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從涼州而來的一萬雄兵在入冬前趕到了雒陽,駐紮於城外,換上武庫下發的嶄新盔甲武具後,由參加了逢義山之捷的羽林騎兵為先導,由北門一路而進耀兵,接受城內百姓的歡呼。
看著穿著黑色盔甲的關西大漢,雒陽城中的百姓都是大為讚歎,他們中很多人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自從前朝孝桓皇帝以來,很少見到邊地的軍隊上雒。
「聽說天子要把這些士兵都補入親軍呢!」老百姓中不時有人竊竊私語,有些人對此感到振奮,有些人則覺得擔憂,但是不論如何,每個人都是為了國家再次強盛而感到高興。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當一萬關西士兵經過太學府時,那些前來觀兵的年輕太學生高唱起了從細柳營裡傳出的軍歌。
「男兒應是重危行…羽檄爭馳無少停!…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騎在馬上的董卓也不由隨著那些高歌的太學生一起哼唱了起來,只覺得這首歌真是痛快,「歸來夾道萬人呼,國史明標第一功!」自言自語著,董卓看向路旁歡呼的百姓,只覺得男兒生當如此。
一路南行,上雒閱兵的關西大漢們也是高唱起了這首歌,雖然他們的口音各異,可是其中蘊含的秦腔和沙場上磨礪出來的鐵血讓他們唱起這首軍歌更加氣勢雄壯。
賈詡在羽林騎兵中,感受著那種歡慶的氣氛,總覺得有些不習慣,而且他認為這次的勝利也不值得那麼興師動眾的來慶賀,也許只要十年,羌人就會再次叛變。
南宮前的廣場上,細柳營五千少年也是穿戴整齊地參加閱兵式。曹操站在隊伍中,看著對面立得筆直的北軍五營以及執金吾和羽林軍還有那些虎賁衛,知道他們自從知道天子要校閱那些涼州士兵後,一個個都是緊張非常,聽說這幾日被他們的軍官狠狠地操練慘了,心裡都是憋著一股氣,想和那些關西大漢較勁。
南宮皇城的高樓上,劉宏穿著袞服,手扶腰間的天子劍,遠眺著行進而來的一萬涼州士兵,他本來是想為那些陣亡的士兵建立一座武烈殿,以和南宮前的文英殿相對,不過考慮到山東士人的反應,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樁事情還是等以後帝國出兵西域,開疆擴土時再辦不遲。
打頭而來的是羽林騎兵,讓站立在廣場兩側的皇宮宿衛軍們稍稍心頭舒服了一點,不過當緊隨其後的一萬涼州士兵踏入廣場時,他們都是再次挺直了身體,所站立的陣列筆直得如同用墨斗劃出的線一般。
看著廣場上忽然變得微妙的局勢,高樓上的劉宏心裡滿意,他調一萬涼州精銳上雒,一來是需要這支武裝力量,二來是要激起皇宮宿衛軍的爭勝心,這樣的話,雙方以後訓練起來的效率會更高。
一踏入南宮,涼州士兵們立刻感覺到了一股壓力,看到兩側站得筆直的士兵,這些關西大漢倒是收起了心中原先的輕慢,覺得這些能拱衛天子的關東漢子倒也不負盛名,不過他們也是不願意在天子面前給壓下一頭,雖然比隊列他們比不過日日訓練的皇宮宿衛軍,可是常年征戰沙場的他們身上那股殺氣卻是欠缺戰場磨礪的皇宮宿衛軍難比的。
當皇宮宿衛軍和涼州士兵暗中比拚氣勢的時候,細柳營的那些少年才知道自己離帝國的精銳士兵差距有多遠,至少他們已經被雙方的氣勢給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孫堅看著那些身材高大的涼州士兵從面前經過,年少的臉上滿是嚮往,手放在腰間那把先祖傳下來的短刀,暗自發誓,總有一日他會建立更大的功勳,比這些人更厲害。
騎馬經過時,董卓察覺到了一股凜冽的氣息,側頭看去,只見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正用一種似乎有些挑釁意味的目光看著他和身邊的士兵時,不由咧嘴一笑。
孫堅覺得自己被嘲弄了,面前這個經過的滿臉虯髯的將領似乎是在譏諷他不自量力一樣,『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在校場上打敗你!』孫堅咬著牙,看著那個魁梧的背影恨恨道。
陪同天子一起閱兵的百官們對於皇宮宿衛軍和涼州士兵那隱隱的互相敵視感到有些不滿,這些武人把這裡當成什麼了,是他們比武較技的校場嗎!
