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裡?」高酋一聽頓時大為緊張:「要不要我調集兵馬暗中保護?十萬大軍夠不夠?!」
這老高什麼都敢說啊,十萬?!我呸。林大人哼了聲,狠狠道:「我要辦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隸屬於我大華最高機密,除了你我,再不允許第三人知曉。誰要是敢暗中窺探——高大哥,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怎麼辦吧?!」
看他說的鄭重,高酋忙不迭點頭:「明白。林兄弟放心,誰要敢洩露了你的行蹤,我就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相公這是做什麼?」見高酋趕著馬車越走越遠,那方向與這長亭卻是背道而馳,秦仙兒疑道:「莫非他是真的生氣了?怎地不願意搭理我們?」
她神色有些焦急,肖青旋微微笑著拉住她手:「妹妹莫要擔心,林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裡鬼主意多著呢,哪能這麼容易就生氣了?我瞧八成是他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偷偷的干去了。」
秦仙兒被肖小姐握住了手心,略微掙扎了幾下,但見她挺著個大肚子,臉上滿是關切之色。「你拉我做什麼,小心我用勁摔著了你。」秦仙兒小嘴一撇,轉過臉去輕聲哼道,小手卻任由肖小姐握住了。
凝兒扳著手指頭咯咯嬌笑:「他還能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京中有名的千金小姐,看上大哥的,都在這裡,就只剩下入不了大哥法眼的了。他還能到哪裡去偷腥?咦,莫非今天有外地的小姐進了京?」
凝兒這話有趣,也深合了相公的性子,諸位夫人臉紅著輕笑,唯有那二小姐嘟著小嘴道:「壞人才不是貪花好色的人呢,他一準是有要事要辦,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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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林大人坐在車中,長長的打了個噴嚏,驚得那並轡的駿馬直打哆嗦。高酋急忙探頭過來:「林兄弟,怎地了?是不是早上起的早,染了風寒?」
「不是,不是,我哪有那麼虛弱的身子骨。」林晚榮笑著擺手:「可能是有人想我了吧。高大哥,離聖坊還有多遠?!」
高酋約摸著掃了一眼,搖頭道:「要避開各位夫人的眼線,我們這是走的岔路,繞的遠了些,再過上半個時辰吧。」
何止是遠了些,簡直是遠到天上去了,林晚榮搖頭苦笑,打著呵欠任他去了。趕到玉佛寺的時候,天色早已大亮,一層似有似無的薄薄煙霧,纏繞在群山之間,那遠處絕峰便如蓬萊仙閣一般虛無縹緲,遙不可及。
聖坊已改造為學堂,尚是春分時分,來人極為稀少,那通往山頂的道路卻已是大開了。巡台階而上,青松翠柏,百花爭妍,淡淡的花草芬芳傳來,與那纏繞在身邊的薄霧一樣,清新可人。
「這倒是個好去處,比那蓬萊仙閣也不遑多讓。」山路陡峭,林晚榮又有傷在身,高酋一路行的極慢,倒有些心情去欣賞道旁風景:「等我老高活的差不多了,就在此處搭一個草棚子,每天采采鮮花,喝喝美酒,過些快活神仙的日子。」
林晚榮不屑道:「神仙有什麼好,看破紅塵俗世,摒除七情六慾,連最基本的感情都沒有了,跟個樹樁子有什麼兩樣?還不如做個我這樣的凡人,坑蒙拐騙,吃喝玩樂,那才快活自在。」
「有理,有理。」高酋大笑幾聲,旋即靦腆道:「只是真要我找些四條腿的娘們,在這山上做那逍遙快活的事,只怕我會放不開。林兄弟,你也知道,我一向都是個內向的人。每次逛完八大胡同,我都會內疚好幾個時辰。」
這老高跟著林大人的時間長了,本事著實長了不少,臉皮之厚,連林大人也深感敬佩。二人說笑著行到山頂,昔日炮轟牌坊的殘跡依然留存,斷磚殘瓦間雜草叢生,早已尋不見昔日的繁華模樣。
林晚榮感慨著往前望去,眼前的情形,卻叫他瞬間呆住了。故去的院主墳前,一座小小的靈塔樹立,塔上安放著個香爐,三柱長香朝天而立,火光微閃間,裊裊香煙緩緩升起。墳邊結著一個草廬,一扇竹門豎在當前,門前的石斑光滑異常,似是有人居住。
「神仙姐姐——」林晚榮大叫一聲,驚喜之下,早已忘了身上的傷勢,拔腿就要往前邁去。哎喲,腿上劇痛傳來,他腳下發軟,差點摔倒在了地上,幸有高酋眼疾手快,急急的扶住了他。
