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確實很惱,土計竟然在最後時刻還是選擇了依附有熊。事實上,前幾日他就覺察到土計似乎有些不對勁,只是他沒有怎麼在意,抑或他對土計太過信任。
要知道,土計乃鬼方八傑僅有的元老,可以算是百年來鬼方的中堅人物,為鬼方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便是始尊在時,也很器重他,天魔羅修絕也對土計十分客氣,但正是這樣一個人,竟然在最後時刻棄鬼方而去,這對鬼方的軍心打擊確實很大!
不過,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追悔,刑天只好領著剩下的鬼方戰士返回極北絕域。
一路上,刑天自然發現了太昊所留下的滿地戰屍,但此刻這些屍體已經冰凍,不過刑天仍認得出是鬼方的戰士及子民,還有的則是伏羲氏的戰士。只看了這些,便讓刑天大吃一驚。
刑天確實沒有想到太昊竟會來到自己的後方,給自己一記痛擊,而且看這地上冰凍的屍體就知道這一戰極為慘烈。
刑天無心耽擱,只好一催座騎,極速趕往極北絕域。子過,這一路上卻是極為小心,他擔心太昊會在路上設下埋伏。
太昊可不是一般的人,一個絕不比少昊遜色的人物,且刑天又不知道太昊身邊究竟有多少戰士。
其實刑天的心裡也挺苦,偌大一個鬼方,居然會在短短的幾個月之中落得如此慘敗收場,前有太昊,後有少昊,鬼方就這樣夾在兩大勢力的中間被圍堵。
昔日的鬼方是何等聲勢,完全可以成為神族的勁敵,無論是神族在盤古氏掌權時,還是後來在伏羲、女媧掌權時,都對神族有著極大的威脅。後來鬼方甚至將神族逼得四分五裂,那時是何等威勢,而今卻如喪家之犬,被人追堵。
而這一切,卻都只因為軒轅,一個在一年前藉藉無名的娃娃。刑天心中的恨是無與倫比的,但他又不得不承認軒轅的厲害之處。
儘管軒轅沒有少昊和太昊那樣的絕世武功,但是鬼方之敗,卻不是敗在少昊和太昊的手中,而是徹徹底底地敗在軒轅的手中。
如果不是軒轅那兵不見血刃的詭計,使得鬼方族入的人心、軍心渙散,人人思降,太昊和少昊根本就無法逼得他們棄城而走。
正因為軒轅的詭計,使得鬼方人人都想著去降服於有熊族,鬥志大消,更因為這些人偷偷地去降附有熊,使得民心不穩,軍心大動,而且在人數上不斷減少。此強彼弱之下,鬼方豈有不敗在太昊和少昊攻勢之下的道理?
本來,鬼方戰士擅於在苦寒之中作戰,若是再下幾場雪,太昊和少昊在久攻不下之時,而其士卒又難以忍受北方的苦寒,自然是不戰而退。可是由於大量的鬼方子民歸降有熊,而使鬼方無法再長期堅守下去,這確實是一種深深的悲哀。
擅戰者,非以武力而屈人之兵。軒轅其實比太昊和少昊更為可怕,就因為他對人心的揣測,對戰局的把握,透徹得讓人心驚!他會讓你敗得莫名其妙,更會讓你莫名其妙地陷入他所布下的局中,而當你發現之時,已經是敗局已成。
刑天真後悔當初在軒轅尚未成氣候之時就出手殺了他,後悔自己當初並未對這個年輕人加以重視,否則的話也不會釀成今日這般苦果。當然,他也知道,自己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這之前,他確實沒有料到軒轅竟會有如此作為。
有些人總是在事情發生之後才知道後悔,這大概是世人的通病。當然,若事情還沒有發生也不叫後悔。
軒轅跟在五陽身後穿過長長的曲折之極的青石板路,終於算是抵達了一座閣樓前。
說這是閣樓,是因為它有柱有椽,事實上,這只能算是一扇門,只有幾根柱子,而前後無牆,空蕩蕩的可以看見閣樓後的雲氣繚繞,紫霞隱隱。
閣樓內外彷彿是兩個不同的天地,外面清明,裡面卻空濛無法看到邊際,而且更彷彿深不見底,便像是一個深邃之極的巨淵。
軒轅不由得一陣錯愕,抬頭望了望那閣樓上的幾個巨大金字「紫霞洞天」,不禁心中訝然。
