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花廳,李安鬆了口氣,看了一眼夏金逸,如果不是這個屬下他實在不願捨棄,他也不願和蕭蘭、李寒幽翻臉,再說,這兩人不顧自己的顏面,也著實可恨,若是真的讓她們殺了夏金逸,自己豈不是成了連屬下也無法庇佑的無能之輩,看來魯敬忠說得不錯,鳳儀門一定要好好防範,否則只怕自己終有一日成了人家手中的木偶,一個傀儡皇帝。想到這裡,他溫和地道:「金逸,你去召魯少傅過來,孤有些事情要問他,今天晚上就讓你師兄守衛,你不妨出去散散心,也是壓壓驚。」
夏金逸感激涕零地道:「多謝殿下厚愛,屬下情願服侍殿下。」
李安笑道:「放心吧,今晚我不會有時間了,你這一年來幾乎寸步不離,想必也是很勞累了,今日之事,孤也沒有什麼法子補償你,就放你一天假,出去好好散散心,多帶幾個屬下,免得有人趁機暗算。」
夏金逸連忙拜謝道:「多謝殿下恩典,屬下這就去請魯少傅。」
李安擺擺手道:「你去吧,有些事情孤也無可奈何,你也不要掛在心上了。」夏金逸眼色一動,低聲道:「屬下身份卑微,生死事小,可是殿下的尊榮卻被人踩在腳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安神色微微一變:「罷了,不要多說了,孤先去太子妃那裡看看她,你去請魯少傅吧。」夏金逸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低垂的目光中滿是得意之色。
坐在很久沒有進入的書房裡,李安靜靜的看著坐在對面的魯敬忠,良久,他才淡淡道:「你也要勸諫本王殺了夏金逸麼?」
魯敬忠恭恭敬敬地道:「夏金逸生死臣並不關心,只是鳳儀門若因此事和殿下離心,這就得不償失,若是殿下捨得,臣自然是希望殿下不要因此得罪鳳儀門的。」
李安惱怒地道:「鳳儀門也太不把孤放在眼裡,夏金逸不過是個幸臣,既不能傷害孤王的大業,也沒有和她們爭奪權勢的本錢,她們也太囂張了。」
魯敬忠笑道:「這也是遷怒罷了,殿下你作的一些事情在臣來說只是風流韻事,可是在她們來說未免難以容忍,可是又不能責怪殿下,只好找夏侍衛出氣了,殿下如今已經保住了面子,接下來就該好好安撫她們一下,現在局勢對我們並非十分有利,殿下不可自毀長城啊。」
李安點點頭道:「少傅說得有禮,你說當日究竟是誰殺了梁謹潛,害得孤有口難辯?」
魯敬忠皺眉道:「說起這件事臣也想過,想來想去,除了雍王,還有兩個人嫌疑最大。」
李安感興趣地道:「我上次問你,你說雍王嫌疑最大,只因殺了梁謹潛,得益最大的就是雍王,可是如今你又說多了兩個人,這個人是誰呢?」
魯敬忠淡淡道:「齊王李顯、慶王李康都有可能。」
李安一愣道:「慶王雖然和鳳儀門有仇,可是對孤倒是恭恭敬敬的,怎會作出這種事情,還有齊王,他和孤是一條船上的人,怎會如此。」
魯敬忠冷笑道:「說慶王有嫌疑,是臣查出近年來慶王在京城安插了不少人手,他本是天家骨肉,卻因為鳳儀門的人而遠謫東川,雖然益州富足,可是那裡比得上長安繁華錦繡,再說,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今鳳儀門保著殿下,他自然就要和殿下作對,當初鳳儀門偏向雍王的時候,他不也處處和雍王為難麼。臣近日捕獲了慶王的探子,嚴刑拷問之下,得知當年梁謹潛被鴆殺的時候,慶王手下的第一高手葉天秀就在京城,若不是為了渾水摸魚,他怎會讓這個保鏢離開身邊。」
李安神色一動,冷冷道:「若真的是他,你認為該如何處置,要不要我在父皇面前說幾句話,處置了他?」