「高大哥,快扶我過去。」林晚榮急急叫了起來,鐵鉗似的大手將高酋胳膊抓的生疼。高酋哪敢怠慢,嘿氣開聲,推著他輪椅就往前奔去。
三兩下便近了草廬,他不由自主的停住了步伐,卻能聽見自己心臟噗通噗通跳動的聲音。屋裡寂靜無聲,那門把上鑲嵌的竹節光滑潔淨,主人顯然是個性潔之人。
「雨昔——」林晚榮喃喃自語著,眼眶剎那間濕潤了。他用顫抖的雙手扶住那把手,緩緩推開竹門,激動道:「神仙姐姐,我來——」
砰,方方打開竹門,也不知是個什麼物事,帶著呼嘯風聲,直直就往林晚榮臉頰飛來。
「林兄弟快退!」說時遲那時快,高酋果然是高手,只聞他大喝一聲,身形如電般擋在了林晚榮身前,順勢將他輪椅往後滑去,抬手一掌擊開那來襲的物事,厲喝道:「何方鼠輩,竟敢襲擊朝廷命官,不想活了麼?!」
那來襲的物事,啪啦一聲落在地上,摔成了幾朵碎瓣,卻是個干葫蘆挖成的水瓢,輕飄飄的沒幾分力氣。
「好歹毒的暗器!」高酋大驚失色,急急伸出雙臂將林晚榮掩在身後,滿是正氣的喝道:「此地不宜久留!林兄弟,你先撤,我掩護!」
「咯咯——」一個清脆的聲音自草廬傳出:「我說林大人,師姐夫,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個保鏢?這臉皮厚的,也得了你的幾分真傳了。喲,你這腿怎麼瘸了,莫不是被我師姐打的?活該,活該!」那女子說著說著,竟是拍掌歡笑了起來,心情極為愉快。
高酋鬚髮皆張,神情嚴肅,護在林晚榮身前,不苟言笑。林晚榮拍拍他肩膀,笑著道:「高大哥,放鬆,放鬆,這個不是外人,是我小姨子。」
自草廬中行出一人,卻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一身緞黃的薄衫,生的容顏俏麗、明眸皓齒,即便是年紀小了些,卻已是個極端出眾的美人坯子。
「原來是兄弟你的小姨子。」高酋嚴謹的點點頭,晃晃有力的手腕,正色道:「還好我及時的收住了手,要不然的話,以我舉世無雙的高家絕學,令小姨子此時只怕已經香消玉殞了。甚幸,甚幸!」
林晚榮哈哈大笑,抱拳道:「高大哥,好說好說!我替我小姨子謝謝你了。」
「呸,」小姑娘朝林晚榮冷冷笑道:「誰是你的小姨子,你莫要叫的親熱,我師姐跟你相好,她想著你疼著你,跟我可沒關係。像你身邊跟著的這種黑大個,本姑娘一個小指頭就能掀翻十個,叫他把嘴閉上,莫要惹惱了我。」
高酋哈哈大笑:「林兄弟,果然不愧是你的小姨子,叫你調教的好,吹牛皮比你還厲害!」
這話說的,林大人白眼一翻,我吹牛過麼?我一向都是實話實說的,這小姨子是寧仙子的徒弟,打你十個高酋,一點問題沒有。
那小姑娘聞聽二人說話,臉上卻是掛著冷笑,手中銀光隱現,忽地閃出一隻銀針。
要打針了,林大人背心裡涼透,急急拍拍高酋肩膀:「高大哥,慎言,慎言。我小姨子真的很厲害的!」
「唉,怕個什麼,」高酋擠眉弈眼,猥瑣笑道:「人都說的好,小姨子是姐夫的半邊屁股,想怎麼摸就怎麼摸。令小姨子生的青春美麗,啊,那個,雖然年紀少了點,不過麼,情趣卻是多多啊。再說林兄弟你又如此的英俊魁梧,貌似潘安,姐夫勾搭小姨子,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就是這個理麼。咦,令小姨子看著你呢,她在對你笑呢,林兄弟,遂了心願可莫忘了請我喝喜酒啊——」
這老高的一張爛嘴,可要害慘我了,林大人聽得冷汗籟籟,急忙向對面看去。卻見那小姑娘的神情越發的冰冷,手中銀針亮光閃閃,她猛一抖手。便見一縷銀光,直直飛射過來,眨眼即沒。
「哎呀,」高酋痛苦驚呼一聲,臉色剎那變得蒼白:「林兄弟,不好——」
「什麼不好,是你中針了吧!」林晚榮深表同情的拍拍他肩膀:「早叫你不要亂說話了,我這小姨子武功很厲害的,惹了她,沒有好果子吃的——」
高酋焦急揮手:「不是,不是。林兄弟,是你——」
「我?我怎麼了?!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這針很厲害的。」見老高轟然色變,臉上冷汗滾滾,似是把他嚇住了,林晚榮急忙勸慰:「不過,高大哥也不用太過憂心,這銀針其實是無毒的,頂多就是身上冷一下,接著麻一下,然後酥一下,最後軟一下,跟洗桑拿似的,過了就完全好了,你武功高強,不會有事情的——」
「不是啊,林兄弟,」高酋雙手急擺,總算逮到個機會說話了,連聲音都帶著顫抖:「我沒中針,是,是你——」
「你不會說是我中針吧?!」林晚榮大笑道:「今天是愚人節,高大哥你最喜歡跟我開玩笑了。說她壞話的是你,又不是我,她扎我幹什麼?」
「兄弟,是真的,是真的。」高酋就差哭出聲來了:「你快看,你屁股上——」」
