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兆軍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Z州市人民醫院的,但這一刻,陳兆廣已經進入了急救手術室,手術室門上的燈亮了起來。
陳兆軍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痛苦地將頭埋入膝蓋,雙手深深地插進凌亂的頭髮中,渾身輕微地顫動著。他很懊惱,如果自己不跑去拉開窗簾,二哥就不用遇難;如果自己當初堅持不來福建,就不會出現兩兄弟和范建撞上的機會,二哥也不用遇難;如果自己當初在雨城的時候不插手走私的事,自己就不用被范建記恨,那麼二哥就更不會因此而遇難;如果自己不是重生過來,二哥現在肯定生龍活虎地精神著……;期。總之,陳兆軍深深的自責著,恨不得挨槍子的人是自己。
如果給陳兆軍一個選擇,他寧願不重生!他重生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彌補前世的一些遺憾,為了能夠讓家人活的更好,更幸福。說得更直接一點,陳兆軍重生之後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自己的親人們,幫助自己的親人們去完成他們的心願。也只有這樣,大家才能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一直一來,陳兆軍都在往這方面努力著,而且一直都能獲得相應的成功。但是這次,意外發生得太快。讓陳兆軍一下子懵了,使得他腦子裡反覆地衡量著重生過來的得失,思考著重生過來是對是錯。
目前所發生的這一切。至少都是因為他重生地關係,才會發生這一系列事情的。如果陳兆軍不重生過來,就不會帶動陳兆平學習,陳兆廣也不會悶悶地加入到努力學習的行業。沒有這些,陳兆廣根本成為不了情報人員。陳兆軍記得很清楚,陳兆廣在自己重生之前,大學畢業以後,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地政府工作人員。雖然生活不是很寬裕,但至少他還好好的活著,精神上沒有什麼壓力。可現在呢?……
陳兆軍知道,陳兆廣從小到大雖然都不愛說話,但是他們兄弟幾個的感情可是非常深的。陳兆軍相信,不管是他們誰(包括陳兆軍自己),在同樣的環境下都會毫不猶豫的出來為兄弟擋子彈。可是,這個情況又有誰能接受?……
就這樣,陳兆軍在手術室門口一等就是十幾個小時。焦慮、不安、祈禱、憤怒,許多的東西焦灼在一起,他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停地來回踱著步,每隔幾秒鐘,他都會看著那顯示正在進行手術的燈。他盼著那盞燈趕快熄滅,可是他又怕它熄滅,誰也不知道這盞手術燈熄滅後會帶來什麼樣的消息。整個過程,他都不吃不喝不睡,就這麼一直等著。陪同他一起的還有幾個陳兆廣聞訊趕來地戰友。以及Z市的市委書記楊榮松,李市長等人,所有人在擔心陳兆廣的同時。也都為陳兆軍現在狀況擔憂著。他們知道,如果來的是壞消息。陳兆軍現在的情況一定是堅持不住地。但是對於他們的勸解,陳兆軍根本聽不進去,最後就只好這麼一起等著。
終於,手術室的燈滅了,主刀醫生走在前頭,陳兆廣被緩緩地推了出來。陳兆軍趕緊衝上前去,擋在醫生面前,一臉期待地望著陳兆廣地病床,問道:「醫生,我哥哥怎麼樣?危險麼?」
「手術很成功,但目前傷員仍未度過危險期,還需要繼續觀察!」主刀的醫生忙了這麼長時間,自己也快堅持不住了。再說還要寫醫囑,他實在是沒有精神再說什麼了。陳兆軍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連忙謝著醫生,將他讓了過去。
陳兆軍則趕緊跟上陳兆廣的推車,臨到危重特護病房的時候,當班的護士阻止了他們。病房內的環境需要保持無菌狀態,所以不能讓他跟進去,陳兆軍只能繼續在門口等候著……
十幾個小時轉眼又過去了,除了來來回回的醫護人員,就只有陳兆軍不吃不喝也不睡,完全像個傻子般的在門口守著,在危重特護病房門口看著醫生護士們忙乎。
陳兆軍此事處於極度矛盾中,他有時希望時間能過得快點,又是希望時間能慢點過去,一分鐘不知道要看多少次表。因為醫生在早上告訴他,如果陳兆廣能熬過今晚,到明天早晨的話,那就應該度過危險期了。陳兆軍很想再看到生龍活虎的陳兆廣。可是又很擔心他熬不過今晚,所以陳兆軍地情緒非常不穩定,如同在手術室門口一樣,來回折騰著自己……
