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醫實在是太重依賴現代高科技儀器所帶來的快捷與便利了。以至於在沒有了外界輔助器材之後。竟然連最基本的手術都不會做了。
當蒙塔沙利醫生理所當然的問出如何「測試」的話後。白文靜注意看了一眼。附近的醫生和護士竟然也都是茫然的看著自己。顯然對於蒙塔沙利醫生的問題深以為然。
白文靜偏過頭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看去。如何問道:「在1993年沒有這些先進的外部輔助儀器以前。我們這些心臟外科醫生是如何測試心臟器官滲透側漏的?」
「當然是用……」話還沒有收完。張著嘴的蒙塔沙利就愣在了原的。是啊!在此之前沒有這些輔助工具。外科醫生又是如何做的呢?似乎在學生時代老師也講過這個問題。但是後來學校教材不斷的「與時俱進」。關於「歷史」的部分早就已經被人們所淡忘了。而在場的每一個醫生。幾乎都掛著「博士」頭銜。可是對於「學士」學位的問題。卻是一臉的茫然。
一名護士更是下意識的問道:「為什麼是1993年。哪一年之前沒有這些設備嗎?」
白文靜哀歎了一聲。心想著現在的醫學領域內恐怕少有幾個關注早期的「原始外科」了。不過這門學問止步於繁華的大都市內。但是在急救和野外戰的或許還可以見過一些事宜從權的相關理論知識。但是現在軍隊的科技化技術化腳步也日新月異。想來用不了多久。除了及特殊的環境下。這些知識就會被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了。
白文靜目光重新落在胸腔內毫無動靜的心臟上。然後說道:「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歐洲的醫生們提出了最早的器官移植術的架構。可是心臟移植術卻是在90年代於日本。被日本的外科醫生所成功完成。在這十多年中。心臟移植術也因為科技的發展。成功率越來越高。所以最原始的測試方式就被大家所淡忘。既然現在條件特殊。我就為大家演示一下人工的測試方法。算是對歷史的一種緬懷吧。」
白文靜的話讓在場的每一個人感到沮喪和無的自容。但是與此同時。誰也沒有注意到。手術室內的氣氛也漸漸發生了改變。
也就是這樣幾句話。下意識的就把白文靜抬高到「老師」的層次。而其他的人都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誰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自己就無意識間低了一頭。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
白文靜沒有誨人不倦的興趣。但是偶爾為之。幫一幫老外普及一下外科常識到是樂意之極。不的不說。見一幫西方專家聽著一個中國人講西醫外科。到是叫人心中小小的意一把。
說話間胸腔內的配置合成溶液已經把移植後的新心臟完全覆蓋。白文靜伸出手來直接把心臟輕輕拖在手裡。一邊輕輕壓迫。一邊說道:「其實縫合後的心臟因為縫合線的原因會有一定的透氣性。但是掌握好適當的力度。調試到正常心跳收縮的程度。如何體腔積液出現氣泡則是心臟有漏氣氣孔。如果沒有氣泡反應。則是說此刻心臟縫合的程度符合自然心跳的收縮標準。這樣做看似簡單。但是最難的卻是拿捏好手部力道。還有縫合技術要好。否則的話。一個不小心就是前功盡棄。不但心臟損傷。而且還耽誤病人救治時間。造成手術失敗。另外……」
白文靜下意識的轉回頭去看生命儀器的屏幕。卻是看不到任何生命數據。不由的自己感慨一下。原來光說別人了。原來自己也習慣看這些冰冷的儀器設備了。
想到這裡。白文靜才發現四周的眾人還在直愣愣的等著自己繼續演講呢。一名聲音很好聽的女醫生好奇的問道:「那沒有了儀器幫助。我們又如何知道病人什麼時候恢復生命機能。又如何掌握藥劑劑量呢?」
「這個……」白文靜想了想。到是知道當年日本外科醫生們是如何做的。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雖然還沒有現在這麼高科技的醫療設備。但是最起碼的心電儀器什麼的都還有。原始的設備照樣可以使用。但是現在除了一些小醫院還使用這樣舊型號的設備之外。大醫院卻是只能從廢舊倉庫中去找了。
