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豈會不明白年旃的用心,但他生性倔強,一旦決定要做什麼事,就算赴湯蹈火,也不肯退縮。
當下沖著年旃喝道:“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念動真言,召出天殤琴抱在懷中,右手撫上琴弦。
天殤琴上,突然生出一股寒流,如涓涓溪水倒注進丁原體內,竟是將它的千年菁華,與丁原融於一體。
丁原沒想到天殤琴如雪原仙劍一般,竟有此功用,丹田裡天日天魔真氣逐漸聚起,不覺信心大增。
他默運心訣,朝年旃叫道:“老鬼頭,你我內外合力,再搏它一回!”手落琴響,騰起蒙蒙光華,卻是施展出“破罡心訣”。
年旃見丁原祭出魔教至寶,心中也是一振,催動三甲子的苦修真元,注入冥輪。
兩人心無雜念戮力聯手,“轟”的一聲,終於炸開光罩。
頓時神火四濺,光渣亂飛,丁原與年旃被一股澎湃巨浪拋飛而起,在空中翻轉了數十跟頭,才穩下身形。
年旃脫離苦海欣喜若狂,可轉眼一看都天伏魔符,卻再也笑不出來,原來光罩一滅,裂縫也隨之合上。
眼下他與丁原皆是疲憊不堪,身受重創,哪裡還有力氣再次轟開仙符?
忽然身前人影晃動,丁原的身軀枯槁一般飛了過來。
年旃想也沒想,縱身伸手抱住,低頭一看丁原已經昏迷,手中還牢牢握著天殤琴。
年旃的目光在天殤琴上打了一個轉,貪婪的神色一閃即滅,右手抵住丁原背心,將魔氣毫無吝嗇的注入。
丁原的喉結一陣輕輕顫動,張嘴吐出兩口黑色的淤血,迷迷糊糊看到年旃關切的面容,微微一笑,又閉上眼睛,疲憊的歎口氣道:“老鬼頭,你怎麼還沒走?”
年旃苦笑道:“仙符的縫隙已經合上,老子就是想走,也走不成。”
丁原“哦”了聲道:“原來如此。”
年旃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叫道:“小子,你也別把老子看扁,我再卑鄙,也不至於再會丟下你不管,若是那樣,老子還是人嗎?”
丁原漸漸回過神來,重新睜開眼睛道:“你什麼時候轉性了,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說這話時,嘴角含著微微笑容,還有未干的血絲。
年旃心頭沒來由的一熱,說道:“狗屁,老子本來就是恩怨分明,什麼轉性不轉性,更和太陽沒關系!”
他說話時,還在拼命將所剩不多的魔氣真元輸入丁原體內,自己頭頂早已青煙如霧,冉冉冒起。
丁原掙扎著從年旃懷裡起身,看了看高懸的都天伏魔符,竟有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他皺眉道:“老鬼頭,看來我們要功虧一簣了。”
年旃也是遺憾得緊,卻一拍丁原道:“沒事,過幾日咱們再來,定可沖出去。”
他這一掌抽在丁原肩膀上,丁原躲也沒躲,顯然是完全相信了自己。
年旃的胸口仿佛被什麼暖烘烘的東西堵住,說不出原由的難受。
丁原搖頭道:“老鬼頭,我不甘心,咱們再試一次如何?”
年旃一怔道:“你還有力氣再轟開‘都天伏魔大光明符’?”
丁原雙目注視仙符道:“我現在的情況,老鬼頭你又不是不清楚,恐怕比你還要糟糕很多。不過,我想那‘都天伏魔大光明符’連受你我轟擊,靈力也強不到哪裡去,就看咱們跟它誰能咬牙堅持到最後。”
年旃想起丁原的話,呵呵笑道:“誰笑到最後,誰才笑的最好?”