那幾個宇雖是閃爍著金光,但應不是金質,而是以指力深深地刻入那幾根不知何質地的怪柱的頂部橫粱上,氣勢磅礡又透著一種奇異的生機。
不用說,這幾個字定是廣成子仙長所書。當然,並不是說別人就沒有這份功力,若說是在這橫樑上刻字,當軒轅的功力處於最佳狀態之時,也能夠做到,但是要讓這幾個字透出如此的生機和活力,卻不是他所能做到的。只看那字體的一筆一畫,彷彿都可化為活物飛走一般,這也是一種境界。
軒轅不由得看癡了。
「仙長便在裡面等你,我們進去吧!」五陽提醒軒轅道。
軒轅這才回過神來望了望那一片朦朧的另一邊,不由得惑然扭頭問道:「這裡面?」
五陽一笑道:「不錯,紫霞洞天正是仙長修真之地。這些年來,從沒有外人進入過。」
軒轅仍然有些不解,他踏上幾步,來到雲霧的邊緣。這些雲霧似乎並不外溢,彷彿是罩在一張奇異的網中,或是有一堵奇異而透明的牆相隔,使那不停湧動翻滾的雲霧無法溢出分毫。
軒轅的眼力竟然無法看透雲霧的底下究竟有多深,只感到一陣陣幽風「颼颼……」吹來,他禁不住心頭生出一絲寒意,忖道:「難道五陽是要害我,才將我引到這無底深淵中來?這裡哪裡有什麼洞天,分明是一片絕域。」
五陽見軒轅臉色數變,似乎明白了軒轅心中所想,不由得笑了笑,大步踏入雲霧之中。
軒轅又吃了一驚,竟發現五陽並未墜下去,而是踏在雲霧之上,彷彿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托著五陽的身體,飄然若仙。
「你……你……」軒轅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這五陽的輕功竟比滿蒼夷不知好了多少倍,只憑這在虛空之中的站立,便足以驚世駭俗,更何況五陽邁步自若,彷彿閒庭信步,這怎不叫軒轅吃驚?
五陽笑了笑道:「來吧,這是仙長所布下的九幽青冥陣,你所看到的只是幻覺,這裡本是一片實地,但走無妨!」
「啊……」軒轅這才恍然,但仍有些難以置信,試探著將一隻腳踏入雲霧之中,果然踏著了一片實地,不由得心頭一鬆,知道五陽並未說謊,禁不住大讚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陣法,真讓軒轅大開眼界了。」
五陽淡然一笑道:「拉住我的手,別以為這陣式只是嚇唬人的。這裡到處都有可能失足墜入萬丈深淵,因為這裡只是深淵之間的一道狹長谷地,如果你以為全是實地,則很可能踏入深淵。」
轅又吃了一驚,忖道:「這裡可真是玄之又玄。」不過他不敢不信五陽的話。
「記住我走的步子!」五陽拉著軒轅小心地一步步邁出。
軒轅默默地記著,九步一左拐,九步一右拐,再九步向左拐……如此左九步,右九步,竟連連拐了十數次,軒轅才覺眼前一亮,雲霧盡在他的身後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平台,而平台是依一堵絕壁而突出。平台的周圍全都是雲氣所罩,而他立足之處,更畫著一道奇怪的令符。
軒轅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九幽青冥陣,不由得回頭望了剛才走過的雲霧一眼,心中不由一陣駭然。他剛才清晰地感覺到自絕崖之底升上來的冷風,知道五陽的話並未騙他,不禁為剛才的險境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陣式實在是太奇了,奇就奇在你根本就看不見實地,不知情的人哪敢向這之中行走?即使有人知道這裡有實地,但是哪裡會走得這麼好?一個不好只會喪身深淵之中,因此,可以說這確實是一片絕域。
軒轅感受到了來自那山洞之中透出的生機,便像是那個山洞之中存在著一個生命力無比強大的生命。
這種生機,只有軒轅以野獸般的直覺才能夠清晰地捕捉到,他知道,廣成子一定是在這個洞中,這種生機便是他在山下就可以清晰感受到的神秘力量,而且也像呈昨夜在夢中驚醒他的力量。
