥幾個湊一塊兒熱鬧一下——他想想大年夜一個人呆在宿舍太孤單,就答應了。
大街依然車來人往,也聽不到煙花爆竹聲,只有商店門楣掛出的大紅燈籠才為城市增添了一點節日的喜慶味兒。在老家,放完鞭炮,煮了餃子,一家人就團團圍坐在火堆旁熬年夜逗樂子呢。此時,家裡的親人都在幹什麼呢?叔叔在美滋滋地喝自家釀的米酒嗎?嬸嬸在燒香祈福,弟弟妹妹是在放鞭炮還是在吃棗花年糕呢?每逢佳節倍思親,家人也都在思念遠方的遊子,鍾岳峰心裡泛起濃濃的思鄉之情。
南霸天娛樂城大年夜的生意比平常更火爆,停車場擠滿了各種轎車。鍾岳峰因為來過兩次,幾個保安都認識他了,一見面就嘻嘻哈哈地互相拜年。
這時,那個叫熊仔的保安從樓跑下來,一看見他高興地說:「小峰過來了,都在樓呢,虎哥等著急了。」說著拉了他就走。
剛一進屋,意外地發現了朱常樂也在,就高興和他打招呼,到這城市以後,倆人只見過一次面。雖然,在中岳武校時兩個人並沒有過多交往,但在異鄉二人的情誼反而深厚多了。二人正親熱地說話,陳小虎過來打斷了:「話留著慢慢說,今晚咱們只喝酒取樂,來個一醉方休。」
鍾岳峰見屋裡的人都是認識的,又一一和他們打了招呼。屋內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子,似乎有些面熟,鍾岳峰正有些疑惑,這時,陳小虎走過來,拉著那女子給鍾岳峰介紹:「這是娟子,你見過面的,也在這裡班。」鍾岳峰衝她點了點頭。
娟子大大方方道:「鍾哥,早聽說你們倆是好兄弟,今天先給你拜個年。」
熊仔從一旁鑽出來道:「還是我來介紹,娟子現在是做了母老虎,也就是我們的虎嫂。」說著就跳到一邊躲過娟子的粉拳秀腿。
鍾岳峰這才弄明白了怎麼回事,就湊到陳小虎跟前低聲打趣他:「你這隻虎仔還真有手段,這才幾天就把人騙到手了。」
陳小虎得意洋洋道:「不是虎爺有手段,而是虎爺有魅力,這漂亮女孩兒都排成隊追我,馬馬虎虎就挑了一個。要不,讓娟子也給你介紹一個?這娛樂城幾百漂亮姑娘排了隊讓你挑。」陳小虎正說得吐沫四濺,冷不丁娟子從後面掐了他一把:「矮腳虎,又吹牛哩,也不嫌寒磣,別人躲你還來不及呢,排隊追你?你做夢娶媳婦盡想好事!」一屋子人都哄笑起來。
陳小虎毫不理會眾人的嘲笑,嬉皮笑臉道:「娟子,這不是想在我兄弟面前長長面子嘛,你可倒好,把我扒了個精光。」
「哈哈,虎嫂你也太急色了,要扒虎哥衣服也要回房間去,眾目睽睽之下怎麼成。」熊仔接口道。
眾人笑得更厲害了。娟子羞得捂著臉跑出去了。這時,服務員把酒菜也齊了,一群人團團圍坐在一起,按照陳小虎的提議,每人說一句新年祝辭喝一杯啤酒,鬧騰了好一會兒輪流把話說完,大家這才暢飲起來。
河南人喝酒愛划拳,按河南話叫猜枚,最能烘托酒場的氣氛。陳小虎和鍾岳峰率先劃起拳來,那幾人看著有趣,也跟著學起來,一時間酒場的氣氛更加熱鬧了。這一場酒直喝到半夜,眾人都有些醉意了,鍾岳峰也有些微醺,陳小虎的手下的兩個小保安更是已經爛醉如泥了。陳小虎就提議到下面舞廳去玩玩。
舞廳裡氣氛異常火爆,燈光閃爍迷離,舞曲洶湧澎湃。舞池裡那些瘋狂的男女劇烈地扭動著,用誇張的肢體語言宣洩著鬱悶和激情,彷彿是激流中溺水的人在拚命掙扎。
陳小虎幾個人早隨著狂暴的舞曲搖擺著擠進了滾動的人海中。鍾岳峰不太會跳舞,也不喜歡這種氣氛,就拉了朱常樂到角落聊天。後來,陳小虎喘著粗氣也過來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三個人回憶起往事,都覺得特別開心,哥幾個就互相抖出彼此的糗事,彷彿又回到了嵩山那段快樂的時光。
這時,一位保安火急火燎地跑過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虎哥,酒那邊鬧起來了,程經理叫你過去看看。」
陳小虎一聽忙站了起來,對鍾岳峰和朱常樂道:「今晚邱哥跟陳總去澳門豪賭了,場子裡千萬不能出事,我過去看一下,你們先聊著。」說著匆匆去了。