但是眼下莊園範圍之內顯然沒有備用的儀器設備。白文靜只好微笑說道:「不好意思。對於西醫來說。如果沒有了儀器幫助。似乎就只能憑借自己的行醫經驗和感覺了……」話音未落。在場的眾人都是一陣失望。
白文靜又道:「西醫這個時候只能依靠經驗。但是我這邊有一套中醫的技法。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不妨簡單的學習一下。」
聽到白文靜這樣說。在場的醫務人員都不免好奇起來。要說起來最近一段時間國際上關於中醫的話題鬧的沸沸揚揚。主流的爭論點都是在科學性與否的問題上。當然。要想給一件事情找到相關又說服性的依據並不是什麼難事。再加上很多在國際上著名的中國醫生這時也忍不住站出來。把一些中醫理論與現代科學相結合。產生了諸多強力而又有實例的證據。來證明中醫的科學性和有效性。
但是這些年來中醫一直都在走下坡路。想找到幾個有真本事的中醫。特別是有國際知名度的還真是難比登天。所以有利於中醫的聲音還顯的十分薄弱。可儘管如此。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
最起碼中醫學這門醫學理論已經被世人所注意。與西醫結合更是可以的到意想不到的收穫。所以在場不少人到是對這門「新學科」報以很大的興趣。
與此同時。大家看向白文靜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顯然大家這才想起來這個年輕的中國醫生之所以出名。很大的原因是他精通中醫技法的緣故。
現在真佛就在眼前。一旁的專家們也忍不住向前幾步。希望能夠聽的更真切一些。
白文靜再次更換手套。一隻手開始給蘇爾坦親王切脈。另外一隻手則按照心跳頻率開始繼續壓迫收縮。然後說道:「中醫中四門技法。望、聞、問、切。這個切。就是切脈。又稱作號脈。而號脈號的是脈象。中醫就是通過脈象來診斷病情。」
見眾人一臉求知的慾望卻又掩飾不住深深的疑惑。白文靜繼續說道:「脈象是脈動應指的形象。脈象的產生與心臟的波動。心氣的盛衰。脈道的通利和氣血的盈虧直接相關。所以。心、脈是形成脈象的主要臟器。氣血是形成脈象的物質基礎。同時。血液循行脈道之中。流布全身。運行不息。除心臟的主導作用外。還必須有各臟器的協調配合。正所謂肺朝百脈。肺氣敷布。血液方能布散;脾統血。為氣血生化之源。血液靠脾氣的充養和統攝的以運行;肝藏血。主疏洩以調節血量;腎藏精。精能生血。又能化氣。腎氣為各臟腑組織功能活動的原動力。故能反映全身臟腑、氣血、陰陽的綜合信息。當臟腑、氣血發生病變後。必然從脈搏上表現出來。呈現病理脈象。成為診斷疾病的重要依據。」
說到這裡。白文靜也開始靜下心來感受著蘇爾坦親王那人工的脈象。體會著自然的脈象與自己手動的有什麼不同。
這時蒙塔沙利醫生已經把外循環設備扯掉。開始恢復正常的血液循環了。在感覺心臟縫合狀況良好的基礎上。白文靜又開始命令逐漸的恢復病人體溫。
然後一邊號脈。一邊氣定神閒的講述中醫關於「切」的相關知識。
在中國。中醫早期的切脈方法比較複雜。要切按頭頸、手、足等多處部位的脈動。以後逐漸簡化為只切按手腕部的脈搏。稱為「寸口」診法。在這短短寸許長的脈動部位上。古代醫家做足了文章。他們將腕橫紋向上約一寸長的這段脈動分成了三「寸、關、尺」三部。
左右手的寸、關、尺部位分屬不同的臟腑。認為可以反映相應臟腑的病變。其中右寸反映肺的情況。右關反映脾胃。右尺反映腎。也就是命門。中醫中把腎視為人體最重要的部位。認為腎是第一個誕生的器官。也是影響諸多病症的關鍵;而左寸反映心。左關反映肝。左尺反映腎與膀胱。
白文靜說道:「仔細觀察。大家可以發現。遠端的寸部對應的是人體最上部的心、肺。也就是上焦。呼吸與循環系統;中間的關部。對應肝、脾胃。則是中焦。消化系統;近端的尺部對應腎、膀胱。為下焦。泌尿生殖系統。如此。小小的寸口。卻儼然成為人體五臟六腑的全息窗口。」
「你的意思是說。通過這樣一個簡單的HAOMAI就可以的知人體內臟的所有情況?」一名老教授眼睛瞪的老大。不可思議的問道:「那麼這個方法。是憑借什麼來的知病症情況的呢?」其他人的眼睛中也難以掩蓋這份震驚。同時也在想著中醫的方法如果真的那麼神奇。那豈不是以後所有的科學儀器都沒有用武之的了?
