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軒轅吩咐的正事,軒轅讓葉七和施妙法師主持如何乘筏東下,避開敵人追襲之事。
而軒轅自身有要事待辦,這是葉七所知道的,聖女和施妙法師早就聽青天講過,所以當然不會見怪。
惟有褒弱自一堆纏上來的年輕人群中有些厭煩地擠出來之後,只是落寞地坐在一個偏避的角落,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只是黯然失落地望著天空,就連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頭猶未曾回過神來。
「在想什麼呢?居然這麼入神。」
驚醒褒弱的,是軒轅的聲音,她震動了一下,吃驚地扭過頭來,卻發現軒轅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那有力的大手正緩緩地自她肩頭收回。
「你……你怎麼來了?」褒弱有些意外,也有些激動,連語調都有些結巴。軒轅是什麼時候來的,她並不知道,但無法掩飾那種意外和驚訝的表情。
「我想著想著,也就來了。」軒轅向她頑皮地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笑道,說話間已很自然地坐到了褒弱的側邊,扭著頭,依然望著褒弱。
褒弱的俏臉微微一紅,稍稍拂開了一下身子,似帶著幾分羞怯,但瞬即又避開軒轅的目光,眺望著西邊的天空中那一抹晚霞,淺淺地吁了口氣,有種說不出的惆帳和落寞。
軒轅從側面審視著褒弱那找不出半點瑕疵的臉龐,心中湧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憐惜,更有一種要將其擁入懷中好好呵護的衝動。
「你有心事嗎?」軒轅又向褒弱靠了靠,緊挨而坐,柔聲問道。
褒弱這次並沒有繼續避開,只是仍不與軒轅的目光對視,落寞地反問道:「你沒有心事嗎?」
軒轅一呆,有些訝異地望了褒弱一會兒,也深深地吸了口氣,將目光自褒弱的面容上移開,投向那遙不可及的天際,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當然有心事,
就像天地間存在著大陽一樣,無論是天晴抑或下雨,白天抑或黑夜,太陽是永遠存在的。只不過,有些時候太陽被陰雲所遮,被黑夜所噬,別人無法看清而已。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心事,只是看每個人如何去隱藏這份心事,怎麼去面對這份心事。」
「那你是如何面對自己的心事呢?」褒弱突然扭頭望向軒轅,依然讓自己的語調保持平靜。
軒轅並未對視褒弱的目光,只以側面相對,淡淡地笑了笑道:「有的在心底越埋越深,有的逐步實現,有的為別的事務所代,有的直言說出。總之,它最後的形式是由時間和環境所決定的。正如陰天雲暗,晴天雲淡,有風雲走,無風雲留。一切的一切,都在極為自然的環境中演變轉化淡去。然後,一切都歸於現實……」說到這裡,軒轅又扭頭望向褒弱,淡然問道:「你呢?」
裹弱沒想到軒轅突然扭過頭來,一時四目相對,禁不住俏勝微紅,忙扭轉頭去,不敢正視軒轅的目光,半晌才幽幽地歎了口氣道:「我不知道,或許你說得對,有些越埋越深,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事是什麼。總之,很亂很亂,沒有頭緒可理。對了,你怎麼沒跟他們在一起?」
「那你呢?」軒轅不答反問道。
「我不同!」褒弱歎了口氣道,她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心中卻又多了一份悵然。
「為什麼你不同?你我難道不是共患難的好朋友嗎?」軒轅誠摯地道。
「是嗎?」褒弱語調有些微微的激動,反問道。
「當然是,你我都是離開族人的孤雁,我們的家人都在同樣的擔心我們,想念故鄉,想念親人,我們的心不是一樣的沉重嗎?」軒轅懇切地道。