魯敬忠搖頭道:「殿下不可,慶王沒有繼承大統的可能,所以殿下理應引以為援,何況將來殿下還要靠慶王制衡鳳儀門呢,怎能對付他,再說也沒有真憑實據證明是慶王所為,只是這人殿下也應該小心才是,這些日子,慶王的人在長安越發放肆了。」
李安點點頭道:「那麼少傅怎麼又會想到齊王呢?」
魯敬忠道:「齊王殿下本來是殿下的左膀右臂,可是近年來,殿下不免對他有些冷淡,其實這也難怪殿下,齊王雖然總是跟雍王殿下為敵,可是從來也不肯做過分的事情,手下總是留一分情面,殿下懷疑齊王也是理所當然,這一年來,齊王幾次要求到邊關鎮守,都被您拒絕了,在齊王看來,殿下是故意阻撓他立功,而在殿下看來,齊王卻是想避開和雍王針鋒相對的場面,其實臣覺得殿下和齊王都沒有錯,齊王雖然口中不說,但是對雍王確實有些忌憚,而殿下不許他出征,也是不願他威名更盛,殿下也防著齊王呢,畢竟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蘭妃娘娘就是這樣勸您的吧?」
李安赧然道:「我也覺得蘭妃說得不錯,而且齊王也太囂張了些,本王總覺得他有些不敬。」
魯敬忠捋著鬍子道:「這個麼,殿下做的也不算錯,只是若能好好勸慰一下齊王就更好了,畢竟齊王可是您擎天保駕的大將,您總不好開罪了他,若沒有齊王的大軍,只怕雍王早就謀反了。」
李安深以為然,道:「你說得是,過幾天我請六弟過來,好好勸勸他,讓他安心留在京城,將來還怕沒有仗打麼。」
魯敬忠意味深長地道:「其實還有一個人,殿下也該想想法子拉攏。」
李安看向魯敬忠,魯敬忠笑道:「夏侯沅峰。」
李安失笑道:「夏侯早就是本王的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父子也早就投靠了本王?」
魯敬忠冷笑道:「殿下現在手上大部分力量都是鳳儀門的,鳳儀門的人聽得是門主梵惠瑤的命令,今日鳳儀門主您,她們就幫您,明日鳳儀門主了齊王或者慶王,她們也就會改弦易轍,殿下這一年來暗中招攬了不少亡命,不就是為了建立自己的武力麼,夏侯沅峰武功高強,又得皇上寵愛,殿下若能讓他真心相從,那麼他就是殿下手上的利刃了,如今禁衛軍北營統領裴雲已經是雍王的人了,雖然他對齊王還是那麼尊重,可是他對殿下可沒有什麼好感,夏侯沅峰曾經擊敗過裴雲,殿下不把他收到麾下,可就太可惜了,只要您禮賢下士,把夏侯沅峰拖上我們這隻船,到時候可是多了一個武功高強心機深沉的好手啊,而且還不需要通過鳳儀門就可以指揮他。可是殿下卻對他若即若離,若是放過了此人,真是太可惜了。」
李安有些不安,他也不便說自己心中有些排斥夏侯沅峰,只因為這人總是十分神秘,無法看透。他說道:「你說,我該怎麼拉攏他呢?」
魯敬忠目光下垂,道:「聽說殿下最近得了一柄軟劍,削金斷玉,十分珍貴,夏侯沅峰最喜歡軟劍,據說曾經派人專門到各地搜求。」
李安笑道:「我當是什麼寶物,原來不過是一把軟劍,這把軟劍雖然珍貴,可是對本王來說不過是件玩物罷了,明天我就讓人送過去。」
魯敬忠行禮道:「殿下從諫如流,臣感恩不盡。」
李安笑道:「好了,這一年來,孤也忍得夠了,你也該想個法子讓孤出了這口惡氣再說。」
魯敬忠笑道:「這有何難,如今事過境遷,正是我們反擊的好時候,如果殿下覺得沒有妨礙的,就從裴雲著手。」
李安皺皺眉道:「一個小小的禁衛統領,能起什麼作用,父皇對他也很欣賞,我看還是換個人吧。」