丁原頷首道:“老鬼頭,我剛才已經想過,憑你或者我一人之力,都是強弩之末,不堪大用,惟今之計,便是依靠雪原仙劍,再次施展平亂訣。可先前與伏魔六劍一戰,雪原靈力大損難以繼續,我體內的真元更是消耗殆盡。”
年旃皺眉道:“所以我才覺得不如暫時放棄,等你我復原後卷土再來。”
丁原微笑道:“說不准那時伏魔大陣的法力也恢復了過來,我們一樣要費上十分艱辛。你若信得過我,便將元神度入雪原劍魄之中,有你三甲子的真元相助,我再借天殤琴激起大日天魔真氣,也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成功。”
年旃眼睛一亮道:“老子到現在這個田地,還有什麼信不過你的,不過丁原,你果真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老夫是怕你恃強硬撐,反損傷了經脈丹田,那就不妙了。”
丁原嘿然道:“老鬼頭,你也太小看丁某了,我既然說出口來,也就勢必能夠辦到。除非是你信不過我,害怕丁某乘機煉化了閣下的元神,才有意推脫。”
年旃怒道:“呸,誰這麼想,誰是王八蛋!”說罷,瞑目調息,漸漸又恢復了三成多的功力。
他一睜眼道:“娃娃,老子這就來了!”元神緩緩凝縮,度入雪原仙劍。
仙劍鏗然長吟,融合了年旃的元神與精血後,靈力大增。
丁原手握雪原,仰望著“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深深吸了口氣,以天殤琴的“歸元”、“吞虛”兩訣,激起天日天魔真氣。
他自初悟天道後,體內兩股真氣已無分彼此,再不擔心有走火入魔之憂,而雪原仙劍也因此不冉排斥魔氣。
第三次,丁原祭起平亂訣,與前兩回唯一不同,就是他手中的雪原仙劍,不僅注入了汩汩真元,更有年旃的精魄元神三甲子修為。
他的心頭卻一片空明忘我,全然不考慮失敗成功,仿佛又回到了大羅仙山,那無喜無悲、超脫塵世與紅塵的情懷充盈,恍惚憶起日出月沒自然永恆,花開水流天地無常。
伴隨著激越雄壯的仙劍雷鳴,紫色光華彌漫大陣,直沖向“都天伏魔大光明符”!
數十丈的距離不過轉眼,卻是生死天塹,多少雷霆風霜,丁原忽然多了一層明悟,依稀體會到當年散矜真人仗劍蕩魔、澄清寰宇的悲天情懷。
有大慈悲大天心,故有真性情真熱血。
誰說修仙只為長生,誰說仙人忘情,只為濁世滔滔群魔亂舞,倚我青鋒直指九霄!
尋幫仙劍感應主人心念,壯懷激烈,一舉沖上“定亂”境界,煥發出絢爛綺麗的流光異彩。
天門中開,山河變色,都天伏魔符上爆開一道裂口,沖起漫天白光,直照得坐忘峰上一片白晝,山搖地動。
無數翠霞弟子從睡夢中驚醒,目睹天地之威,滿眼的迷離白光,卻茫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隆隆聲裡,“都天伏魔大光明符”驟然收縮成一團奪目的乳白色光團,射向天宇,將丁原的身軀緊緊包裹在其中。
伏魔大陣中,六劍八寶同時鏑嗚,仿彿受到仙符召喚,從四面八方一起聚攏,融入都天伏魔符幻化成的光華扶搖真上。
丁原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只守著靈台心燈不滅,那伏魔符所化的白光,挾著磅礡浩瀚的能量,湧入他的體內,直要把經脈也撐破。
他自是不知,上古煉制出仙符之人,便是在大羅仙山上點化他的那位仙人,種種因緣巧合下,丁原體內完全撤空,反而凸現出那仙人點化時,種入他心底的一抹靈性。
都天伏魔符頓時與那抹靈性水乳交融,在分離萬年之後,以如此神奇而不可思議的方式,重新聚集到同一個人的身上。
受了仙符召引,伏魔六劍熔煉成六色劍光,尾隨而至,水銀一般不由分說的,傾洩進丁原身軀,安家落戶。
伴著丹田悶雷似的轟鳴,暗蘊翠霞派上代長老精元的伏魔六劍,在“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引媒之下,亦如百川歸海,從此生死相依。
丁原毫無半點喜悅之情,他如墜熔爐,小腹處好像有一把烈焰在熊熊燃燒,明明真氣充盈,卻偏偏有一種疲倦力竭的感受。
他一路狂飆沖上千丈高空,白光漸漸散淡,仙劍猛烈顫動,拋飛出年旃元神。
