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丹西抱著朵拉,飛速地向著自己的藏身之所奔去。那是一個古老的、被遺棄了的城堡,丹西在裡面,有一個無人知曉的密室。
最純淨的血,丹西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遇到最純淨的血。
血族的食物為什麼必須是鮮血,這是很多人一直都疑惑不解的問題。其實裡面的原因很簡單,血族需要的並不是血,而是那些種族血液裡面,那種極為稀有的物質。
這種物質,是維持血族生命的必需品和營養,血族的成長和變強,離不開這種物質的補充。
並不是什麼東西的血液裡面,都含有這種物質,各種血液中的含量也不同。
在各種鮮血裡面,純潔的、十二歲到二十歲少女的血液為最上品,這些少女血液中的那種神秘的物質含量最高,因此也最美味。
血族最喜歡吸食那些信奉光明神的年輕少女,她們純潔的心靈和虔誠的信仰,讓她們血液變得更加美味。
每隔上一段時間,都有血族忍受不住那種誘惑,跑到光明教會裡面,去吸食修女的鮮血。
甚至有一次,十六個血族裡面最為囂張的傢伙,跑去劫持當年的聖女,但是那個悲慘的結局,讓後面所有的血族斷了這個念頭──教會沒有殺了他們,只是將他們打敗後關了起來。
那十六個血族,成為了最好的試驗品,聽說,現在他們還悲慘地活在教會的實驗室裡面。
血液,是血族們生存的第一目的。
在血族裡面有一個傳說,存在著最純淨的血,這種血液裡面的那種物質的含量和純度,可以讓血族發生夢寐以求的變化。那種變化,如同蟲子變成蝴蝶那樣地巨大。
傳說這種血,能夠彌補血族的所有缺陷,讓血族成為完美的種族。
對於這種傳說,丹西根本就不相信,在他八百四十年的歲月裡面,他聽說過無數的謠言。他甚至見識過母豬上樹的現實,但是這種血,從來沒有出現過。
可是今天,他竟然遇到了最純淨的血。
丹西瘋狂地施展著自己所有能夠想到的,封閉自身和周圍氣息的魔法,完全不顧自身力量的消耗。
因為他知道,一旦這個消息傳了出去,手中的這個小女孩,將會成為所有非人類強者的目標!
密室裡面所佈置的魔法陣,已經開始了運行,這個東西花費了他將近三十年的心血。
每一次施展這種東西,都要耗費他極大的精力,但是現在,丹西覺得佈置這個東西,簡直是物超所值。
最純淨的血,不但對於血族,對於所有的種族來說,都是一種夢寐以求的東西!只要自己吸食了這種血液,那麼付出任何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貓兒喵喵的叫聲,驚醒了丹西美好的憧憬,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手裡的小女孩,手中還緊緊地摟著一隻肥胖的花貓。
自己原來將這個東西帶了進來,難怪覺得這個女孩,是那樣地重。
毫不猶豫地將那只討厭的動物的脖子擰了一個圓周,然後倫巴被他狠狠地摔向冰冷的石壁。再一次想了一下自己有沒有什麼遺漏,丹西走向了朵拉。
密室那極為隱秘的入口,已經被千斤巨石死死地關閉,還加上了可以隔絕一切的魔法和咒符。
這一夜,面前這個女孩身體裡面的血,已經屬於自己,他將在這裡享受最純淨的血,享受那種從來沒有的美味。
他狂笑著撲向面前的女孩,撲向瑟瑟發抖的朵拉。
與此同時。
在伽羅和西貝格搏鬥的地方,一條黑影出現在那裡。
他的臉龐籠罩著黑色的薄霧,腳尖輕輕地踩在柔軟的草尖上。一根青草,毫無徵兆地從中間折斷,草尖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穩穩地托著浮到了他的面前。
清脆的草尖上,沾著一滴鮮紅的血滴,那是朵拉被花貓抓傷後留下的。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那個黑影的眼光是那樣地火熱。在他的眼中,那滴鮮紅的珠子是那樣地美麗,就算是最美麗的寶石,也不能及之萬一。