魯敬忠道:「選中裴雲,一則他現在和雍王走得很近,對他下手,也是殺一儆百,其二,這人讓鳳儀門丟了面子,我們可以通過鳳儀門對他下手,這樣一來鳳儀門和少林接下深仇,殿下就可以更好的將鳳儀門控制住,而且,齊王殿下對裴雲也很賞識,正好借此警告齊王一下,到時候如果齊王為他求情,殿下就可以賣個人情給齊王,反正殿下只是想去了他的官職,至於他的性命倒也並非緊要。」
李安點點頭道:「那麼我們從何著手呢?」
魯敬忠微微一笑,湊近李安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李安喜笑顏開,道:「你告訴夏侯,如果事成,孤定然重重有賞,絕不會虧待他的。」兩人相視而笑,笑聲中帶著不盡的殘忍意味。
月夜良宵,佳人在側,夏金逸卻是愁容滿面,躺在軟綿綿的牙床之上,他愣愣的望著房頂,今日他帶著幾個侍衛到了這家有名的青樓,和眾人宴飲之後,他醺醺大醉的扶著一個絕色名妓進了繡房,但是進房之後他卻清醒了過來,一番雲雨之後,那個名妓柔順的在他身邊依偎著,可是夏金逸卻心中空蕩蕩的,在他來說,他更想在太子府裡抱著繡春好好地睡上一覺,不過他也知道太子既然有話,他還是出來的好,只是今日的生死驚魂讓他仍然心有餘悸,此刻他更加迫切的想見見江哲,否則他不知道接下來該作些什麼。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有人輕輕叩動門扉。
夏金逸一驚,回頭看看那個妓女已經熟睡,卻還是不放心,輕輕的點了她的穴道,然後走到門口,自己站在門後,輕輕拉開了房門,只見一個青衣小婢低頭端著一壺茶走了進來。那個小婢看了一眼帷帳低垂的床榻,將熱茶放到桌子上,然後似乎便要轉身出去,眼睛餘光卻看到夏金逸冷冷的看著她,她似乎受了驚,摀住了心口。
夏金逸歉意的一笑,讓開了門口。那個小婢襝衽為禮,拿著茶盤走到門口,就要出去,夏金逸正要讓開,那個小婢突然從袖中拿出一筒袖箭指向夏金逸,夏金逸身子一震,他知道那是三十步內可以輕易穿透輕甲的袖箭,如今兩人距離不過三步,自己就是想躲避也逼不開的。但是這個小婢既然沒有出手,說明還有轉圜的餘地。夏金逸從容的看向這個小婢,她已經抬起頭,微笑著看向他。
夏金逸卻是一愣,原來這個小婢竟是他認得的一個人,江哲的隨從之一,赤驥,赤驥的相貌本來清秀俊雅,身材又不高,扮作侍女居然十分神似,夏金逸鬆了口氣,低聲道:「赤驥小哥,你嚇死我了。」然後又激動地道:「怎麼,大人要見我麼?」
赤驥笑道:「公子就在隔壁等候,請夏公子過去。」
夏金逸看看身上,這般模樣,怎麼見人,可是若是清洗之後,明日不免引起那個妓女懷疑。想了一想,拿起長袍,披在身上,跟著赤驥出了房門,迅速跨進旁邊的一間廂房。進去之後,只見江哲一身青色絲袍,坐在椅子上,意態悠閒的看著桌子上一副棋盤,而在他旁邊,一個青衣秀雅少年侍立著相陪下棋。
夏金逸一見到那兩人,便上前拜倒道:「夏金逸叩見大人金安。」
我站起身來,上前伸手相攙道:「夏公子不用多禮,江某擔當不起。」
夏金逸恭謹的站起身來,彷彿奴僕屬下一般恭順,我心中不由一喜,原本我還想他可能會不願聽從我的命令,所以準備了威脅逼迫的法子,想不到他如此識相,看來我倒不用強迫了。
示意他坐下之後,我笑道:「這一年多來,夏公子深得太子殿下寵愛,想不到還記得故人。」
夏金逸站起身道:「上次別過大人之後,金逸日夕渴望再見之期,這一年來,金逸竭力周旋,只希望能夠對公子有所幫助,如果大人能夠實現金逸一個願望,那麼金逸情願粉身碎骨,以報大人恩情。」
我若有所思的看向夏金逸,這就有了答案,從前我可是強行迫他效力的,這一年來,他榮寵備至,卻依然不忘舊約,我本來有些奇怪,可是聽他這番話我才心裡有譜,若非心有所求,怎能如此。