一老一少皆是精疲力竭,在剛才一擊中耗盡所有力量,只好隨風飛舞,借著龐大的氣浪余勢,冉冉飄落。
“瞬嚓瞬嚓”,也不曉得折斷了幾株千年古松的粗壯樹枝,丁原的身軀猶如滾球似的,砸落在翠靈山一座無名有密林中。
他被摔得天星亂冒,五髒六腑幾乎移位,身上的衣裳,早被樹枝刮裂成一條條布不停晃蕩,那些傷口也再次震裂,淌出汩汩鮮血,但比起這些肉體上的痛楚來,丁原的心中卻滿是欣喜與激動。
他仰面倒在柔軟的枯葉地上喘息幾口,深深而又貪婪的,品嘗著翠霞山中那芬芳的草木清香,望著皓月中天,松濤如海,從沒覺過世界是如此的美麗可愛。
丁原體內的異狀漸漸退去,丹田逐步恢復了平靜,卻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他驀然發現,伏魔大陣中幾乎要了自己性命的八件仙寶,正冉冉盤旋圍繞在自己周圍,閃爍著柔和的光華。
丁原大是驚訝,回想剛才“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煉化的一幕,著實有些迷惑。
他並不曉得,都天伏魔符此刻已然化為仙家直元,蘊於丹田,六劍八寶本乃仙符護法,如今自然一並認主臣服,那伏魔六劍更是煉作劍芒,渾然同體。
當身體裡稍稍恢復了一點氣力,飛繞在身旁的伏魔八寶輕輕鳴響,各自凝煉成彈丸大小的形狀,鑽入丁原袖口裡。
丁原怔了一怔,竟似覺得這八寶,已成為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只要心念稍動,便可如使手足一般驅動。
他索性不去想其中緣由,拄著雪原仙劍,艱難起身,腦海中第一個念頭便是:“不知老鬼頭現在如何?”
忽然聽見左首五六丈外的草叢裡一陣婆娑,亮起一道青色的光影,年旃的元神上沾滿鳥獸的糞便和草葉,罵罵咧咧站起身道:“他奶奶的,摔下來也不揀個好地方,倒楣透頂,居然落進了糞坑。”一面罵,一面嗆出滿口血光,搖搖晃晃走了出來。
兩人幾乎是同時看見對方,彼此先是一怔,繼而不約而同指著對方狼狽不堪的模樣,大笑起來。
年旃邊笑邊咳,直感覺兩百來年,從沒有一刻有現在這樣好笑、這樣舒心開懷。
丁原也是辛苦的用仙劍支撐住平衡,不然怕早笑翻到地上。
他的眼睛裡連淚水都笑了出來,喘息著指住年旃道:“老鬼頭,你怎麼會是這樣?”
年旃毫不示弱的回敬道:“你小子又比我漂亮到哪裡去,鼻青臉腫,連塊完整的地方都沒有。”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宛如頑童一般大笑不已,若教別人看見,只當是深山老林中突然出現了兩個瘋子。
但他們卻全不在意,沉浸在劫後余生脫出生天的喜悅中,忘卻了勾心斗角、忘卻了爾虞我詐,用曾被遺忘埋葬的赤子之心,體味這一切的歡樂。
年旃惡狠狠盯著丁原罵道:“笑,老子叫你笑,等老子去了大雪山,看你還能笑誰?”
話音一落,兩人的笑聲也突然停頓,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的堵住。
密林裡沉寂下來,惟有風過松濤沙沙作響,在地面上搖曳出無數的影子。
年旃望著丁原,忽然意識到,很快就該跟這小子說聲再見,然後分道揚鑣,從此天各一方,或許永世再難相逢。
慢慢的,一種莫名的不捨,悄悄占據心頭,怔怔望著丁原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閉嘴無言。
沉默了許久,丁原終於打破了僵局,徐徐說道:“老鬼頭,既然你我已經出了潛龍淵,就該分手了。你去你的大雪山找雪魄梅心,我也要回翠霞再看上一眼。
“今後多多保重,少做些卑鄙下流的惡事,也好早日體悟天道,羽化飛天。”
年旃呸道:“你小子干嘛說的像生離死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沒了你小子在老子耳根旁邊吵吵,我還清淨許多。老子這就走了,娃娃你也要多當心些,那些正道人物個個表面道貌岸然,其實也沒幾個是好鳥,別被人害了。”
丁原微笑,點頭道:“放心吧,連你老鬼頭都沒能拿我丁原怎麼樣,何況別人?”
