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二十四年,王因戶部事受責,帝密令閉門思過,王性暴戾,多有不端事。
——《雍史·戾王列傳》
初夏的午後,陽光已經很強烈,在樹蔭下站著兩個侍衛,神色嚴肅的注視著四周,執行著自己保護皇室的責任,在他們身後不遠,一處秀雅的小宮殿裡面,門口的幾個宮女和太監正在那裡低聲談笑。這裡是皇上新近寵愛的淳嬪的住處,她今天才十九歲,相貌艷麗,一身媚骨,麗質天生,十分得到雍帝寵愛,不過雍帝畢竟年紀已老,皇后和幾位貴妃娘娘都不願他縱情聲色,因此這裡李援並不常來。現在是午後,他們也沒有什麼工作,所以才能這樣悠閒,可是若是仔細看去,這些人眼中都帶著淡淡的恐懼和憂慮,還不時的回頭望向宮殿。
宮殿深處,重重帷帳的後面,一張寬大的紅木軟榻的上面,一男一女正在抵死纏綿,嬌吟聲和粗重的喘氣聲迴盪在宮殿當中,終於,在一陣歇斯底里的發洩後,兩人停了下來,那個女子緊緊抱著男子赤裸健壯的身體,死也不肯鬆手,兩人相擁了片刻,那個女子終於鬆開了手,懶洋洋的道:「殿下,您該起身了。」
那個男子留戀的撫弄了片刻女子那雪白嬌嫩的肌膚,終於依依不捨的站了起來,走到偏殿,那裡已經準備好了浴湯,沐浴更衣之後,那個男子走回寢殿,只見他身上穿著杏黃龍紋的皇子服飾,這是只有太子才可以穿著的顏色,這充滿春色的寢殿竟是亂倫的所在。
李安迷戀的看著這個女子,其實論起美色,這個女子雖然美貌,但未必就勝過他的側妃蕭蘭和其它他臨幸過的女子,想當初,他娶到蕭蘭的時候也曾經這樣瘋狂,身為男子,能夠讓一個風華高貴、清麗如仙子的女子在自己身下婉轉嬌吟、欲仙欲死,那是何種的意氣風發,可是後來,漸漸的他有些厭倦蕭蘭總是諄諄教誨的面孔,開始暗中獵取美人,可惜當時他最忌憚的雍王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為了得到父皇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臣的,他不得不謹慎小心,所以輕易不敢放肆,就是家中宴飲也不敢輕狂妄為。
直到他代皇上告祭太廟之後,儲位穩固,他才不由放鬆了許多,開始豢養舞姬歌女,恰好他得到了一個貼心的侍衛夏金逸,這人雖然武功平平,卻是擅長各種風流勾當,將府中的舞姬歌女調弄的色藝雙全,讓自己在溫柔鄉中沉醉不已。尤其是自從去年戶部事發之後,他雖然沒有受到父皇責罰,可是他也能夠感覺的父皇對自己有些冷淡,想起來也真令人氣憤,好不容易出了魔宗弟子進入中原的事情,引開了別人的主意,他就連受害的是鳳儀門弟子也顧不得了,可是沒有幾天,那個梁謹潛卻被鴆殺了,這個梁謹潛該死,他遲早不會放過他,可是絕對不該是這個時候,不僅皇上震怒,把他叫去訓斥了一頓,不由分說的把殺人滅口的罪名加在他身上,就連魯敬忠和蕭蘭也都埋怨他,好一陣子他都鬱悶不安,最後還是夏金逸有法子,召集了舞姬侍女,在密室之中召開了無遮大會,就是紂王的酒池肉林也不過如此,原本他應該謹言慎行,可是這樣胡作非為,卻讓他心情從鬱悶狂怒中平靜了下來,漸漸的,他發覺好像只有通過那種方式才能平復自己的心情,反正他自認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再說父皇就是知道了,也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和自己發怒,他又何嘗不是三宮六院快樂逍遙。
