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身中八矢,除去雙手雙足四箭、兩肩的肩井與缺盆大穴各中一支炎外,另在右肋與左胸的天池穴,也各中利矢。就目前的情形來看,他主要是因為左胸天池穴受創,導致氣沖、關門、乳根、氣戶自下而上經脈遭受壓迫,氣血不暢,而致使後腦處天柱、風府、百會三處大穴血氣梗塞,淤血成積,難以清醒。而且按照我的推斷,不僅是左胸,在他下腹至丹田處也定有一塊淤血凝集,從而導致他疼痛難當、氣血受阻。要治療此種下腹腫痛淤血,須得以藏紅花為藥引,配以蜂蜜、桔梗,幼菊通暢經脈。」
高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雙手揮舞著,口水噴了滿地,為帳中諸人講解著李武陵的傷勢。他手勢疾揮,動作瀟灑,若是不清楚的,定還以為他是什麼醫學院的國手呢。
什麼天池風府,桔梗幼菊,下腹腫脹淤血的,老高滿口的專業術語,高深莫測,胡不歸聽得直擦鼻樑上的汗珠。林晚榮也是額頭素筋暴起,冷汗刷刷直流。照老高這麼一分析,小李子的症狀,咋和痛經這麼相像呢?老高這廝,莫非是個婦科郎中?
「那個,高大哥,你能不能說的簡單點?」拿袖子胡亂的擦了把冷汗,林晚榮心有餘悸道:「你就直接說說,小李子為什麼心臟還在跳動,卻始終醒不過來?」
高酋點點頭,正色道:「以我行走江湖、救死扶傷的經驗來看,小李子身上的箭頭雖拔了出來,但他筋脈受到異常的血氣擠壓、通行不暢——」
「高大哥,你是想說小李子胸前神經受到壓迫、尋致大腦供血不足。無法甦醒,是這個意思嗎?」林晚榮截斷老高地話,開門見山的問道。
高酋大喜著拍手:「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哎呀,林兄弟,沒想到你也和我一樣,是個杏林高手啊。如此高深的學問,我只講解了一道,你就明白了!」
杏林高手?!我呸!林晚榮狠狠吐了口吐沫,對這狗頭郎中滿是鄙夷。
胡不歸大概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妥之處,拉住老高小聲道:「高兄弟,請問你以前醫好過多少病人?」
高酋信心滿滿道:「老胡,你還不相信我麼?我老高行走江湖二十餘年。凡是落到我手中地病號,除了醫死的,剩下的。就沒有醫不好的!」
胡不歸白眼一翻,徹底無語了。
撤離巴彥浩特已經兩個時辰了,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草原的晨風冷霧中,露珠皎潔。打濕了馬蹄,沁潤了每個人的臉頰。四個戰士抬著李武陵的擔架,行走的小心翼翼。將士們自發的將小李子護在中間,為他抵擋寒風雨露。
這五千將士當中,論起武功,高酋是當之無愧地第一。醫武相通,老高既然武功不錯,想來行醫也有些手腕,哪知這廝卻是個繡花枕頭,囉唆了半天,還不如林晚榮一句話解釋的清楚。想來平日習練醫術的功夫,都被他消耗在拉八大胡同了。
但李武陵重傷在身,數遍全軍五千人,也就老高這個半吊子郎中還能說得出些枝枝卯卯,其他人更是差地遠了。看來只能矮子裡面挑將軍了,望著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的小李子,林晚榮拉住他的手,無聲苦笑。
見林兄弟一言不發,老高難得的紅了回臉,尷尬笑道:「兄弟,你放心,小李子福大命大,死了都能睜三回眼眼,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林晚榮心裡大概有了判斷,李武陵定然是因為左胸中箭、某條神經受到巨大壓迫,才會尋致血流不暢、呼吸困難,進一步引發深度昏厥。在他地前世,這種重傷可以通過胸科手術來挽救,可是眼下卻是置身茫茫的大草原上,刀客雖有五千,能玩轉手術刀的卻無一人。
林晚榮點了點頭,無奈一歎:「高大哥,以你看法,要怎樣才能讓小李子體內血脈通暢起來?」
知道林兄弟也是「杏林高手」,高酋可不敢再胡吹牛皮了,小心謹慎道:「剛傷地處置就不須說了,我已給小李子用了上好的金創藥,防止傷口潰爛。但是體內傷勢要想控制則頗為不易,需要內治外敷、通血化瘀,更需上好的藥草相助。小李子此時心跳極弱,全憑一口血氣在支撐,若不及時救治,只怕會凶相再現。」
這一次老高倒不是胡說了,小李子呼吸孱弱,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可是茫茫草原,到哪裡去尋那上好的活血藥材呢?大軍跨越天險時輕裝簡從,連最常用的藥材也都帶的極少,何況那上好的活血之物?