「最純淨的血,是最純淨的血!」
那個黑影大聲地呼喊著,黑色的火焰,在他的身後燃燒了起來。
伽羅一步一步地向著蕾米娜所在之處走去,心中沒有一刻不在和花貓聯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已經聯繫不到花貓的信息了。
現在,他腦海裡面最後的消息,是花貓在晚上留下的。
伽羅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個血族,已經將朵拉帶到了一個可以隔絕一切的地方,也隔絕了花貓和他的聯繫──根據人類的經驗,當血族進食了以後,他們要找一個地方,消化吸入的血液。
這時,往往是他們最脆弱的時候,他們一般會找個非常隱秘的地方來躲避。
「但是信號最終消失的位置,我是不會忘記的。朵拉,等著我。」
他不相信朵拉會遭到那種厄運,他甚至不願意去想。
他堅定地推開木門,看到了坐在裡面的蕾米娜。
伽羅再次和蕾米娜如此接近地相處於一室。一種極其微妙的東西,在兩個人之間產生,那是一種久別重逢的感應。
幾個月不見的蕾米娜,出落得越發美麗了,她的胸脯又高挺了那麼一點點,修長的雙腿又長了那麼一點點。
她的美麗,如同才經過寒霜的梅花,種種的磨難,只是將她的美麗,磨礪得更加鋒利。
那是一種經歷了風霜而更加自信的氣質,那是如同梅花般清絕傲骨的美麗。
蕾米娜看著面前的男子,心中有些恍惚。
她絕對沒有見過這個被她救下的男子,但是為什麼,她心裡一直在提醒著自己──他一定是自己最熟悉的人。
這種感覺,從昨天看到這個男子浴血奮戰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產生了,而且變得越來越強烈。當波旬最後暈倒的時候,蕾米娜甚至感到一陣輕鬆。
「這位波旬先生,我是不是見過你?」蕾米娜終於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有一種懷疑在她的心頭醞釀。
搖了搖頭,伽羅當然表示了否認。
絕對不能讓蕾米娜認出自己!這是伽羅剛才在房間裡面待了那麼長時間的原因。
到蕾米娜這裡之前,他已經在鏡子裡面,無數次仔細地打量過自己的容顏和外觀。
臉上原來的化裝一直沒有去除,再加上額頭和臉上的那兩道疤痕,他的相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那個面容柔和的貴族青年,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叫做波旬的疤臉男子。
幾個月來的風吹日曬,讓他的個子長高了很多,外露的肌膚也被曬黑了不少。甚至連伽羅身上的氣味,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一種初生嬰兒般的清香,纏繞在他的身邊,這也是為什麼朵拉經常誇伽羅香噴噴的緣故。當時他苦笑著對著鏡子自嘲,以現在的這個樣子,恐怕就連蓮柔也認不出自己。
伽羅沒有忘記自己的聲音,那東西已經被他用一種小竅門改變了。而且為了以防萬一,這種改變在很長的時間裡面,是不可逆轉的。
做完了這些,伽羅似乎還覺得不夠,於是他在最後對著鏡子,連續地念叨了一千遍:「我是波旬,我是波旬,我是波旬……」
等念到了第一千遍,他已經完成了自我催眠。剛走進來的時候,他的身上充滿了一種自信的火焰,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波旬。
可是,蕾米娜的這句話,讓伽羅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顫抖了一下。天哪,為什麼蕾米娜那種女人的自覺,是這樣地敏銳,當年的小事,難道真的給這個女孩,留下了那麼深的印象?
