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方旭到學院輔導員孫潞處報道完畢,與孫潞閒聊一陣後離開辦公室,接下來正打算到散打協會去報名,順便跟雲漢商討一下武術比賽的相關事宜,卻不料一出教學樓門就碰到了行色匆匆的帥科。
帥科見到方旭,面露喜色,不待方旭打招呼,猛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的嚷了起來:「靠,阿旭,我猜你小子一準兒到小導那報道了,劉天那小樣的還跟我強,怎麼樣,被我逮到了吧,哈哈。」
帥科得意的大笑,被路邊經過的學生像看怪物似的望著而不自知。
方旭微皺著眉,忍受著帥哥滲人的笑聲折磨著他的耳膜,心想不知道這小子又是哪根筋不對了,待帥哥笑聲轉緩,歎道:「帥哥,拜託,您老人家注意一下影響好嗎?一大早瘋瘋癲癲的,真的會有損你的光輝形象的。」
帥科滿不在乎的『切』了一聲,嬉皮笑臉道:「我已經名花有主了,理會那麼多幹什麼。」
方旭無奈的搖搖頭,對於帥科的厚臉皮他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當下轉移話題道:「對了,帥哥,小天到哪去了?」
帥科嘻嘻笑道:「我倆是兵分兩路。不過這小子哪有我英名神武,傻乎乎的跑到散打協會找你去了。」
帥科自吹自擂了半天,正自洋洋得意,神色突的一變,卻好似想到了什麼,猛的一拍腦門,急道:「靠,我跟你扯這些幹什麼?阿旭,快點跟我回去。」
「回去?回哪裡?」方旭一愣,笑問道。
「自然是回宿舍。」帥科匆匆應了一句,手上用力扯著方旭快步往宿舍趕去。
方旭被帥科搞的有點糊塗,心中也動了好奇之心,於是不再言語,緊跟著帥科的步伐,想看看這小子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盞茶功夫二人回到了宿舍門口,宿舍的門緊閉著,帥科清了清嗓子,很紳士般的敲敲門,朗聲道:「學姐開開門,我是帥科。」
「門沒關,進來吧。」一個悠揚的聲音響起,方旭聽來覺得甚是耳熟,思緒間,帥科推開了門,推了一把呆在門口若有所思的方旭,急道:「你小子發什麼呆?進來哪。」
方旭依言走進屋來,卻見到柳佳俏生生的坐在桌前。柳佳望見方旭進來,美目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帥科笑嘻嘻的言道:「學姐,人我帶來了,要殺要剮您看著辦,我不打擾二位了,呵呵。」
賊笑聲中,帥科撇下屋中面紅耳赤的二人出門而去,自然也沒忘了順手將門帶上。
二人無言,只是靜靜的互相對望著。
方旭打量著柳佳,雙瞳剪水,瓊鼻瑤口,佳人貌美如昔,只是神情間略有幾分落寞,容顏間添了幾絲憔悴,整個人看去心事重重的,似乎這幾個月過的並不好,不知為何,方旭對柳佳總懷有一份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兼之數月未見,心中竟也有了一絲牽掛,當下歎口氣輕聲言道:「學姐,你瘦了。」言語中的關心憐惜之意表露無遺。
柳佳聞言蒼白玉面上閃過一絲激動之情,但覺眼眶亦有些潮濕,身形也隨之微起顫抖,忙扭轉嬌軀斜對著方旭,以免被他發現自己的失態,半晌後,凝目注視著方旭,神色複雜,幽幽道:「謝謝你的關心。你好像也變了一些。」
「是嗎?」方旭淡然一笑道,說話之間走到桌子前坐在柳佳的對面,問道:「學姐找我有事嗎?」
柳佳淡淡道:「沒什麼大事,只想找你確定件事兒。」語氣聽似平靜卻隱約藏有一絲忐忑。
「嗯?是什麼事?」方旭奇道。
柳佳取過身旁的書包,從裡面拿出一個黑色的小木盒放在桌子上,珍而重之的打開,輕輕推到方旭面前卻不再言語,只是美目灼灼的望著方旭,眼神焦灼而充滿了期待。
方旭好奇之下,探頭一看,卻見木盒被中間一小小的橫欄隔成兩道,一左一右並排排放著兩個小小的雕像。左面是一尊小女孩雕像,通體雪白如玉,女孩兒眉目如畫雕刻的是栩栩如生;旁邊一尊卻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字形容,通體烏黑如炭,竟似被烈火炙烤過一般,只依稀可辨雕的是一男孩。
「雪玉木?」饒是以方旭的鎮定自若,也忍不住驚呼出聲,「這,這,學姐怎麼會有這雪玉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佳美目閃過一絲訝色,緊盯著著方旭急切問道:「你?難道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方旭愣道:「印象?什麼印象?」
