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方寶瞧著崔牡丹道:「崔牡丹,看在我從來沒有騙過你的份兒上,你給我一句大實話,到底喜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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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出口,他還特意化指為梳,伸出雙手在頭上理了理凌亂的發,這段時間他困在山坳裡,別說理發,連嘴唇上面的淡須也長得粗黑了不少,形象實在不是最佳狀態。
這其實是一個他無意識做出來的滑稽的動作,但崔牡丹並沒有笑,秀美的眸子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好一陣,才輕輕的一搖頭道:「我不喜歡你,方寶,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對不起。」
這句話便如一枚炸彈將方寶一顆充滿期待的心炸得粉碎,似乎連骨頭都要斷裂了,他忍不住道:「你騙人,讀書的時候你和別的同學都不怎麼說話,可是就和我話最多,我們是有交情的,還有,村子裡的人都瞧不起我,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可是只有你,看我的眼神是不一樣的,我知道是不一樣的。」
瞧著方寶失望的樣子,崔牡丹的眸裡飛快的掠過一絲哀傷,但很快道:「小時候有交情和喜歡不一樣,我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看你的眼神和看二狗大栓還有崔百萬他們都一樣的,方寶,你別誤會了。」
方寶是真的覺得崔牡丹對自己與對村子裡別的男孩子不同,萬萬想不到今天親耳聽聞了這樣的答案,頓時失望而氣急的道:「崔牡丹,是不是你自己也想嫁給崔百萬,因為他們家有權也有錢。」
崔牡丹櫻唇微微的翕動著,過了一會兒,才猛的一點頭道:「是啊,有錢有什麼不好,可以買漂亮的衣服,住漂亮的房子,還能夠給我爸治病,方寶,你家那麼窮,你的名聲又那麼不好,誰家的姑娘會嫁給你,你還是到城裡去賺些錢吧,說不定……說不定還可以娶一個城裡的姑娘。」
如果是村子裡別的少女說出這樣的話,方寶絕對是無所謂的,可是當這樣的話從崔牡丹的嘴裡講出來,便如萬箭穿心,甚至讓他有了世界末日的感覺,一雙眼睛頓時紅了,霍然站了起來,道:「你……原來你也是這樣的人。」
崔牡丹也站起身來,但目光不敢與他對視,輕聲道:「這個世界是物質的,現實一些沒有什麼不好,方寶,你從來沒有出去過,對於這個世界瞭解得太淺了,你走吧,到城裡去好好的發展,可是千萬不要做壞事,要是能夠發財,村裡人會羨慕你的,無論你過去有什麼名聲,都沒有什麼關係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會爭著來巴結你的。」
方寶膽子夠大,臉皮夠厚,但絕對不是一個無賴,聽著崔牡丹一聲接著一聲的催自己走,咬著牙站了起來,盯著她道:「我會發財的,一定會發財的,崔牡丹,你等著看。」
崔牡丹又一點頭,道:「希望能有那一天,我會看著的。」
聽著她這話,方寶驀地又一陣心酸,在鄉村,女孩子一定親就意味著是別家的人了,崔百萬雖然被他揍得夠重,可是最多一兩個月就會從縣城的醫院回來,定親的儀式會繼續,而且相信要不了多久,這頭豬就會和崔牡丹正式成親,就算他發了財回來,這個美麗如蓮的少女已經成了別人的媳婦,甚至還在奶孩子了。
想到這些,他肝腸寸斷,但同時油然而升的,卻是一種悲憤的衝動,於是,他發出了一聲低吼,上前兩步,一下子抱住了還在垂著頭的崔牡丹。
不防他會這樣,崔牡丹抬起了頭,露出了驚駭的神情,顫聲道:「方寶,你……你要做什麼?」
方寶沒有說話,卻一低頭,就在她雪膩光滑的臉頰上親了起來,崔牡丹「啊」了一聲,趕緊掙扎著,但方寶將她抱得緊緊的,親了左邊臉,又親右邊臉,差不多有十幾下之後,才放開了她,,瞪著她道:「崔牡丹,你去嫁給崔百萬那頭豬吧,但老子是第一個親你的,記住,是老子方寶。」