伽羅的後背有點潮濕,但是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疑惑的表情。他瞪大了如同羔羊般純潔的眼睛,慢慢地搖了搖自己的腦袋。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的身體已經復原了,請和我一起去救我的同伴,好不好?」
他微微地舔了一下有點乾燥的舌頭,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他現在只能等候著蕾米娜的裁決。並不是他不著急朵拉和海克絲的命運,他的心裡面如同刀絞一樣難受。問題是,如果他單人前去,就不可能救出她們。
經過了昨天晚上的戰鬥,他對血族的可怕有了真正的瞭解。一個高等的血族,至少可以對付兩個伽羅的拚命!
蕾米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面前的男子,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留意這個陌生的人。
伽羅的話傳到了她的耳中,蕾米娜發出了微微的歎息。時間已經耽擱了這麼長的時間,那兩個女孩,現在可能已經變成了乾屍。
但是這種話,她沒有說出來,蕾米娜只是耐心地聽著伽羅的請求。
蕾米娜見過太多被血族擄走親人的人類,他們都是那種模樣──除非見到了親人的屍體,不然,他們絕對不會相信那殘酷的真相。
通過附近教會的調查和以前的消息,蕾米娜知道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她這一次到比利沙王國有兩個目的,其中的一個,就是要剷除那四個隱蔽在這裡的吸血鬼。很幸運的是,現在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幹掉了其中的兩個,現在就等著如何找剩下的那兩個血族。
她正在聽伽羅的敘述。
伽羅的話很簡潔,他大致回憶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況。
伽羅沒有說出花貓的秘密,他只是告訴蕾米娜,自己和朵拉有著心靈的感應。伽羅的話令蕾米娜眼睛一亮,她沒有想到,竟然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你是說,可以憑藉著心靈感應,知道那個被擄走同伴的下落?」
「是的。」
「那麼,還有一名叫做海克絲的女孩也被擄走。你只是一個人,我們就算現在出發,也只能在你的帶領下,先去找其中的一個女孩。
「那麼,你對那個叫做海克絲的女孩,有沒有心靈感應?」
房間裡面陷入了沉默,伽羅的雙手不停地交錯著。
是的,在芬妮和海克絲的身上,伽羅也做了一種特別魔法的標記。
這種魔法標記和他體內的頻率,可以互相回應。憑藉著這種東西,他能夠知道她們的下落,而且,只要相互之間距離在一公里內,伽羅就可以精確地定位芬妮和海克絲的位置。
伽羅曾經記得,花貓被他強灌了酒以後醉醺醺地吹噓:沒有它心靈感應的引導,沒有人能夠使用這種魔法的印記,和感應它的存在。
伽羅雖然不齒花貓的貓品,但是對於它的才學毫不懷疑。
那是一種如同心靈感應般的東西,微妙而不可捉摸。這種魔法的印記作用的時間很短,還要費很大的精力來施發。
估計除了花貓這種變態以外,根本就沒有人注意這種不起眼的研究──花貓研究這種方法,好像也是為了定位被蓮柔隱藏的食物,但是因為它沒有任何的魔力,只能放棄。
伽羅知道,沒有他的指引,蕾米娜一行很難確切地找到海克絲的下落。他知道,對於被擄走的海克絲和朵拉來說,現在時間就等於生命!
但是朵拉和海克絲,被兩個不同的吸血鬼所帶走,他只能先救一人,他只能選擇朵拉。
他只能、只會、只有選擇朵拉。
房間裡面沒有任何的聲音,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坐著。不知道為什麼,伽羅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被人問到一個問題,等到長大了,他也一直被問著這個問題:「如果你不會游泳的母親和妻子,同時掉下了水,你只能救一個,你會救誰?」
是呀,你會救誰?
一個是你相濡以沫的妻子,一個是養你、愛你的母親。
今天,這個問題又出現在伽羅的面前。
命運有的時候就是這麼殘忍,而你只能接受它的擺佈。你不願意選擇,但是你必須選擇!