柳佳見方旭表情不似做作,心中一涼,顫聲道:「華山,無名洞,小道士。你是不是小道士?」聲至最後,已有幾分嘶啞,望著方旭目光充滿了濃濃的期待,玉手死死的握住桌子邊緣,太過用力之下,手背上青筋裸露,可見佳人心中是何等的焦急不安。
方旭聽得柳佳的話,心中如遭大錘急撞,一時間胸悶氣短,氣息混亂不暢,猛吸幾口氣,喃喃道:「小道士?」
方旭眉頭緊皺茫然望著遠處,神情瞬息萬變,但覺柳佳的話既陌生又偏有幾分熟悉之感,說來之時似已觸動了心靈深處那塵封已久的記憶,只是待要細細搜尋卻不可得。
柳佳見方旭臉上陰晴不定,目光中若有所思,芳心陡然又升起一絲希望,卻不料良久之後,方旭頗為無奈的歎口氣,頹然道:「學姐說的我實在是不懂,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學姐可能是認錯人了吧。」
「是嗎?」柳佳喃喃道,俏臉上滿是痛苦神情,此時她的心情已不足以用『失望』二字來形容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苦澀道,「是我錯了嗎?老天爺為什麼不幫我,為什麼?」
說著話,柳佳緩緩起身,美目中的淚水不自禁的流了下來,晶瑩的淚珠滑過無暇的玉面輕輕的撞擊在桌面上化成一片片淚瓣,柳佳緩步朝門口走去,連書包也忘了拿,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柳佳心中是萬念俱灰,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望著柳佳悲痛欲絕的哀容,方旭內心不知為何竟似刀絞般難受,只覺這副情景自己隱約似乎見過,陡然間方旭如遭電擊,騰的站了起來,伸臂抓住柳佳的玉腕。
柳佳吃驚之下回頭呆呆望著方旭,不知道他意圖何為。
但見方旭嘴裡不停的重複著『小道士』『華山』這些字語,語調一遍比一遍沉重,呼吸愈來愈急促,滿頭長髮無風自動,面上滿是熱汗,只是眼神也由起初的迷惘漸漸轉向明亮,突然,整個人恢復平靜,方旭長舒一口氣,輕輕扳轉柳佳香肩,深深的望著柳佳,眼神明亮而溫柔,輕輕言道:「我,是小道士!」
柳佳整個人呆住了,半晌後回過神來,顫聲道:「你真的是小道士?」
方旭堅定的點點頭,柳佳反應過來緊緊抱住方旭:「小道士,你真的是我的小道士。」語氣哽咽,眼淚又一次的流了下來,只是這一次,卻是喜極而泣。
方旭緊緊擁著柳佳,心中亦是感慨萬千,只是一時間千頭萬緒,卻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柳佳哭了一陣,心情漸漸平復,思前想後,心中卻升起一絲疑問,輕抬俏臉,疑道:「為什麼剛才我拿出雕像提及小道士後你沒有反應,現在卻突然認出我?」
柳佳越說越覺得可疑,猛的推開方旭,冷冷道:「你該不會是在捉弄我吧?」言語中懷疑之意清晰可辨。
方旭一愣,反應過來苦笑道:「佳佳,我有你想的那麼不堪嗎?華山無名洞,你是鼻涕蟲,我是小道士。」
柳佳聞言面部肌肉扭曲戰慄,緊緊抓住方旭的手,顫聲道:「你叫我什麼?」
方旭眼神中閃過一絲笑意,道:「鼻涕蟲。一個又愛哭又愛笑的鼻涕蟲。」
柳佳喜不自勝,再一次抱住方旭,玉面貼在方旭的胸前,輕輕抽泣著,喃喃自語道:「方旭,我好開心,你真的是小道士,只有小道士才會叫我鼻涕蟲的。」
「小道士,你真的把我忘了嗎?為什麼直到現在才認出我來。」柳佳輕責道
方旭軒眉一挑,冷哼道:「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定然是我師父,當年對我下了催眠之術。讓我忘了這一段往事。」
柳佳微皺纖眉,奇道:「你師父對你下了催眠術?這又是為什麼?」
方旭聽出柳佳語氣中尚有懷疑之意,解釋道:「當年我告別你跟師父回家後,心中卻總是靜不下來。武功進境也是極為緩慢。」
柳佳奇道:「這是為什麼?」
方旭道:「自然是因為想念你了。」
柳佳嬌靨緋紅,玉手握拳輕捶著方旭,嗔道:「厚臉皮,誰要你想念了。」嘴上雖是嗔怪,心中卻是歡喜異常。
其實方旭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只是此種場合聽來就頗有幾分男女調情的曖昧味道,柳佳聽來自是歡喜,可憐方旭被人誤會了尚不自知。
方旭接著道:「後來在一次練功之時我走火入魔,醒來後頭髮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而有關你的記憶,卻——,唉。」