開始的時候還只是在府中淫樂,後來卻覺得沒有趣味,這些女子不是曲意奉承就是強顏歡笑,讓他索然無味,不由想起曾經的一次放縱,那個南楚名妓艷光四射,舞姿熾烈,可是卻不肯和自己共度春宵,自己一怒之下用強了事,那一次的滋味他至今難忘,想來大雍的名妓也未必遜色,可是自己身為儲君怎好走馬章台,想到這裡就不由羨慕齊王李顯,後來他把心思跟夏金逸說了。夏金逸卻是聰明,他自己或者派人偽裝,將大雍有名的名妓接到一處莊園養起來,然後李安偽裝成平常人去挑逗她們,有時候很容易上手,有時候卻要苦苦追求,但總是讓李安享受到不一樣的風情,後來,李安厭倦了這種平常的花樣,開始玩弄各種各樣的女子,這個莊子也就成了有進無出的死地,不知多少青春少女的香魂埋葬在黃土之下。夏金逸更是提供了一種極品的春藥給他,服用之後不僅可以連御數女,而且起床之後還是精神百倍,所以李安更加放肆胡為。
可惜他還沒有玩膩,就被蕭蘭阻止了,蕭蘭神色陰森,對著他冷冰冰地道:「殿下若想登基為皇,怎能做這種授人以柄的事情,不說別人知道,就是我師父知道,必然也會震怒,到時候若是師父不再殿下,只怕殿下後悔都來不及。這次臣妾替您善後,日後再有此事,只怕臣妾也幫不了殿下了。」
李安雖然有些惱怒,可他還是知道這次是自己過分了,接下來的日子只得悶在府裡,可是他總是坐立不安,只覺得府中的侍妾宮女都是索然無味,直到有一次雍帝家宴,他看到了在妃嬪最末端的位置站著一個艷麗無雙的女子,那一刻,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熾熱了,那是一個明麗的少女,她的微笑彷彿春花綻放,而當她婀娜多姿的上前獻舞的時候,李安終於再也壓抑不住渴求的慾望,這個女子乃是北地人,擅長胡旋舞,當她赤著雙足,站在不過一丈方圓的圓毯上,飛速旋轉的時候,那變化多樣的舞姿動態和騰踏跳躍旋轉的高難度技巧,讓李安心中更是癢癢的,當看到父皇上前扶起舞罷躬身行禮的妾妃,看到青春煥發的淳嬪和已經顯得老邁的父皇,李安不由惋惜的歎了一口氣。
雖然愛慕,可是李安畢竟還是沒有昏了頭,這個女子雖然只是下等妃嬪,可仍然是自己的庶母,這亂倫之事在歷代宮闈中雖然屢見不鮮,可畢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再說他還只是太子,可沒有這個膽子。可什麼事情越是隱忍,引誘力就越強,李安一連多日輾轉反側,腦子裡都是那個飛旋的迷人舞姿。
他貼身的侍衛,府中的副統領夏金逸見他茶飯不思,百般勸解也無效,便問他為何這樣憂愁,李安對這個貼身侍衛兼副總管已經是十分信任,不僅聰明能幹,更是守口如瓶,自己的私事從無外洩,夏金逸功勞非淺。李安終於還是說了自己的心事,這種事情,他就是再信任魯敬忠,也不願去和他商量。
夏金逸開始為難地道:「殿下,屬下的性命和榮華富貴都是殿下所賜的,就是為了殿下粉身碎骨也不該畏難,可是這種事情是不同的,若是事發,就是屬下想替殿下頂罪也不可能啊。」
李安也是心灰意冷,悒鬱成疾,居然病倒了,這下可嚇壞了夏金逸,最後忍不住道:「殿下,你在宮中勢力眼線不少,皇后又是您的親生母親,紀貴妃娘娘更是你,淳嬪雖然得寵,不過是個下等妃嬪,你只要以勢相逼,以權勢相誘,這個女子也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人物,再說,您是將來的皇上,等到您登基之後,她的生死榮辱大半都在您手上,不說別的,若是皇上萬歲之後,淳嬪若沒有子嗣,就得出家為尼,到時候青燈古佛,清冷寂寞,她青春年華,如何忍受得住,皇上春秋已高,恐怕沒有什麼機會讓淳嬪懷孕了,若是她從了您,說不定還能生個一字半女,到時候就可以有了依靠,就是沒有,以後有殿下照拂,也可以安度餘生。」