說了這話之後,他正準備爬窗離開,卻聽到外面敲起門來,然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道:「牡丹,牡丹,誰在你房間裡,快開門。」
在外面叫門的,正是崔牡丹的父親崔文化。
被方寶野蠻的強行親了臉頰之後,崔牡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發著抖,但聽到父親的聲音,卻連忙道:「方寶,你快走吧,看在小時候的份上,剛才的事情我原諒你,但不許再有下次了。」
然而,方寶不僅沒有走,卻大踏步走到了門口,一下子開了門。
見到了忽然出現在閨女房中的方寶,穿著一件舊毛衣,身材乾瘦的崔文化頓時目瞪口呆,而房間裡的崔牡丹也驚得呆住了。
過了好一陣,崔文化才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道:「你這個畜牲,怎麼到這裡來了,你對牡丹做了什麼?」
在讀書的時候,對於這個老師兼校長的崔文化方寶就不是很尊敬,這倒不是他天生頑劣,沒老沒少,而是崔文化欺軟怕硬,為師不公,對像崔百萬這種家境好,有財勢的學生總是淳淳善導,如春風一般,而且對學習的輔導也很細心,但像方寶這種孩子,動不動就被挨罵,然後被打掌心,清潔也是由這些孩子做。而現在,知道他收了崔正直的彩禮把崔牡丹定給了崔百萬,方寶心中僅剩的一絲師生之情也蕩然無存了,見崔文化抓住自己,一伸手,也抓住了他的領口,還一下子把他推到了門板上,咬牙切齒的道:「我不是畜牲,崔正直才是畜牲,崔文化,你把女兒賣給了畜牲家,自己也是畜牲。」
瞧著目露凶光的方寶,崔文化駭得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張大了嘴,似乎就要喊救命。
方寶知道他要叫人,立刻惡狠狠的道:「叫啊,你叫啊,崔文化,我告訴你,剛才我親了你女兒,死也值得了,要是你叫人,我就大聲的說出來,看你還有沒有臉面,看崔畜牲還要不要你女兒,如果他讓你把十萬元彩禮退出來,你會不會心疼。」
這話一出,崔文化的嘴巴立刻閉上了,鄉村女子的貞節是關係著父母臉面的,而且又在定親這種節骨眼兒上,當老師的人善於思考,權衡利弊,這樣的事,當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為妙。
此刻崔牡丹驚慌的走了過來,拉住了方寶的手道:「方寶,你瘋了,快放開我爸。」
方寶當然不會揍崔文化,只是要當著他的面洩憤,鬆開了他,「啪」的一聲,朝著他的腳下吐了一口痰,跟著昂頭而去,此刻,他再也沒有去看崔牡丹一眼,那個仙女般的女孩子,那個總是飄逸在自己美**子,在今晚離他遠去了,他不會回頭,也不會再想她,現在,到城裡去發財是他唯一的夢,他要去追尋這個夢,要比崔畜牲家更有錢,要風風光光的回來,讓嫁給肥豬的崔牡丹去後悔吧。崔畜牲給兒子定下了百萬的目標,而他再回到山村時,一定要超過百萬,至少要有一百零一萬。
一邊匆匆行走,一邊發狠的下著決心,然而剛繞道到了村西,準備順著村子那條通往外界的山路前行,他驀地發現了一件極為嚴重的事,那就是從崔桂花家出來時背的那個帆布包,在裡面,除了煎餅與手電筒之外,還有崔桂花給的那兩千元路費及寫著三叔地址的紙條,在崔牡丹屋子裡坐在桌邊向她表白時,他順手就放在了桌上,而崔文化來敲門時,自己只顧得去洩憤,而忘了帆布包的事了。此刻的他,穿的是崔天祐的衣服,一件藍灰色的舊綿衣,一條黑色但膝蓋補著一個布丁的綿褲,腳上是一雙草綠色的解放鞋,除此之外,就一無所有了,別說錢,就連像錢的紙片都沒有一張。
當想起那個帆布包,方寶第一反應就是回去拿,但他轉身走了兩步,想到剛才的情景,頓時咬了咬牙,崔牡丹不是喜歡錢嗎,那兩千元索性就留給她,反正紙條上三叔在城裡的地址他是記得非常清楚的,而且崔桂花也把去的路線給他仔細的說過幾次,不帶一分錢出村,卻能夠揣著大把的錢回來,那才是真爺們,真本事,別人肯定沒這樣做過,但他方寶就可以,當發了財回村,也可以在崔牡丹面前將頭抬得更高,然後發出得意加快意的大笑聲。
於是,他回轉了身子,繼續向南而去,漸漸的,離皇妃村村頭的那塊已經斑駁,但仍然讓村民榮耀自豪的貴妃牌坊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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