鍾岳峰知道陳小虎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就有些擔心,忙拉了朱常樂跟了過去。陳小虎幾人趕到時,一場打鬥剛剛結束,酒裡一片狼藉,幾個受傷的人在一旁呲牙咧嘴地呻吟,疤臉強坐在沙發疤臉血乎乎的更顯得猙獰可怖。
這時,鍾岳峰意外地發現了另外兩個熟人:一個是江邊貨場的管事彪子,另一個就是那天見到的花姐,她這時候披頭散髮的有些狼狽。鍾岳峰此時沒有弄明白眼前的微妙局勢,也不方便露面,就退了半步站在了昏暗的燈影裡。
一個矮胖的粗壯的中年男子似乎是這場戲的主角,相貌粗豪卻又氣勢迫人,他正在哈哈笑著打電話:「陳總,太客氣了,幾個不開眼的小毛賊而已,不勞您費心了,我那隻大鯊魚還沒吃年夜飯呢,這幾個傢伙就是現成的點心。」
電話那邊的陳阿虎嘴裡哼哈著,心裡卻十分著急,媽的,這幫混蛋誰不好惹偏去惹蔡老大,還是在自己的場子裡,這要叫蔡大富知道疤臉強幾人的身份,還怎麼收場?自己的手下在自家場子裡尋釁滋事,以後誰還敢來玩,娛樂城非關門大吉不可。有多少人都赤急白眼地盯住這塊肥肉呢,蔡大富大年夜到娛樂城只怕就是黃鼠狼給雞百年沒安好心,千萬不能讓他抓了辮子。
原來,疤臉強一夥惹的那個中年人就是南疆富達海運公司的老總蔡大富,這蔡大富原來是當地一個漁村的漁老大。改革開放的前幾年,仗著心狠膽大,海緝私又不太嚴,就帶著一幫子打漁的兄弟走私香煙和電器發了橫財,趁好收手就搞起了運輸,生意越做越大,南疆富達海運公司就成了今天南方遠洋運輸的大公司。此人交際很廣,不但結交高官,在當地漁民中也極有威信,又和境外的大財團都有業務,在南方也算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其實力並不輸於南霸天。
疤臉強一夥人早聽說娛樂城的漂亮姑娘多,但是,平時陳阿虎禁止他們到娛樂城來,就是怕這群人在自家地盤惹事生非。因此,他們趁著大年夜沒有任務,就來這裡喝酒馬子。正好蔡大富也帶了人在酒貴賓房玩,他的情婦花姐去洗手間時被疤臉強的一個兄弟撞見了,仗著幾分酒意拉住花姐調戲。那花姐豈是等閒之輩,她曾是花街出了名的大姐大,對付色狼絕不會手軟,兩記耳光加一腳,當時那小子抱著襠倒在地慘叫起來,一下子就驚動了疤臉強一夥,衝過來劈頭蓋臉把花姐打了一頓。蔡大富的手下也衝過去雙方就打成了一團。疤臉強幾人在剛開始略占風,蔡大富的幾個保鏢從外面衝進來加入了戰鬥,疤臉強幾人頓時吃了大虧。也幸虧了酒的經理及時電話報告了正在澳門賭場一擲千金的陳阿虎,陳阿虎趕緊打電話過來,不然疤臉強等人絕沒有好下場。
陳阿虎略一沉吟就有了計較:「哈哈,蔡總,明天回去在皇朝大酒店兄弟給你擺酒壓驚,今晚這幾個小子敢在我的娛樂城鬧事,分明是衝著我去的,怎能勞駕蔡總做屠夫,大過年的血淋淋的不吉利。我要親手碎了這幾個小子,不然傳出去了兄弟的臉皮就沒得掛了,你那鯊魚嘛,兄弟派人送一口肥豬過去,外加一百隻燒雞,你看怎麼樣?」
蔡大富一聽心裡樂了,你當老子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帶走喂鯊魚嗎?老子巴不得人交給你,心裡這樣想著,嘴裡卻說道:「陳總這麼說,兄弟也不好拂你的了美意,你就在在澳門好好玩,千萬別贏得心軟手軟呀,哈哈。」
疤臉強雖不知蔡大富底細,但聽到他和陳阿虎的電話,再蠢也知道眼前這個矮冬瓜似的人來頭不小,這次算是是摸到老虎屁股了,聽他說要幾人喂鯊魚,簡直嚇得靈魂出竅了,聽到後來才鬆了口氣。
鍾岳峰雖然離得較遠,但他耳朵靈敏,倆人電話中的談話卻是聽得一字不漏。聽著這兩個人在電話裡勾心鬥角的,開始覺得好笑,後來就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沈茵父親的事自己一直沒有辦法幫忙,現在終於逮到了這麼一個機會。河蚌相爭,漁翁得利,鍾岳峰想到這裡心裡就有了一些隱隱的得意,臉就浮出古怪的笑容,像一隻在微笑著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