老高這廝,也不好好讀讀書,屁股能叫屁股麼,那叫臀部!林晚榮順著高酋眼光,下意識的往左臀摸去,只覺入手處似有一根細細的冰絲,還在抖啊抖的,那股子涼勁,讓他半邊屁股都麻了。
「小,小妹妹,你,你這是幹什麼?!」林大人打了個哆嗦,臉色煞白一片,渾身都冷了起來:「我可沒招惹你,你放著罪魁禍首不去打,卻偏偏扎我幹什麼?男人臀,女人腰,可是萬萬碰不得的!」
「嘻嘻,你怎地不叫我小姨子了?!聽著怪順耳的。」小姑娘嘻嘻笑道:「這黑大個是你的跟班,他說什麼,還不都是你指使的?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道理你都沒聽過嗎?!」
老高這個猥瑣的老色鬼,這次要被他害死了。林晚榮哀歎了聲:「高大哥,你不是專門保護我的麼?!怎麼我會被針紮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高酋苦著臉道:「林兄弟你說的,她是你的小姨子。小姨子要扎姐夫的屁股,我一個外人,能管的著麼?!」
***,怎麼什麼東西到了老高嘴裡,都能變個味道?林晚榮也知這老高是肯定靠不住了,見對面那小姑娘笑嘻嘻的模樣,卻是綿裡藏針,他唯有硬著頭皮道:「那個,小妹妹,香君小妹妹,能不能先把這針取出來?一個男人叫小姑娘紮了屁股,這事萬一傳出去,好說不好聽那!」
李香君哼了一聲:「什麼不好聽的,誰敢說句閒話,我去割了他舌頭。這針先紮著,等本姑娘心情好的時候再取。」
李香君的性格,林晚榮是再清楚不過了,這小丫頭的鬼主意,不比他林某人少。她要說不取,那就真的沒轍了。
「林兄弟,要不我去尋塊磁石,看看能不能將這銀針吸出來?」高酋倒是盡心的很,急急提出了主意。
我他媽怎麼就結交了老高這種損友呢?!林大人咬牙切齒,若是腿腳利落的話,早就踢他滾蛋了。
「還是不要了。」林大人拚命的凝神靜氣,臉色黑如墨炭:「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萬一這銀針勁大,把那磁石也吸進去了呢?!我這可是屁股,不是籃子!」
小姑娘李香君離他二人甚近,聽得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臉色如染了胭脂,又似覺有些不妥,她忙用衣袖掩了面頰轉過頭去,耳根已是笑得通紅了。
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林兄弟一語驚醒夢中人,高酋恍然大悟,對著林大人豎豎大拇指,由衷讚歎。
李香君阻在門前,這屋裡自然進不去。看到結廬而居的不是寧仙子,林晚榮也喪了氣,難怪這幾天沒見到這個鬼丫頭的影子,原來是上山來了。
對面千絕峰上煙霧彌繞,看不清景象,那一道飛渡的情索靜靜凝立,在晨風中微微顫抖,便彷彿是一道直達天際的階梯。
情索駕絕峰,寧仙子飛身急躍、以身續索的情形,粒粒浮現眼前,林晚榮心懷激動,一刻也等不得,急聲道:「高大哥,快,快扶我過去看看。」
高酋應了一聲,正要推他前行,李香君卻身形一轉,正擋在他身前,眼珠一轉,嘻嘻道:「怎地,你這就要走了,不取針了?!可別怪我沒告訴你,這針上我可是抹了七步散的——七步散,你知道是什麼嗎?黑大個,你告訴他!」
高酋也嚇了一跳,急聲道:「七步散是一種絕世毒藥,由鶴頂紅和九尾蠍的兩種劇毒渾制而成,傳說中了七步散的人,無人能走出七步開外,故有七步斷魂之說,天下無藥可解。」
見高酋跟背書似的,林晚榮笑道:「高大哥,你在哪裡聽過這七步散的威力,怪嚇人的。」
「這可不是假啊。」高酋緊張的拉住他衣袖:「茶館裡的說書先生都是這麼說的,我學藝的時候,也在雜書上看到過。」
就這還不假?能叫老高看的雜書,估計就是金瓶梅、玉蒲團什麼的。林大人聰明絕頂,哪會相信這些玩意兒,他哈哈笑了兩聲道:「不就是七步散麼,怕什麼,我用輪椅的!高大哥,我們走!」
高酋拗不過他,只得向林大人的小姨子望了一眼,卻見小姑娘不言不笑,神色淡淡,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
高酋推著林晚榮前行,想起那傳說中的七步散的威力,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不聽我的話,那可就不能怪我了。」李香君哼了一聲,冷冷數道:「一,二,三——」
賣假藥的多了去了,我怕你才怪,林晚榮嘿嘿直笑,渾不在意。
「——七!」那輪椅走才走出幾步,李香君輕喝一聲,林大人便直直的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