囊弱的眼圈微紅,想到那遙在千里之外的親人和那熟悉的故土,禁不住內心一酸,眼淚卻並未滑出眼眶。
「其實,這些全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你此刻也不會流落在千里之外而無法與親人相見了。」軒轅歎了口氣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又何必再提呢?」褒弱幽幽地道。
「是啊,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既然已經成為現實,我們就必須面對!」軒轅依然帶著深深的感歎道。
褒弱未語,軒轅卻又轉換了一下語氣,淡然而平緩地問道:「你還在恨我嗎?」
「沒有!我為什麼要恨你?如果不是我,我想你也定不會成為離群的孤雁,是嗎?」褒弱吁了口氣,輕輕地撩了一下散披的秀髮,淡然問道。
軒轅笑了笑,稍稍注視了囊弱一眼,悠然道:「可以跟我說一說你現在心中想些什麼嗎?」
褒弱仍是末答,只是淡淡地望著天邊的晚霞,半晌才莫名其妙地感歎道:「天邊的晚霞好美。」
軒轅呆了一下,心中又多了一絲酸澀,他怎會不明白褒弱語調之中的意思呢?但卻又有一種愛莫能助之感,禁不住暗自歎了口氣。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的!」褒弱肯定地道。
軒轅又苦澀地笑了笑,目光也投向天邊的晚霞,悵然道:「是啊,好美的晚霞,只可惜,在這美麗的盡頭將是無邊的黑夜!」
「你也對明天沒有信心嗎?」褒弱的問話竟有些難測的哲意。
「前途茫茫,不正如黑夜嗎?雖然黎明總會存在,但天亮前的日子卻是那麼漫長,難道不是嗎?」
軒轅淡淡地答道。
褒弱深深地望了軒轅一眼,竟露出了一絲極為優雅的笑容,半晌才以十分溫柔的語氣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對前途沒有把握,這與我想像中的你似乎有些差別。」
軒轅惟有苦笑以對,聳聳肩不置可否地問遣:
「那你想像中的我又是什麼樣子呢?」
「我不知道!」褒弱這次沒有迴避軒轅的目光,只是淡淡地笑答道。
軒轅一愕,似乎沒有想到褒弱竟會是這種回答,但對於這些他並不覺得很意外,只是笑了笑。
「其實有些東西並不是語言可以表達清楚的,那或許只能稱為一種感覺,一種意念。你讓我一定要將它講出來,我除了這個回答外,也不知還有什麼可說!」褒弱似乎看出了軒轅的心思,淡淡地解釋道。
軒轅再笑,淡淡地道:「也許是你以前不太瞭解我而已,不過,有時候是因時而異,此一時彼一時吧。」
「也許吧!可我卻總覺得你一定有能力將這件事情完成得很好,單憑今日的這件事就可看出沒有什麼可以難得住你的!」褒弱扭頭深深地注視著軒轅的面龐,認真地道。
「你太看得起我了!」軒轅吸了口氣道,頓了頓,又接道:「這一次的經歷只不過是一個僥倖而已。以後是否還會有這樣僥倖的機會?其可能性很小很小。如果你真正看到過這些敵人的話,就會知道我的話並非言過其實。」
褒弱不語,只是靜靜地聽著軒轅說話,又似乎在思索一些什麼。
軒轅又道:「我們的敵人,無論是智慧還是實力,都絕對不可以輕視。這才是剛開始,今後的路仍很長很長,會遇見怎樣可怕的敵人還是未知數。敵暗我明,在武功上,我們差人一籌;在人力之上,我們似是孤軍。如果讓我去選擇,我寧肯面對一群虎狼,也不想去面對這些暗處的敵人……」說到這裡,軒轅長長地歎了口氣,接道:「不好意思,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
「我很高興你能跟我說這些。」褒弱認真地望著軒轅,誠懇地道。
軒轅笑了笑,卻有些苦澀,然後再扭頭望向天邊的晚霞,有些感慨地道:「真希望我只是一片雲彩!」
「那也不好,你不是說它的盡頭便是無邊的黑夜嗎?」褒弱反問道。
軒轅啞然失笑,也反問道:「如果我是一陣風呢?」
褒弱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也露出一絲甜笑,不答反問道:「你是一陣風嗎?」