不,那或許不能叫醒,但他卻清晰地可以感應到這種力量的存在。
「仙長便在洞中,你自己去見他吧。」五陽將軒轅領到洞口,淡淡地道。
軒轅望了望山洞,又望了望五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大步向洞中走去。
山洞清幽,更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檀香之味,使人心安神泰。
軒轅的心情異常平靜,彷彿有一種力量在讓他全身鬆弛。
洞並不深,看上去,卻是一個丹室,有鼎有爐,但相對來說,還是簡陋了一些。不過,軒轅的目光卻並未停留在爐鼎之上,而是落在盤膝於一塊方石上的老者身上。
軒轅禁不住輕震了一下,這正是昨夜他所見的老者,只是此刻老者的眸子緊閉,彷彿並未見到軒轅的到來一般。
「晚輩軒轅見過仙長!」軒轅恭敬地跪下叩首肅然道。
「很好,年輕人,起來吧!」
軒轅吃了一驚,廣成子並沒有開口,但聲音卻是自軒轅的心頭升起,彷彿廣成子的話是通過軒轅的心說出來的一般。
軒轅驚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站了起來,惑然問道:「昨夜仙長為我施法了?」
「不錯!」聲音依然是自軒轅的心中傳來,這是一種感應,並不須經過耳朵。也可以說,這並不是聲音,事實上根本就不存在著聲音,但軒轅知道廣成子的確說了這些話。
或許這只是心靈與心靈之間的一種對話,無須通過口和耳,更不像聲波的頻率那般,需要經過振動才能產生聲音。
軒轅漸漸地也不覺得奇怪了,事實上,這個世上未知的事物太多太多,他又能夠明白多少呢?生命是永無止境的,而他只能算是初生的嬰兒,根本就無法明白這之間的奧秘。現在他惟一可以做的,便是以一顆平靜的心去對待所有未知的事。
「晚輩不明白,何以昨夜仙長不同時將晚輩的傷勢醫好呢?那豈不是要省去許多周折嗎?」軒轅實不知道該找些什麼話題發問,面對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長者,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拘束感。
「此術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承受得起的,沒有超俗的資質和體質,受此術者,只會自取滅亡!而且昨夜老夫只是與你在夢中相會,也不能齊施此術,因此才留待今日。」
「晚輩不明白,在夢中相會只是虛無的境界,而晚輩之傷乃是實體,虛實之間,何以存在媒介之物?
若無媒介之物,何以夢中療傷呢?「軒轅微微皺了皺眉頭,肅然問道。
「是的,夢屬虛無,傷卻是實體。不過,那只是世俗的說法,萬物本無虛實之別,虛者心之惑也,實者亦心之惑也。生命,無虛實之別,因其本源相通,是以虛可實,實可虛,夢與現實並無二致。」廣成子的聲音依然是自軒轅的心中響起。
「晚輩仍不明白,本源為何物?本源相通又是何意?」軒轅又問道。
「本源可以謂之生機,也可以謂之精神,無論夢裡還是現實之中,生機與精神始終是一致的,因為生命的真實存在,生機便不滅,精神也不滅。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只要讓生機和精神完全通暢、旺盛,任何傷都只是無意義的。所謂實者,乃相對而言,對肉身而言,精神和生機為虛,對生機和精神而言,肉身則為虛。所以,我在夢中通徹你的生機和精神,卻無法還你肉身的自由。因為夢和生機、精神可聯為一體,卻無法與肉身並為一體。」
軒轅恍然,頓有所悟道:「所以蚩尤能封存精神和生機,借助別人的肉體而重生?不知晚輩之言可對?」
「嗯,能舉一反三,歧富果然沒有看錯人。年輕人,你說得很對,肉身是短暫的,而精神卻是水恆的,當生機與精神結合,而摒棄了肉身之時,便可以得到永生,即使是己身腐化,也可寄於外體重新活過來,這便是世人所說的永生之法。」