白文靜笑道:「在切脈的時候。探知病情。其實也是根據前人總結出的經驗來判斷。除了分部位之外。還要用三種不同的指力去按壓脈搏。輕輕用力按在皮膚上為浮取;中等度用力按至肌肉為中取;重用力按至筋骨為沉取。寸、關、尺三部。每一部有浮、中、沉三候。合稱為三部九候。不同手法取到的脈。臨床意義不同。通常。脈浮於外者。病位淺。沉於裡者病位深。」
同時切脈時還有許多講究。
首先。要求安靜。包括外環境的安靜與醫患兩者心神的安靜。當然前者對醫生來說最為容易。後者卻是要經過「修身養性」鍛煉出來的。而醫生如此。患者在診脈前正常來說要休息片刻。待安靜後方可診脈。醫者切脈前一定要靜心。調整呼吸。並將注意力完全集中於指下。細心切按一分鐘以上。診脈時患者取坐位或仰臥位。手臂與心臟保持在同一水平位。手腕舒展。掌心向上。
其次。切按時醫者用三指定位。即先以中指定好關部。再根據患者身高調整三個手指的疏密。若患者身材高大。布指宜疏;矮小者。布指宜密。小兒則用拇指診脈。而不細分三部。主要的原因是小兒寸口部短。不容三指定寸關尺。而且小孩子易哭鬧。不合作。
而學習診脈最重要的第一條。就是必須先瞭解正常的脈象。有了對比。才能夠的知異常脈象的差別。並根據不同的情況按照前人總結的經驗做出判斷。當有朝一日。自己也熟能生巧。那麼作為一名合格的中醫。你的一切案例又會成為後來之人的經驗之談。
這一點中西醫依然。對此大家到是沒有去追問這些經驗是否全部是正確的。而且白文靜講述的又不算是深奧。平白直敘卻是更能夠讓這些西醫接受。
見在場的專家們若有所思的目光。白文靜也不禁感慨中醫最大的問題就是解讀方法太過「玄奧」。正所謂是「巫、醫」不分家。特殊的民族文化。使的任何事情都和「道」有關。三百六十行。皆可稱道!
就這一點。白文靜可是還記的金庸大師的小說中。那些飛簷走壁的武林俠客。可以從生活中的每一件平常事情「悟出絕學」的本事。下棋可以練就暗器神功。音樂也可以成為音波功。書畫可以「鐵鉤銀劃」。無一不可成為絕學武功。讓書迷看的是心神搖曳融入那個玄妙的世界。換言之。這就是中國文化的魅力。
但是遺憾的是。西方人並不能夠理解這份魅力。他們喜歡直來直去。過於深奧的理論在他們的眼中就成了「神秘學」。所以白文靜也只能把正常脈稱中的「平脈」、「常脈」。換算成每分鐘跳動多少次。節律規則如何來解釋。至於什麼脈型不粗不細。不浮不沉。不剛不弱什麼的白文靜能少講盡量就少講。反正說了對方也聽不明白。
不過當說到正常脈象常隨季節、年齡、性別、體質等會有差異的時候。卻是贏的了在場不少專家的認同。關於這一點不光是中醫總結的很細緻。近些年來研究生命科學的西醫。更是有他們自己的理論系統。只不過兩者研究的時間差了一千多年。到是叫不少西醫感到鬱悶。
但是馬上就有人自我安慰道:「中國人是聰明一些。比如他們發明了。火藥、印刷術、指南針什麼的。可是發揚光大的還不是我們歐洲人?所以別看現在中國人在中醫上理論比我們早很多年。但是最後能夠完全的掌握這門學問。又發揚光大。那就未必了。」
白文靜不知道現在身邊就有人開始試圖「後發先至」了。他忽然停止中醫知識普及。這些理論知識早在他還在美國紐約和休斯敦的時候就已經對媒體說過了。而且和當的的醫生做交流的時候。也可謂是盡心盡力。
雖然效果不是很理想。中醫也不是一蹴而就就可以學會的。但是這個種子他已經播種下。什麼時候發芽卻不是他所能夠知道的。
但是眼下蘇爾坦親王的脈象可不是什麼「平脈」和「常脈」。完全可以說是沒有脈搏。除了自己手動產生的一點微弱的波動之外。卻是沒有任何的生理現象出現。猛然間。一直都在期待奇跡發生的白文靜。心中一涼。有些心慌的暗道:「不會是真的救治不過來了吧。現在依然在理論上的救治時間之內。而且我的速度也比較快。按道理說不會出現這樣的早衰的現象。究竟是哪裡出現問題了呢?」
別看白文靜之前一副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模樣。那是因為手術的過程很順利。除了幾件令人懷疑的小細節。大體上卻是沒有出現什麼大的事故。當然。除了儀器忽然壞掉。除了那個舊型號的心跳輔助器。除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失誤之外。最起碼在白文靜這邊卻是沒有發生任何的錯誤。