眾人一時沉寂下來,心情沉重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李武陵地死而復生,帶給這支深入草原的孤軍無比巨大的勇氣和信心。沒有人能夠承受再次失去他的痛苦,那對所有人都將是致命的打擊。
「藥材!到哪裡去找藥材?!」林晚榮喃喃自語著,愁眉緊鎖。
五千駿騎在七彩朝霞的映照中疾速前行,嘀嗒的蹄聲震顫草原,一路上除了馬嚏聲,聽不到一聲咳嗽,氣氛安詳之極,所有人都在為李武陵的傷勢憂心。
「報——,前方一騎飛奔而來,斥候的喊聲驚醒了沉默中的林晚榮:「稟將軍,前方四十里處發現胡人蹤跡!」
「什麼?!」林晚榮大吃一驚,雖然心裡早已經有了準備,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才不過幾個時辰,突厥人就出現在了距己僅有四十里的地方。
胡不歸也是詫異滿臉,急聲道:「是哪裡來的騎兵?有多少人馬?!」
那斥候搖頭道:「稟將軍,不是突厥騎兵,而是一個胡人商隊,總數不過數百人。」
「胡人商隊?!」
林晚榮呆了呆,忽地大喜道:「如果是商隊。那就一定帶有藥材!」
胡不歸也反應過來,急聲道:「對。茶葉、絲綢和藥材,凡是到過我大華的胡人商隊,必定會帶有這幾樣寶貝。這下小李子有救了!」
林晚榮大手一揮:「命令前方所有斥候。隱藏行蹤,隨時監視這商隊的舉動。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輕舉妄動。」
「得令!」那斥候急急縱馬歸去。胡不歸長長地吁了口氣,興奮的揮揮拳:「這真是久旱逢甘霖,想要什麼就來什麼。突厥人的商隊,到我大華從不空手而歸,上好的藥材絕少不了。」
林晚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胡大哥,你有沒有想過,這兵荒馬亂地地時候。怎麼會有一支胡人的商隊,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呢?」
胡不歸也不是愚人,聞言悚然一驚:「將軍。你的意思是,這其中有詐?!」
林晚榮長長的吁了口氣:「有沒有詐我不敢妄斷。只是他們出現的時間、地點,都太過於巧合了——距離巴彥浩特如此之近,又恰恰趕在我們奇襲巴彥浩特之後!」
讓他一提醒,胡不歸頓時也覺這事太巧合了。可是,說這是胡人詭計的話,他也不盡信。一者。從時間上來看,奇襲巴彥浩特的消息應該剛剛才傳到胡人耳中,他們不可能在這之前就已經派出商隊,在草原上候著這支大華孤軍了。二者,耍這手段也沒必要。若突厥人真的發現了他們,大可以派出大股騎兵直接剿殺,派這麼個商隊,算是什麼意思呢?
老胡的疑慮,林晚榮也想到了。這同樣是他的不解之處。莫非真地只是一次巧遇?