軒轅不由得與褒弱相視而笑,似乎一切的鬱悶全在這一刻飄散。
「阿軒,你怎麼在這裡?宗主有事找你!」花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一下子打斷了軒轅和褒弱的思緒。
軒轅扭頭望了望快步行來的花猛,搖頭苦笑道:
「現實永遠都不容許我們將過多的目光停留在晚霞上,這也許就是世俗的一種悲哀,可誰也無法抗拒這種命運。」
「是呀——像這樣的機會是多麼的少啊!」褒弱不無惆悵地感歎道。
「不,現實與夢其實是同時存在的,只是夢十分短暫,而現實卻顯得那麼漫長。所以,像我們剛才那樣觀看晚霞的機會還很多,可結果卻總會留下惆悵。」說話之間,軒轅已從褒弱的身邊站了起來,向褒弱伸出大手,溫柔地道:「這裡的風大,我們一起回去吧。來,我拉你!」
褒弱一怔,抬起頭來,有些異樣地望了軒轅一眼,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了那春蔥般的五手,輕輕放在軒轅的掌中。
軒轅溫柔地將她拉了起來,兩人四目相對之時,
軒轅輕柔地道:「我希望你開心一些,其實你並不孤獨,別忘了,我們都在關心著你!」
褒弱深深地望了軒轅一眼,臉上又籠上了一層落寞的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地澀然問道:「你們?」
軒犢心中湧起一絲有些痛楚的憐惜,深深地吸了口氣,認真地道:「是我!」
「你?」褒弱迴避了軒轅的目光,反問道。
「不錯,如果可以補償,可以從頭再來,我希望今天是開始,而我願意去分享你所有的快樂和痛苦。」軒轅雙手將褒弱的手握得更緊,目光也更為熱切。
花猛不由得呆了一呆,望著軒轅和褒弱靜立於秋風淒草之間的身影,立刻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不僅止步不前,還向後退了幾步,半晌才搖搖頭,露出一絲苦笑。
褒弱的頭低了下去,但軒轅可以感覺到她內心深處的震動,因為她的手也在輕輕發抖。
「在天邊的黑夜來臨之前,讓我們共同珍惜這尚未走到盡頭的晚霞,好嗎?」軒轅移開一隻手,輕輕地抬起褒弱那圓潤的下巴,柔聲道。
褒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與軒轅相對,眼裡卻是點點淚光。
軒轅的心情一陣激動,忍不住在那美麗的眸子之上輕輕吻了一下,這才柔聲道:「走吧,我們回去!」
褒弱竟出奇地溫順,點了點頭,臉上泛起一陣羞澀的紅潤,任由軒轅牽著手,身子向軒轅微微靠了靠。
「好哇,你們倆原來躲到這裡談情說愛了,害得我都找暈了頭!」花猛打趣道。
「你剛才看見了什麼?」軒轅不懷好意地問道。
「哦,哦,是這樣的……」花猛煞有其事地道:「我剛才看見了那什麼霞呀雲的,還有草呀樹之類的,呶,還有那塊大石頭我也看見了!」
「還有嗎?」軒轅悠然問道。
「哦,沒有了,難道還有嗎?」花猛仍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反問道。
「去你的,兩個大活人居然沒看到。」軒轅一腳猛地踢在花猛屁股上,笑罵道。
「你別踢得這麼重好不好?有話慢慢說嘛。」花猛怪模怪樣地道。
褒弱不由得大感好笑,不禁抬頭向軒轅望去,卻剛好與軒轅的目光相對,臉上禁不住又泛起一陣紅潤。
軒轅不由得豪氣上湧,「哈哈」一陣大笑,伸手將褒弱重重摟到懷中,歡快地道:「花老大,前面開路,去告訴眾兄弟,軒轅要向聖女請求讓褒弱做我的女人!」
花猛也禁不住一怔,旋即又放聲大笑著飛速向青雲堡深處跑去,只留下一串在空中久久未散的話語:
「你放心,所有兄弟都你……」
軒轅扭頭深深望了望被摟在自己懷中的褒弱,停下腳步,認真地道:「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之一,你願意做我的女人嗎?」