年旃乍聽以為丁原是稱贊自己,一轉過彎,才醒悟又是損人的話,吐了口唾沫道:“狗屁,老子可比那些偽君子強多了。”
他身形一晃,騰到空中道:“老子走啦,有事就到南荒來找我。”說罷,再不回頭,朝著密林上空飛去。
丁原目送年旃孑然遠去的身影,驀地感到這個稱著天陸的魔頭,竟是如此孤寂蒼老。
想那大雪山之行的凶險,比起潛龍淵也差不到哪裡去,誰也沒底敢說,年旃就一定能成功。
他回想起潛龍淵中的日日夜夜,一股熱血湧上胸膛,沖著年旃叫道:“老鬼頭!”
年旃的身子一震,回過頭來,凶巴巴的道:“你還叫老子作甚,別婆婆媽媽惹老子膩煩。”
丁原出奇的沒有還嘴,微笑道:“不如你等我幾天,等翠霞的事情了斷後,我便陪你去大雪山萬壑谷,一起會會絕情婆婆如何?”
年旃一喜,丁原的修為已不在自己之下,得他相助,奪得雪魄梅心的希望無疑大增,可他畢竟放不下老臉,嘿嘿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老子可沒求你。”
丁原暗笑,回答道:“是了,就算丁某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年旃怒道:“你當老子是耗子麼?”說著話,人卻回來了。
如此,兩人便在深山中隱居了十余日調養傷勢,恢復元氣。
等丁原帶年旃夜上坐忘峰,小樓邂逅和婉,其後所發生的事情不再多贅述。
至於鎮守潛龍淵外的羅和,由此遭受無妄之災,卻更非兩人所能知曉。
丁原口舌辯給,簡略扼要把遭遇說完,聽得曾山眉飛色舞津津有味,忽而憂,時而喜,抓耳撓腮,連連惋惜道:“這麼好玩的事情,居然也不叫上我老人家,丁原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丁原兩眼一翻道:“好玩?我把你丟到潛龍淵裡兩年試試那味道,到時候,你就曉得好不好玩了。”
曾山呵呵一笑,瞧見淡言真人獨自走了過來,立刻叫道:“老木頭疙瘩,是來找你寶貝徒弟麼?我老人家正和他說得高興,你待會再來。”
能給淡言真人起上這麼一個綽號,當真是曾山的本事,不過總算多加了一個“老”字。
淡言真人也不動氣,滿面肅容躬身道:“師叔,弟子是有緊要的事,跟丁原說上幾句,請師叔行個方便。”
曾山最怕的,就是像淡言真人這樣的老古董,老人不高興起身道:“有什麼緊要事非要現在就說,稍等一會,天就能塌下來?”
淡言真人又一躬身,沒有回答。
曾山無奈道:“好吧,就把丁原借給你說一會話。哎,老木頭疙瘩,我老人家能不能就待在旁邊聽聽,保證不往外說。”
淡言真人搖搖頭道:“恐怕不行,師叔。”
曾山哼道:“好稀罕麼,不聽就不聽。”後面半句:“反正我老人家有天耳通,一樣能聽著。”到了嘴邊,又急忙給咽了回去,須知說出去就不靈驗了。
淡方真人微微一禮,朝著丁原背後的皮囊道:“年先生,也請你回避片刻?”
年旃躲在皮囊裡不吱聲,只盼淡言真人忘記了自己,也好聽聽這老道士究竟要跟丁原說什麼,居然連曾山也不讓在旁。
這麼一給淡言真人叫號,他臉皮再厚也不能裝傻,只得御著冥輪飛出道:“當然可以,老子才不會像某些老家伙那般卑鄙無恥,喜歡偷聽別人的隱私。”
曾山一蹦三丈高,怒道:“年老鬼,你說誰卑鄙無恥、喜歡偷聽隱私來著?”
年旃可不怕曾山,渾不當回事的道:“奇怪了,我又沒指名道姓,曾老頭你跳什麼?”說著,冥輪一晃朝外飛去。
曾山追著叫道:“年老鬼,你別逃,有話說清楚!”
兩人一前一後去得遠了,淡言真人才道:“丁原,跟我來。”
丁原察言觀色,隱約覺得老道士的模樣有些蹊蹺,嘿然道:“老道士,你又擺什麼譜?”
跟在淡言真人身後一路出了翠霞觀,沿著清幽小徑走了良久,前面忽然出現一片開闊的空地,景色甚是熟悉。
淡言真人停住腳步,面色凝重,回過身來問道:“丁原,你可記得這是什麼地方?”