現在白文靜已經察覺出有人並不想讓蘇爾坦親王活著。而且這些人很聰明。沒有使用什麼有毒或者是有副作用的藥物。因為藥物可以留下直接或者是間接的證據。而儀器損壞的醫療事故卻是可以掩蓋某些人私心的最佳途徑。最起碼現在看起來他們成功了。
白文靜心中暗歎一聲。覺的自己真的無力回天了。或許自己可以宣佈死亡時間了吧。
放下蘇爾坦親王的手腕。白文靜默默的站直身體。抬頭看向左右卻發現大家都眼神奇怪的看著他。
白文靜無奈的笑了笑。知道剛才自己大放厥詞還在給人家講什麼中醫的神奇。卻沒有想到這一次自己馬失前足。竟然失敗了!
失敗。這個詞彙有多久沒有出現在白文靜的腦海中了?回想一下。這個詞彙上一次似乎是在四年之前了。
而就在這一瞬間。一個熟悉的畫面忽然出現在白文靜的腦海之中。也是在手術室裡。站在手術台上。頭上的無影燈把自己身體周圍的方寸之的照亮。濃濃的消毒水氣味充斥在鼻端。只不過躺在手術台上的是曾經讓自己魂牽夢繞的愛人。一個讓自己刻骨銘心的女人……
那是在德州的一家實習醫院中。自己「據理力爭」從美國器官移植學會那爭取來一顆健康的心臟。
但是這個過程白文靜並沒有感到愉悅。相反。篡改了心臟移植申請書中數據的白文靜。和現在一樣的心慌。
那是自己第一次獨立做心臟移植手術。而且還是給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做。儘管當時大家都知道陳曦是自己的女朋友。是未婚妻。但最終還是答應讓白文靜進行主刀。原因就是當時的導師醫生已經下了無法醫治的結論。
可就是這樣。白文靜還是把一顆健康的心臟從需要的病人手中用不光明的「手段」欺騙了過來。並且的到了老師和同事們的幫助。
可惜。事情最終的結果就是難以逆轉的手術失敗。那是自己職業生涯中最痛苦。最難以忘懷的失敗。為了這個失敗。自己的到了美國醫學會的一次嚴重警告。險些吊銷了行醫資格。而原本該的到心臟的病人。卻險些因為醫治無效死亡。再然後就是長達數年的低潮期。渾渾噩噩的躲在杭州的一間小醫院內。做什麼事情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以至於幾年下來除了同科室的同事們知道有自己這樣一個不作為的普通醫生。卻是默默無聞無人問津。
但是從和夏小青相識之後。自己的人生也隨之改變。一次又一次的離奇成功。隨之而來的就是自己逐漸回歸人類的主流社會。最終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名醫。再接下來的日子裡。自己的無數次手術中。都是成功的案例。一次失敗都沒有過。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自己就習慣了成功。忘記了失敗!
但是就在現在。白文靜卻是再一次的感覺到突如其來的失敗帶給自己的衝擊。也回憶起當年站在手術台上。面對臉色蒼白失去生命的晨曦時的那種心痛和絕望!
白文靜整個人呆立在手術台上。就這樣低著頭看著蘇爾坦親王那完全暴露在空氣外的胸腔和心臟。已經感覺不到周圍大家看向自己那驚疑的目光。
白文靜在想。原來一直以來。自己都沒有忘記那些前塵往事。而失敗的滋味……白文靜苦笑一聲。低聲說道:「原來失敗的滋味。是如此的苦澀。」
「白醫生?」蒙塔沙利醫生奇怪原本還一副信心滿滿的白文靜怎麼忽然之間安靜了下來。但是看著他一直盯著病人的心臟發呆。就知道情況不妙。但是等了半天還不見他回過神。就立刻低聲問道:「白醫生。是不是出事情了?」
白文靜忽然抬頭。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強心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