「可是有人的肉身也能長生而不老,這又是何故?」軒轅又問道。
「肉身長生不老是有限度的,那是以生機注助於肉身,而使肌體的能量不加以消耗,或是催發肌體的再生。但肉身終會有死去的一天,諸如女媧肉身活了一千年,伏羲肉身活了八百年,但他們最終還是無法保全肉身,這便是無限。肉身是存在於這層空間之中的實體,永遠都無法衝破這個空間的限制,只有精神和生機才是真正存在於每一層空間之中的。因此,無論是誰,最終還是要轉化為這種形式存在,包括我。
只是有些人能以精神支配生機,而有些人的精神與生機分離,那時便整個地消亡,不再存在,也無法轉世!「
軒轅聽了錯愕不已,驚訝地問道:「難道在我們這個世界還有另外一層空間?」
廣成子的臉部彷彿泛出了一絲笑容,軒轅似乎也捕捉到了,但是他卻無法明白廣成子所說之話的意思,他從來都不敢想像在他所看到的世界之外,還存在著另外一個世界。
「不錯,我們所看到的,所感到的,只是我們所存在的這一層空間,而在這之外,尚有另一層空間,有些人將它比作天道,也是一種境界。許多人認為武學練到最高境界,就可以衝破這兩層空間之間的隔膜,而進入另一種形式的世界。因此,世人才這麼崇尚武學,而天道更是許多武人追求的目標!」
「但那層空間是否真是天道呢?他們真的可以通過習武而突破天道嗎?而那一層空間究竟存在於什麼地方呢?」軒轅越聽越糊塗,他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而他心中的許多疑問也便油然而生。
軒轅向來喜歡靜靜地思索,但是從未有人給他指點迷津,今日突然遇上這樣的奇人,所有的問題也便全都湧了上來。
「所謂的『天道』只是一個代名詞,就像別人叫你軒轅一樣,只是為了給你加一個代號。至於能不能通過習武破開天道之門,那就要看你資質的高低了。
有些人一輩子也無法明白那種境界,也有些人用不了多少年就可以領悟那種境界。事實上,無論是哪一行,諸如修心者,也同樣可以入道,練氣者亦同樣可以入道。任何事物抵達一個極至,都會成為一種境界,殊途同歸。因為任何形式的終結都是以生機和精神所存在的,也正因為如此,『天道』並不在什麼地方,而是在人心中!「
「在人心中?」軒轅大訝。
「是的,天道在人心中,只有用心才能夠感應到它的存在。」
「那它是不是真的就是武學的最高境界呢?」軒轅惑然問道。
廣成子突地吁了一口氣,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活:「這魔頭也重生了。」
軒轅吃了一驚,這是廣成子第一次開口說話,卻說了一句讓軒轅摸不著頭腦的話,怎不叫他訝異?
「誰又重生了?」軒轅訝然問道。
「刑天,不,也可以說是天神據比!」廣成子歎了口氣,悠然道。
「啊……」軒轅低呼一聲,廣成子的話彷彿越說越玄了。
太昊怒,少昊竟然搶走了他自鬼方手中奪得的所有財貨,更將他本來已經傷殘不堪,正準備撤離的伏羲戰士殺得幾乎全軍覆滅。
這確是太昊所沒有想到的,雖然他已追到了極北絕域,可是此刻的恨意卻已轉到了少昊的身上。
少昊所做的一切,也確實夠絕!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幾乎使太昊血本無歸,這怎叫太昊不怒?不氣?不動殺機?
太昊為了奪得這些財貨,付出了不少代價,以至招來魔奴瘋狂的報復,而損兵折將。可最終卻被少昊輕易奪了過去,怎麼說太昊也不會甘心。
少昊並不能將這些伏羲精英全部擊殺,以絕活口。伏羲氏本就有許多高手,風須句逃過少昊的殺戮,身負重傷地趕來向太昊報信,這確實是屋漏又遭連夜雨,太昊的心情本就不太好,這樣一來,更是不得了。
太昊再沒有對付鬼方的心思,此刻他只想偷襲東夷,讓少昊血債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