丁原環顧四周,回答道:“我怎會忘記這個地方,當年我初上翠霞,就是在這裡與你擊掌立約,從此投入翠霞派的門下。”
淡言真人嘴角露出一縷笑容,頷首道:“難得你還記得,可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帶你到這裡來說話?”
丁原笑道:“誰曉得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總不見得是要送我下山吧。”
淡言真人的身軀,在幾乎不可察覺中輕輕一震,沉聲道:“丁原,你可又知道在翠霞的這些年裡,你犯下了多少門規戒條?”
丁原一愣,不解道:“老道士,你忽然說起這個干什麼?”
淡言真人背對丁原,目光凝視天邊,緩緩道:“你修煉魔門心法、藏匿天殤琴,此為其一;結交年旃、任崢等魔門中人,有失正道立場,此其二;重傷耿照,與同道結怨,此其三;面壁期間偷逃下山,此其四;私戀姬雪雁,敗壞門風,此其五;大鬧碧瀾山莊以洩私憤,此其六;與姬欖械斗,同門相殘,此其七;肆意妄為,頂撞師長,此其八;動用平亂訣,忤逆犯上,此其九;幫助年旃,毀我翠霞伏魔仙陣,此為其十——”
丁原起初還努力保持平靜,到後來越聽越激動,他著實不能相信,這番話竟出自淡言真入之口,大聲道:“老道士,這些事,我的確都有干過!大丈夫敢作敢當,我絕不推脫。
“可若是別人這麼說,我丁原只當烏鴉噪舌,懶得理睬,為什麼偏偏是你這麼說,難道連你都信不過我?”
淡言真人的面容,深深抽動了一下,可惜丁原無法看見。他繼續用鎮定平靜的語氣,說道:“丁原,門規如山,你可明白?”
丁原激憤的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老道士,原來你也要我學盛師兄一般,為了什麼狗屁的門規和翠霞派的威名,明明被人冤枉了,也要打落牙齒往肚裡咽,可惜我丁原生來不吃這套,更是問心無愧!”
淡言真人說道:“丁原,從今日起,翠霞派的門規戒律,你也不必再遵守,以後更不會有人再拿這個來壓你。”
丁原怔了怔,迅即明白了淡言真人話中涵義,難以置信的問道:“老道士,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把我逐出翠霞派門牆,往後我便不再是你的弟子了?”
淡言真人消瘦的身軀佇立不動,只微微頷首示意。
丁原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懂了,一定是淡怒、淡嗔他們逼你這麼做,又或者是姬大胡子的攛掇,對不對?好,我這就找他們論理,他們憑什麼要趕走我?”
丁原越想越覺得一定是這麼回事,心中亮堂許多。
對他而言,只要這個決定不是老道士做出的,漫天陰霾都可散去,就算天塌下來,大不了當被子蓋就是了。
說完話,丁原轉身就想去找淡怒真人的晦氣,不料老道士沉聲道:“你錯了,這是貧道的意思,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丁原胸口挨了重重一錘,瞪著淡言真人的背影,雙拳緊握繃起青筋,極力壓制著沖動問道:“為什麼?”
他實在沒有想到,當自己死裡逃生回到翠霞,當自己力戰迫退紅袍老妖,與老道士重逢後,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如果早曉得會是這樣,還不如待在潛龍淵裡,沒有出來得好。
傷心、失望、驚訝、憤怒、不平、疑惑——各種念頭感受,一起湧上丁原的心頭,直覺著堵得他要爆裂開來一般。
不知道從何時起,在他內心深處,早把翠霞山當作了自己的家,把紫竹林當作浪子的歸宿,更在潛意識裡,將老道士視為自己父親一樣。
無論生或死、無論走到哪裡,丁原都會有一種根的感覺,都會想到在翠霞山坐忘峰的紫竹林裡,有一個不愛說話的老道士,關懷注視著他。
在失去雪兒後、在暗無天日的潛龍淵裡,只要想起這些,都可令他升起一絲溫暖。
可如今,就連這也要被人無情的奪走,而做出決定的人,又恰恰是眼前的老道士!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丁原叫道:“我不相信你剛才說的那些狗屁理由,是你的真心話,我不相信你也會是那種迂腐虛偽的老古董!
“不然,你當年就不會結交羽翼濃,更不會救我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