「建公,你覺得涼州士兵如何?」劉宏回頭看向身旁站著的司馬防問道,他很想聽聽自己身邊人對山西武人的看法。
「陛下,臣雖不知兵,也未上過戰場,不過觀涼州士兵步履沉重,行走間隊列雖不齊整,但是自有一股駭人的氣勢,無愧身經百戰之名。」說到這裡,司馬防頓了頓才繼續道,「只是雒陽不比邊關,臣恐涼州士兵未必能習慣。」
聽著司馬防似有所指的話語,劉宏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帝國的士兵若是不分地域出身,大體上可以分為兩種風格,一種是北軍程不識式,一種是南軍李廣式,前者軍紀森嚴,訓練嚴格,作戰時頑強堅韌,極難打垮,而後者雖紀律鬆弛,但感召於主將的人格魅力,作戰凶悍,爆發力極強,可比起前者更易被擊潰。
這一萬涼州士兵算是後者,從段熲歷年來的戰績就可以看出,雖然他是為羌人所懼怕的名將,可是也是吃過幾次敗仗,而原因便在於這種南軍李廣式的治兵方法,孝武皇帝時,李廣一生難以封侯,除了時運不濟以外,就是他麾下的士兵不如衛霍手下的士兵堅韌才讓孝武皇帝不敢重用他,兵出大漠,橫渡萬里,只有意志堅韌的士兵才能在各種不可測的艱難環境下成就馬踏匈奴的偉業。
相比之下,劉宏更喜歡北軍程不識式的軍隊,他決定在整個帝國推廣這種練兵風格,在目前的財政狀況下,他雖然可以擴充兩到三萬的部隊,但是他並不打算那樣做,因為無故擴軍會讓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不安,不利於穩定,倒不如用這些錢財用來訓練出最強的軍隊和絕對忠於自己的軍官團體(細柳營)。
「天子萬歲!」的高呼聲中,帝國的官僚和有資格前來觀禮的士族高門以及豪強們再次領略了皇權的不可侵犯,此刻他們毫不懷疑那些歡呼的涼州士兵對天子的忠誠,只需要一句話,天子就能讓他們把所有對抗皇權的人撕成碎片。
獻俘式開始了,兩千名羌人的豪酋,勇士被押著跪在了南宮的廣場上,等待著漢人的天子對他們的裁決,在這一剎那,所有的人目光都看向了高樓上的天子,誰都不知道天子會如何處置這些俘虜,若是按照以前的規矩,會將其中的首領梟首示眾,其餘人貶為奴隸。
一時間,浩大的南宮廣場頓時寂靜無聲,只有寒涼的秋風掠過旗幟,發出著獵獵的聲音。劉宏看著那黑壓壓跪著的兩千羌人,目光裡沒有憐憫,也沒有痛惡,對他來說,這只是必須死的兩千人而已,帝國的光榮已經被遺忘太久。
「我大漢之於夷狄,猶太陽之於列星,蠻地胡夷無不嚮往,然唯習吾大漢文字,從吾大漢風俗,此後胡夷方可定居;諸羌雜種不思我大漢允其內附之恩,以怨報德,搶吾大漢之地,殺吾大漢子民。…」天子的聲音在風中迴盪,讓底下的士兵們切齒不已,細柳營中,曹操,袁紹和孫堅等人都是心中默念,看著那些跪著的羌人,目光冷冽。
「內外六夷,稱兵者斬!」隨著天子的最後一句話落下,下令將那兩千名羌人俘虜押斬殺之後,傳首級築京觀於九邊,涼州士兵們忍不住高呼起來,這樣的天子才是他們心中的天子。
閱兵式後,跟隨天子一同前往太廟獻俘祭祀先王的一些篤信儒術的帝國官僚感到了某種憂慮,傳首級築京觀(注1)於九邊,雖說天子的做法無可厚非,合乎常理慣例,這些年來胡人屢屢侵犯邊境,掠奪百姓,不如此不足以使其知道大漢凜凜天威。但是天子今年才十二歲,心性似乎過於冷酷了些,不知以後會變得如何。
對於董卓這些山西武人來說,天子的殺伐果決,讓他們覺得大為親切,他們長年在邊地和那些羌人打仗,不知道有多少袍澤死於那些降而復叛的羌人之手,自然是極為憤恨羌人,以前孝桓皇帝時,朝廷數次講什麼仁德來安撫羌人,每次他們抓到的俘虜都是放還復叛,早就讓他們憋了一肚子氣,這一次天子下令斬殺這兩千俘虜,梟首築京觀,實在是叫他們解氣得很。
注1:京觀,古代為炫耀武功,聚集敵屍,封土而成的高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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