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軒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坐在明亮的教室裡,頭頂的風扇吱悠悠的轉著。
窗外是明媚到刺眼的陽光,那是夏如軒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的氛圍。安寧而祥和。
彷彿可以聞到青草破土而出的腥香,就像是播種的千萬顆種子,一齊在那一刻開始生根發芽,把所有的腐朽都掩埋在了地底下,帶著一種朝氣與生機勃勃。
他記得那是很多年前,他人生裡最明亮的那些日子。
他又突然看見夏雲柏那張充斥著威嚴與冰冷的臉。
神情裡第一次佈滿了溫和,帶著夏如軒記憶中從沒出現過的微笑,然後走過來用溫厚的手掌撫摸著夏如軒的後腦勺。
夏如軒心裡的湧起的情緒讓他覺得有些壓抑。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那個男人,那個把夏如軒壓倒喘不過氣的男人。
他為夏如軒描繪了一副恢宏的人生長卷,鋪墊好了人生的每一步路途,換來的確實夏如軒年少的叛逆與逃避。
但又有幾個人能夠明白夏如軒心裡想要的不過是用叛逆來換取一些父親的關心?
他什麼也沒有得到,那麼多年以來父親的眼裡慢慢變得只有冷淡,甚至連失望都沒有。他就那麼一年又一年冷淡的望著自己,望著自己揮霍掉了最美好的十八歲的年華。
而當那些叛逆與逃避漸漸演變成了紈褲與腐朽的時候,他與他深愛著的父親中間終於用冷漠鑄造了一道永遠不可逾越的鋼鐵牆壁,他開始逃避整個家族。
在那些年的紈褲之後,他摒棄了自己的一切,重新走向茫然的人生。他記得那一刻覺得自己就像是小說裡那個不像權貴屈服的鬥士,一路跌跌撞撞。
他的確依靠自己的努力開始取得了一些成功。
而就在一切好像漸漸都會舒緩與化解走向一個柔和的未來的時候,母親電話裡傳來的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靂一樣。
他再也沒有辦法去化解那些矛盾,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那個頑固不化的父親仍然沒有選擇原諒他。
當夢裡美好的一切都漸漸遠去的這一刻,他突然明悟了與那血濃於水的親情相比,這個世界上什麼都不重要。
在這一刻,他心裡對於父親那份沉重的情終是難以表達。
一股強烈的悲愴從他的心裡迸發出來,猶如哀鳴一樣破土而出。
眼前美好的場景煙消雲散。一切都結束了,夏氏完了。
如果這一切只是個夢該多好?
耳朵旁突然出現嗡嗡的聲響,彷彿從天際傳來,夏如軒聽不清楚。
然而現在他知道的是自己的頭很疼。頭疼欲裂。
「夏如軒,醒醒。」終於聽清了那個嗡嗡的聲音到底是在說什麼,突然感覺打了個激靈,夏如軒有些迷茫的抬起頭。
那一刻明媚的陽光投射在他的臉上刺得眼眸陣陣的疼,一時間看見的只有白茫茫的光和渾沌的散影。
他低下頭用一隻手揉了揉眼睛,然後拚命的眨了幾下,過了好幾秒後瞳孔焦距才漸漸自動恢復正常,周圍的一切這才漸漸真實了起來。
那個站在黑板前面帶著金絲邊眼睛板著臉的中年人,讓夏如軒覺得自己腦袋裡有些短路。
他那張嚴肅的臉上每一絲細節都清晰的印進夏如軒的腦海裡。
「夏如軒,你給我站起來。」中年人沉默了一下,用手輕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莫名的好像是一種條件反射,夏如軒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頭還是一陣生疼,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
「你說說你昨天晚上到底幹什麼去了?」中年人語氣漸漸有些重了,「今天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第一節課就打瞌睡,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你心裡邊到底在想什麼?」
夏如軒茫然的環顧四周——每一個人的目光的聚集在他的身上,幾乎都是一副幸災樂禍圍觀的神情,唯有前邊回過頭來女孩臉上一臉焦慮。
當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臉一一閃過他的腦海時,那雜亂不堪的腦袋好像突然有了幾條清晰的線索。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講台上那個嚴肅的中年人就是他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周向東。
而他的高中是從二零零零年的九月讀到二零零三七月,夏如軒渾沌的腦袋裡好像聽見他提到還有一個月高考,那麼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在二零零三年的事情了。
得出這些推斷的夏如軒腦袋又開始短路了,這與自己的記憶脫節的太多了。
「怎麼不說話了,」周向東的語調提了兩分,整個班上頓時一片噤聲不語。任誰都看得出來,周向東開始有點被夏如軒觸怒了。「啞巴了?」
「睡覺。」夏如軒張開嘴,遲疑了一下,開口道。
頓時引起周圍同學一片哄笑。
「什麼?」倒是周向東聽了他的話有些怒意,「你還沒睡夠?」
「我是說昨天晚上。」夏如軒頓了一下,補充道。
他很想趕快擺平目前遇到的這個莫名其妙的狀況,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不對勁。
雖然他知道有時候睡醒的那一刻會有一些短暫的失憶,但是他隱約記得前一天夜晚自己喝了很多酒,而且時節是在寒冬臘月。
更重要的是,他也很清晰的記得自己身處二零一一年的年末,以及……自己接到的那個電話,得到的那個有關於父親的消息。
當這一切串在一起的時候,讓夏如軒的心情又蓋上了一層陰霾。但是現在是什麼情況,他仍然有些搞不清楚。
「我倒覺得你胸有成竹嘛,你來報一下這道題的答案吧。」雖然在昨天晚上究竟幹了什麼事周向東不再跟他計較,但他仍然沒打算輕易放過夏如軒。
現在已經臨近高考了,他可不希望這種懶散的氛圍在班級上蔓延開來,所以他要給夏如軒狠狠的敲一個警鐘。成績不好沒什麼關係,重要的是不能放棄希望。
「呃……」黑板上的數字一片混亂,夏如軒腦海裡對這一切根本沒有半點印象,這個時候又怎麼可能報的出個答案。
夏如軒正茫然的踟躇著,剛剛掃了一眼的前排女生從桌子底下賽了一張草稿紙來,用自己的身體做掩護避過了周向東的視線。
夏如軒裝作低頭看書本的姿勢,有指尖夾住草稿紙拿了起來,稿紙上娟秀的字體寫著一個數學答案。
「X取值是所有正整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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