李安聽得眉飛色舞,只覺得神清氣爽,立時拿定了主意,便和夏金逸商量好了計策,先是請旨要求協助皇上看折子,恰好李援也已經消了氣,便允許他在東宮處理政務,而且李援也有些倦怠政務,便派了大臣輔佐李安處理政務,而李安便藉機在午後去探望母后,然後便趁機去勾引淳嬪,他是太子之尊,在後宮權勢極大,再加上金銀開路,很快就順利的接近了淳嬪,淳嬪初時也是婉言拒絕,後來卻架不住太子的熱切追求,再加上夏金逸有意無意的威脅利誘,淳嬪終於投入了太子的懷抱,這種禁忌的熱戀有效地讓太子忘卻了外面的閒花野草,每日總是在東宮處理政務,只有在午後的一個時辰在淳嬪那裡度過,皇上不知,反而覺得太子最近勤於政務,因此十分高興,渾不知太子的逆倫醜事。
當李安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淳嬪的宮殿,在外面把風的夏金逸和幾個侍衛已經迎了上來,簇擁著太子回去東宮,李安卻沒有注意到,夏金逸的神情有些不安。
夏金逸心中有些不安,這一年來,他用了渾身解數討好太子,甚至做了很多從前不敢想不敢作的事情,那一個個青春少女,大半是他安排送到太子身邊,而各種善後滅口的事情也是他親力而為,這些事情他不敢對任何人說,可是他告訴自己,若想報仇雪恨,讓那個絢麗的身影沉淪在地獄,他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按照那個人所說,讓太子放縱肆虐,他相信自己做到了,可是他已經雙手血腥,罪孽深重,恐怕九泉之下也無顏拜見爹娘了。更讓他不安的是,他始終沒有機會和那人見一次面,他是知道的,那個人深居王府,輕易不出寒園半步,身邊侍衛更是如狼似虎,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傳遞消息給他,而且,他也不敢,在太子身邊這麼久,他是深深知道太子少傅魯敬忠和太子側妃蕭蘭的厲害的,他不敢貿然和那人聯繫,只能心中期望自己所作所為能夠幫助那人,讓自己終究有一日能夠得償夙願。可是目前的危機可怎麼辦呢,昨天繡春偷偷來告訴他,聽見太子側妃蕭蘭和王妃崔氏說些什麼,雖然沒有聽清楚,可是繡春聽到了夏金逸的名字。夏金逸可是心裡有鬼的,上次蕭蘭下令將山莊守衛和那些女子全部處死,然後全部毀屍滅跡,若非自己被太子帶走,只怕也難逃厄運,可是他總是忘不了蕭蘭那看著自己的目光,冷酷而無情,這次自己會不會有這樣的好運氣呢。
回到東宮,有些疲倦的李安看著折子直打瞌睡,終於忍不住伏案小憩,夏金逸替太子蓋上披風,悄悄的退到門外,卻是側耳細聽,等待太子的召喚。這時候一個侍衛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低聲道:「副總管,王妃派人來傳令,說是有事要您去辦。」
夏金逸皺眉道:「我正在伺候殿下,你是知道的,殿下是一刻也離不開我的。」
那個侍衛苦笑道:「副總管大人,我怎麼敢和王妃說這些,您還是回去一趟吧。」
夏金逸想了一想,問道:「可是王妃親自召見你傳令的。」
那個侍衛道:「大人放心,我親自聽王妃說的,她有些事情要你去辦。」