我也不急迫,緩緩道:「請夏公子詳細道來,若有所求,江某定然會仔細考慮。」
夏金逸下拜叩首道:「若是大人能助金逸讓那靖江公主身敗名裂,身死囹圄,不論大人有何吩咐,金逸無不聽從。」
我微微一愣,道:「夏金逸,你本是江湖浪子,李寒幽卻是宗室郡主,如今更是公主之尊,論起江湖地位,更是鳳儀門高弟,怎會與你有仇。」
夏金逸眼中閃過怨毒之色,慘然道:「什麼宗室郡主,公主之尊,李寒幽不過是個假充鳳凰的山雞,雖然羽毛絢爛,卻是心腸歹毒,忘恩負義,背情負盟之人。」
我心中一震,道:「你詳細說來,若是真情,江某必然為你作主。」
夏金逸神色變得酷厲非常,他緩緩道:「夏某原名夏全,家中三代一脈單傳,雖然血脈單薄,但是一家人其樂融融,家鄉偏遠,當年中原征戰也沒有波及到寒鄉,所以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因為擔憂血脈斷絕,所以在金逸五歲的那年,家父母收養了一個女孩,相等我一成年之後就讓我們完婚,這個女孩的父母也是同鄉人,只是家境貧寒,又連續生了六七個女兒,無力撫養,所以我家就多了一個童養媳,我那時候年紀幼小,只當是多了一個妹妹,這個女孩卻是相貌秀麗,非同尋常,更是聰明過人,先父母十分疼愛,讓她和我一起讀書,她過目成誦,一目十行,我也自愧不如,十二歲那年,我因緣際會,跟著一位崆峒道長去學武,父母也知道如今是亂世,我若學點武功可以防身,所以很高興,當時她只有七歲,還拉著我要我常常回家看她。」
「深山學武,不知歲月甲子,等我剛剛有所成就終於得到師父許可回家探親,那一年我十六歲,她十一歲,雖然年幼,可是也已經知道人事,那一次,因為我母親多病,為了沖喜,我和她在父母主持下完了婚,雖然因為我還要練武,她年紀還小,沒有圓房,可是我們已經名分上成了夫妻,婚後不久,我就再度回到崆峒,可是我們雖然年幼,卻也是許下白首盟約。誰料不到兩個月,我就接到族中的書信,說我父母亡故,我渾渾噩噩的趕回家中,問過族人才知道,就在我走後不久,有一天有些佩劍女子路過敝村,據說是因為走錯了路,家父忝為族長,因此熱情款待,誰料她們見了我的妻子,說她資質無雙,就要把她帶走,我父母自然不肯,可是她們說動了我的妻子,我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可是最後我的妻子心甘情願地跟著她們走了,只留下她們強行留下的幾百兩銀子,說是替我妻子贖身。我母親因此憂憤而死,沒有多久我父親竟然也發病死了。我驗了父親的傷勢,竟是被人用陰手傷了經脈,是誰下的手還用說麼?我也想報仇,可是我不是蠢人,問過那些女子的裝束,我就知道了她們的身份,除了鳳儀門,哪裡還有那麼多使劍的女子,可是崆峒卻和鳳儀門有著盟約,我就是練武練得再好,又能怎麼樣,我跟本就報不了仇。所以我心灰意冷,從此消沉下去,不到半年就被逐出師門。在江湖上漂流多年。」說到這裡夏金逸已經是淚流滿面。
我神情凝重地道:「你是說李寒幽就是你的妻子,你可有證據麼?」
夏金逸抬頭道:「不會錯的,她雖然氣質大變,可是我絕不會認錯,她就是我的妻子喬翠雲,雖然她如今風華高貴,可是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的相貌還留著過去的痕跡,她的一些小動作我也不會認錯,若是大人不信,小人還知道她腰間有一枚紅痔。」
我真是驚呆了,想不到李寒幽竟然不是宗室出身,那麼她怎麼會成為靖江郡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