「我知道海克絲的下落,但是,也不能確切地肯定她的下落。我可以將她的大致位置告訴你們,你另外派一隊人馬去救她,好不好?」
蕾米娜清澈的眼神死盯著伽羅,她已經明白了伽羅的意思,心頭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歎息,她知道這個男子作出的選擇。
這種選擇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終生難忘的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蕾米娜還是想問下去。
她想要殘忍地確定一下,徹底地將事情挑明。蕾米娜的理智告訴自己,現在正在做一件傷害他人的事情,但是她的內心,是那樣地高興。
那是一種貓玩老鼠的殘忍,那是一種報仇過後的快樂。
「現在只有你,才能確定那兩個女孩的下落,但是因為她們兩個被分開擄走,所以你準備帶我們先去救那個叫做朵拉的女孩。
「而另一個叫做海克絲的女孩,你只能告訴我們大致的地點,讓別的人前去救援,是不是?」
輕微的呼吸聲,一下一下地提醒著伽羅的注意,他知道芬妮一直在外面偷聽。蕾米娜的話如同刀子般地在他的心頭刻劃,那上面已經是鮮血淋漓。
是的,蕾米娜說出了伽羅自己的想法,直接捅破了那層薄薄的溫情所掩蓋的殘酷。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一直要選擇?
因為選擇,伽羅逃離了亞述。
因為選擇,伽羅離開了露娜。
因為選擇,伽羅欺騙了朵拉。
因為選擇,伽羅放棄了那些求救的女子。
更是因為選擇,伽羅要在朵拉的生和海克絲的死中間,做出最殘忍的選擇。
花貓曾經說過,沒有力量的人,只能是被人選擇;只有有了力量的人,他才能選擇別人,或者不需要選擇。
雖然伽羅很明白這個道理,但是血淋淋的事實,一次一次地證明了它的真理。
心頭的血一滴滴地流下,伽羅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有的事情一旦做出了選擇,就如同在白紙上寫下了黑字。他一旦回答了蕾米娜的提問,那麼以後的一切,都將不同。
門口的芬妮還在等候著伽羅的答覆,她沉重的呼吸聲,讓伽羅的心如刀割。有的東西破碎了,就會永遠留下傷痕,有的東西做出了選擇,就會永遠失去。
也許,伽羅可以用最冠冕堂皇的話語,用最委婉動聽的理由來回答。也許,伽羅可以用自己百變如狐的機智,用自己力不能及的技藝來掩蓋。
但是一種如潮水般沉重的壓力,讓伽羅的背有一點駝,他的全身沒有一絲力氣。
到了最後,他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個字:「是。」
一種東西在伽羅的心裡面,慢慢地破碎了,那是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伽羅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將永遠地忘不了這個回答。
他的這個字,也許決定了海克絲的死亡。
房間裡面只留下伽羅沉重的呼吸聲,門外的芬妮,已經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裡。儘管芬妮離去的步伐,是那樣地沉重和急促,但是她沒有進來哀求和哭泣。
伽羅默默地坐在那裡,他當時真的希望芬妮進來狠狠地辱罵、撕打,甚至用匕首刺自己幾刀,那樣他的痛苦,也許能稍微減輕一點。
但是芬妮沒有進來,她只是離開了伽羅。
面前的男子面如死灰,他的嘴唇變得蒼白。
說出了那句話以後,蕾米娜的心裡面是很是後悔。她知道芬妮還在聽著他的決定,她也知道,他會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可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為了心頭的那一抹快意,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蕾米娜低下白天鵝般柔長的脖子,低聲地問著自己。
她看到了這個男子的痛苦,但是她的心頭,反而沒有任何快意,也是那樣地後悔。
她的嘴唇動了一動,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蕾米娜不知道,報復以後的快感,已經被後悔的潮水所淹沒,留下的只有難受。
伽羅抬起了頭,靜靜地說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是不是現在?」
他的目光平靜如水,注視著蕾米娜的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