夏金逸略略放心,又問道:「我師兄在不在府上,有什麼事情不能讓他去辦。」
那個侍衛低聲道:「您是知道的,總管大人性子嚴正,有些事情必然是不願意去做的,說句實話,聽王妃的侍女說,好像是王妃的外甥在外面犯了事,需要有人去疏通一下,您是知道的,這種事情您若不去,誰還能去辦,王妃也不希望這件事情眾人皆知。」
夏金逸這才放下心,點頭道:「好吧,你們好好伺候殿下,我去去就回。」
在回府的路上,夏金逸卻是總覺得心中不安,想起昨日繡春告訴他的事情,總覺得其中有些不妥,在臨進府的時候,他吩咐一個手下道:「你不要進去了,就在外面等我,王妃吩咐事情,用不了多長時間,半個時辰之後我如果不出來,你就立刻進宮請見殿下,就說我求殿下救命。」
那個屬下連連點頭道:「屬下明白,副總管小心一些。」
夏金逸微微苦笑,心道:「我如今滿身罪孽,人皆可殺,若非心願未了,就是死了又有什麼打緊,可是現在我卻不能死,若不見她沉淪苦海,我決不罷休。」想到這裡,他仰頭挺胸走進太子府,不管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事到臨頭,總不能退縮,再說王妃相召,焉能推辭。
進得府來,只見往來的侍衛宮女眼中都帶著一絲同情憐憫,夏金逸便知道這次不好,他雖然得到太子寵信,為人卻是豪爽大方,從不搶奪別人的功勞,也不欺凌弱小,不論是侍衛宮女,只要面子上和他過得去,他就十分周旋,這一年來太子喜怒無常,若沒有他求情,只怕府中很多人都會受到太子責罰,所以雖然他這個實際上的弄臣人緣卻是很好。雖然現在不敢明言,卻道暗中示意,有幾個要好的侍衛還示意他快走。夏金逸卻知道是萬萬逃不得的,只得走到了後面的花廳,這裡是王妃接見外臣的所在。夏金逸一走進花廳,就看見蕭蘭坐在上首,神色森然,而客位上坐著一個艷色絕倫的女子,正是靖江公主李寒幽。夏金逸眼中閃過一絲不可覺察的寒光,上前拜倒道:「屬下夏金逸叩見蘭妃娘娘、公主殿下。」
李寒幽淡淡一笑,看了蕭蘭一眼,道:「師姐,這人就是那個膽大妄為的奴才,挑唆太子不行正道的幸臣。」
蕭蘭冷冷道:「正是此人,別看他相貌堂堂,卻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奴才,諂媚主上,罪大惡極,師妹你今日難得來看我,就讓師妹看看我的手段。夏金逸,你知罪麼?」
夏金逸抬起頭,神色淡然,心中卻是洶湧不安,蕭蘭眼中殺氣縱橫,看來是決定殺了自己的,可是為什麼她也在,難道她還能認得自己麼,不可能,不說那時自己形容還未長成,如今她如此尊貴,怎會記得當日被她狠狠傷害的少年呢。他舉目看向李寒幽,李寒幽似乎為他的沉靜感到吃驚,也看向他,四目相對,李寒幽眼中絲毫沒有別樣的意味,夏金逸放下了心,想來自己如今氣質全然大變,她必然不會想到自己曾是她的舊識了。
李寒幽看向這個男子,明明是那樣卑微的身份,又是人品低下,卻是神情淡然。氣度從容,英俊的相貌也讓他頗為引動女子的春心,可是這人卻是一個人品低下的弄臣小人,真是可惜了,她微微搖頭,看向蕭蘭。
蕭蘭見夏金逸不答話,更是惱怒,又問道:「你不答話,是不是輕視於我,我問你,夏金逸,你可知罪麼?」她的怒氣如此熾烈,讓夏金逸覺得胸口彷彿被她身上湧出的殺氣重擊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俯身道:「小人不知犯了何罪,請娘娘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