「胡人商隊?!」一直未發言的高酋忽然抬起頭來,神秘兮兮道:「林兄弟,會不會是那個人?」
他雙手虛握,放在嘴邊,比劃了個吹喇叭的模樣,林晚榮看地迷迷糊糊:「高大哥,哪個人?你到底在說誰?!」
高酋嘿嘿一笑:「兄弟你忘了?就是在興慶府遇到的那個、你還吃過人家胭脂的——」」
「月牙兒?!」林晚榮吃了一驚。這都什麼時候了,老高這淫蕩還在惦記著突厥女人。再說了,人家月牙兒品的是玉笳,老高這廝比劃的卻是吹喇叭,實有天壤之別!
高酋鄭重點點頭:「極有可能。林兄弟你想想,這些時日我們看到地突厥商隊,唯有這一支,不是那突厥小妞,還會有誰來?!」
林晚榮哈哈大笑,那來往大華與突厥的商隊有幾十幾百,憑什麼斷定這就是月牙兒的商隊呢?看來不搶個突厥女人,高酋是誓不罷休了。
「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胡不歸小聲問道:「這支商隊,我們到底是吃還是不吃?」
望著擔架上李武陵沉睡地面容,林晚榮咬牙揮手:「為了小李子,我們別無選擇!胡大哥,高大哥,你們跟我上去看看。駕——」
他一甩馬鞭,突厥大馬嘶鳴幾聲,四蹄騰空,直直往前奔去,萬丈彩霞中,這一人一馬迅速化為一個遙遠的黑點,絕塵而去。胡不歸和高酋二人急急催馬,跟在了他身後。
三人飛奔一程,遠遠的便能看見深深的草叢裡,己方幾個斥候偽裝的身影。林晚榮一躍而下,撲到幾人身側,悄聲道:「怎麼樣,那商隊過來沒有?」
趁著他說話的功夫,胡不歸和高酋二人也趕了過來。那斥候小聲道:「商隊還在五里開外,過不了片刻便會打此經過。」
林晚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三人便與幾名斥候一起潛伏下來。
濃密的露珠浸透衣衫,冰涼的感覺寒徹骨髓,泥土芳香中夾雜著濃濃的青草味道,林晚榮長長吸了一口,神情振奮。
「叮噹——」
「叮噹——」
遠遠地,悅耳的駝鈴清脆悠揚,緩緩飄入眾人耳膜,三十餘匹駿馬慢慢踏過來,進入眾人的視線。騎在駿馬上的突厥商人,身著胡袍,腰掛佩刀,深藍的眼神閃著幽光。他們大聲說笑著,吆喝著,優哉游哉的前行,渾然不知危險就在眼前。
馬隊中間有數十輛大車,從那駝馬被壓彎的脊樑和嘎吱嘎吱作響的車轱轆就可以判斷出,這大車裡,定然藏有不少好貨。
「咦,怎麼不見月牙兒?」高酋藏在林晚榮身邊,叼著根青草,眼珠子骨碌著四處打量。「月牙兒」這名字本是林晚榮給那突厥女子取的,老高借用來,卻也一點也不見外。他四周打量了好久,見到的全是突厥男人,沒有一個女子的身影,更別提那美如天仙的「月牙兒」,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林晚榮嘿嘿一笑,「月牙兒」不在這車隊裡更好。要不然待會兒動起手來,看到這突厥小美人,老子到底是殺還是不殺呢?
心裡淫笑了兩聲,見那車隊逐漸的進入了攻擊範圍,他點點頭正要下令,忽聽「叮」的脆響,胡人隊中突地躍出一匹神駿的青色小馬,脖子上掛著個精緻的鈴鐺,蹄聲歡快,叮叮脆響不絕於耳。
那馬上的騎士頭戴金黃小氈,身著黑邊紅底的金絲紗裙,雙腿修長有力,身形婀娜似柳,縱馬飛奔中,面上的薄薄輕紗時起時落,晶瑩的肌膚在淡淡的晨暉中,閃爍著美麗的金色。她的眼眸潤如春水,帶著一絲深邃的淡藍,微笑間,雙眸略略彎合,便如天邊最美麗的月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