方旭長歎一聲,語氣有了一絲惱怒,但更多的是無奈:「想來定然是師父救醒我之後怕我重蹈覆轍,而對我下了高段催眠之術,迫使我忘記了很多東西。師父雖然是為我好,可是——,唉,剛才重拾記憶,說來卻是僥倖的很哪。」言下不勝唏噓之意,方旭所言不假,中了高段催眠術的人就宛如失憶一般,能被舊物重新刺激喚醒記憶的幾率是小的可憐。
柳佳聽的心中緊張,手心也冒出了冷汗,喃喃道:「天可憐見,讓你又記起了我,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柳佳仰著頭癡癡的望著方旭,美目紅紅,淚痕未乾,宛若帶雨梨花,楚楚可憐,益增她的嬌媚。
方旭望之心神一蕩,俊面飛紅。柳佳曲線玲瓏、浮凸窈窕的身體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饒是以方旭的鎮定功夫時間久了卻也吃不消。
漸漸的方旭激動的情緒有些平復,陡然間覺得二人如今姿勢的不妥,剛才長久的思念、久別重逢的喜悅戰勝了心底的矜持所以方旭才能毫無顧忌的抱住柳佳,只是現在情緒平復,二人俱已長大成人,此舉就顯得頗是曖昧,當下輕輕鬆開手,拉著柳佳並排坐下。柳佳此時依然沉浸在幸福之中,故而也就沒在意方旭的舉動,任由方旭牽著手與他坐在一起,若是此時她能仔細一些,必能看到方旭眼中那一絲無奈與焦慮。
柳佳緊緊抓住方旭的手,一幅生怕他消逝不見的神情,方旭暗自覺得好笑,心中卻是感動,能被這樣一位佳人惦記,換做任何一個男人恐怕都會幸福的笑出來吧。
柳佳此刻心中完全被幸福所充斥,自己十多年的等待沒有白費,小道士真的如自己所願來到了自己的身邊,想到這,柳佳不由的輕笑出聲。
方旭一愣,問道:「佳佳,你笑什麼?」
柳佳玉面一紅,卻沒有回答。
方旭視線落到桌子上的那個黑乎乎的小男孩兒雕像,疑道:「佳佳,我的這尊雕像怎麼變成這副德行了?」
柳佳俏臉一沉,怒道:「還不都是你那個好師姐幹的好事。」
柳佳語氣中微有醋意,方旭卻沒有聽出來,聞言只是一愣,笑道:「佳佳,你到底說誰哪?我怎麼聽的一頭霧水。」
柳佳冷哼道:「就是那個死雲娜啦。」
「原來是雲師姐,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方旭依然是一幅疑惑不解的樣子,柳佳笑了笑,解釋道:「當年我從華山回來,一直是妥善保存這兩座雕像的,後來那個死雲娜到我家玩,看見你的雕像後就厚著臉皮問我索要,我當然不同意了,一來二去我倆就吵了起來,可是她,她。」
方旭奇道:「雲師姐做了什麼?」
柳佳恨聲道:「她竟然將你的雕像扔到爐子裡。」
方旭但覺如墜冰窖,渾身發冷,心中陡然間冒出一絲不詳的預感,方旭搖搖頭,將這絲念頭甩出腦外,不經意間發現柳佳的右手手心處有幾處銅錢大的傷疤,以方旭的醫術一眼看出那是燒燙傷,而且是老傷,心中一凜,抓起柳佳的手忙問道:「佳佳,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柳佳玉面上露出慚愧的神色,歉然道:「對不起小道士,都是我沒用,我太笨了,沒有及時搶出來,可是我。」說到最後,小嘴一癟,語調中帶著濃濃的哭腔。
方旭心中瞭然,顫聲道:「佳佳,你,你怎麼這麼傻?一尊雕像罷了,怎麼值得你這麼維護。」說到最後,虎目蘊淚,聲音嘶啞。方旭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此刻心中的感動已絕對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方旭輕輕磨梭著柳佳玉手的傷痕,淚水終於不受抑制的滑落。柳佳見方旭為自己流淚,也是慌了手腳,伸出玉手輕輕替方旭揩掉眼角熱淚,動容道:「小道士,你別哭,我的手早就不疼了,真的,真的不疼了。」
此刻柳佳心中油然升起濃濃的幸福之感,自己的心上人能為自己流淚這就足夠了,相較而言,自己吃點苦,實在不算什麼。
半晌後,方旭心情平靜下來,長舒一口氣,問道:「佳佳,外面盛傳你跟雲師姐不合,難道就是因為這件事?」
柳佳點點頭,嬌聲道:「小道士,我們不提她了。對了,你剛恢復記憶,當年的事你還記得清楚嗎?」
方旭點點頭,歎道:「我想,我這一輩子也是忘不了了。」
說話之間,方旭望著遠處,思緒拉回了十年之前。
註:傲劍為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