褒弱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雙手死命地摟住軒轅的腰,似是一個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樹枝,然後竟撲到軒轅的懷中哭了起來。
軒轅的心裡也禁不住一陣酸澀和痛惜,褒弱是一個外表堅強,但內心實在很脆弱的女子,只會將心思隱而不露,雖然充滿了智慧和靈氣,卻無法承受太多的壓力。自從離開家鄉後,她便一直生活在這個充滿陌生氣息的世界中,那種孤獨無依和思家的情感也被她深深地壓抑在心裡,久而久之,便使得其心情抑鬱難開,卻又沒有一個傾訴的對象,這本來就是一種痛苦。
軒轅知道,褒弱對他動了情,而且很真,但在這種心情抑鬱難開之際,人都會變得有些孤僻和自卑,又因軒轅已有燕瓊,所以褒弱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他,甚至迴避他,可這種自欺欺人的作法反而使她更為痛苦,而這一刻,軒轅卻突然打破了這個僵局……
這一切雖然出乎軒轅的意料之外,但他卻深深地理解了……
※※※
「我們並沒有大多的時間可以準備,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要盡快擺脫所有敵人的追蹤。在這茫茫的原野之中,敵人想找到我們,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我們必須由明轉暗,方可真正佔到上風!」軒轅神情肅然道。
「可是我們如何才能夠由明轉暗呢?」聖女鳳妮有些擔心地問道。
軒轅想了想,目光在密室中的幾人臉上掃了一追,淡淡地吸了口氣道:「我想過了,我們要想由明轉暗,就只有一個辦法——那便是在這些敵人還未回過神來之前,我們立刻起程!」
「立刻起程?」連施妙法師都覺得有些意外。
「不錯,立刻起程,那些敵人肯定想不到我們會這麼快便動身離開。因此,只要我們趁他們此刻猶未回過神來監視我們的行蹤之時,便立即離開這裡,這樣將會打亂他們的全部計劃,那對我們來說是絕對大大有利的!」軒轅肯定地道。
「可是葉皇仍未回來,還有獵豹他們的傷勢猶未曾好轉,我們怎麼能這麼快便走呢?」葉七和風大同時出聲道。
「這才叫奇兵突出,出奇制勝方是我們由明轉暗的重要依憑。敵人肯定也不會想到,在葉皇仍未回來之前,我們就會離開共工集,而我就是要讓敵人意料不到!」軒轅悠然道。
「可是,難道我們就把葉皇丟在這裡不管嗎?」
葉七有些微惱地望著軒轅道。
軒轅不由得笑了笑,道:「當然不是,我們只是說暫時先行一步,然後我們在敵人絕對無法預料之處再行會合,這樣並不矛盾。當然,這個會合的地點我們必須先作一步研究,然後一切就按照計劃進行。相信只有這樣才能夠化被動為主動,牽著那群人的鼻子走上幾圈!」
聖女鳳妮禁不住感到莞爾,施妙法師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嗯,阿軒的話的確不錯,如今你們所面對的敵人是來自各個方面的,此刻敵暗我明,對行事大大的不利,只有按阿軒的計劃方是可行的!」青天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對於聖女諸人來說,青天也不是外人,皆因他與軒轅之間有著外人無法理解的關係,又不遺餘力地幫助軒轅,且他身為一代宗師,自然不會做出有違道義之事。是以,在這密室之中,青天也被邀請入列。
「可是葉皇怎麼能夠知道我們會合的地點呢?」
葉七提出疑問道。
「我會留在這裡與葉皇一起走的!」軒轅認真地道。
「你留下?」密室中除青天之外,其他人全都吃了一驚。
「不錯,我留下不只是因為等葉皇,也是因為要給敵人製造一些假象,讓敵人以為我們仍停留在共工集,吸引敵人的注意力,這樣你們便有足夠的時間到達目的地,並安排後路。當然,這也是因為我答應了宗主,要在『青雲劍宗』呆十日,十日之後我方可動身去與你們會合。」軒轅認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