周圍的陪同人員已經換了一批,所有人見到陳兆軍這個不吃不喝不休息的模樣,都覺得不忍心。可是無論怎麼勸說,陳兆軍根本就聽不進去,只有那麼一兩次,因為陳偉雄把電話打到醫院來了,或許是聽到了陳偉雄地名字,陳兆軍才有了點反應。不過,一掛完電話,陳兆軍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樣,有時候甚至連電話都忘了掛。
凌晨時分,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十個小時,眼看就要天亮了,陳兆軍地情緒越來越不穩定,不停來回走動著,時不時的看一下手錶。目光也始終離不開病房門。這時候,張佳梅來了,她是一接到消息,馬上趕來的。為了趕時間,是由李冰開著陳兆軍的洪都斯巴魯,從北京連夜趕來FJ的,中間除了加油之外幾乎沒有停息過,花去了整整一天一夜時間才趕到了FJ。
「你二哥他怎麼樣了?」病房外的走廊十分安靜,張佳梅來到陳兆軍旁邊,語氣很平靜的。就如同病房裡的病人是她看護地病人一樣,小聲的問著陳兆軍。
此時,陳兆軍正望著病房門發著呆。根本沒有察覺旁邊有人。突然聽到張佳梅的聲音,陳兆軍原本呆滯地目光瞬間轉投過來。進入他眼簾的,是張佳梅那憔悴而又蒼白的臉,以及那一雙不知道哭過多少次的通紅雙眼。在張佳梅詢問的目光下,陳兆軍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三十個小時以來,不管有多少人勸解自己,他都無動於衷,其實他心裡也很想找一個宣洩的途徑,但是他根本沒這個機會。他想哭,但是這裡的環境和人物根本讓他無從哭起。他只能這麼強壓著心裡的焦慮等待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緊張等待的心有多疲憊,才知道經過三十多個小時不安地心有多麼需要安慰。現在,親人來了,陳兆軍一直都壓制的焦慮和痛苦終於找到了宣洩口。眼淚。很快就從他雙眼落了下來。「媽!
軍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隨著眼淚的滑落。他就像崩坐在了條凳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陳兆軍從來不認為需要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掩飾自己的感情。便一邊落淚,一邊輕聲哽咽地回答道:「媽,二哥是昨天……地……
受到陳兆軍的感染,張佳梅的眼淚也掉落了下來,連忙撫著陳兆軍地頭髮說道:「我的老兒子啊,你要堅強一些,你看看你現在……樣確實可怕,凌亂不堪的頭髮如同泛黃的枯草一般,憔悴的臉頰毫無血色。蒼白得如同患重病一般,發紫的嘴唇顏色跟雪白的牙齒成了鮮明的對比,而他那佈滿血絲的雙眼。已經通紅得令人不敢直視。這模樣,誰看到都覺得是病入膏肓地表現。張佳梅是看二兒子來了。但先讓他看到的卻是淒慘無比的老兒子,這讓她更是揪心不已。
「媽!」陳兆軍擦拭去眼淚,抓著張佳梅撫摸自己頭髮地手道:「媽,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二哥他就不會出事!你打我吧,你懲罰我吧!」說著,陳兆軍落著淚,拿起張佳梅的手往自己臉上抽。陳兆軍心裡真是悔恨不已,他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地過錯,他現在希望陳偉雄就在身邊,也許父親會責怪自己,打罵自己吧。其實,陳兆軍現在是經過了長時間的焦慮,頭腦有些不清醒了,否則,以他對陳偉雄的瞭解,肯定不會這麼想。
張佳梅緊緊的抓著陳兆軍的手流淚說道:「我的老兒子啊,這事不怪你,看開一點,用不著怪你自己!這都是我這個當媽的錯,當初就應該阻止你爸,不讓你來FJ。如果你不來FJ的話,就碰了。」
「媽!我好後悔,我……:.張佳梅的懷中,輕聲抽泣了起來,一邊還哽咽道:「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二哥他不會有事。該挨槍子的人是我啊……這裡不是病房門口的話,相信陳兆軍此時已經失聲痛哭起來了。
李冰也同樣通紅著雙眼,含淚拍了拍陳兆軍的後背,無聲地安慰著。
周圍還在陪同的領導們也都悄悄地擦拭著眼淚,畢竟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太感人了。
兩母子不知道哭了多久,陳兆軍的情緒才稍稍穩定了下來,並斷斷續續地將陳兆廣受傷時的情況告訴了張佳梅。畢竟,張佳梅曾經是軍醫院的護士,或許能從中分析到一些陳兆廣的傷勢。
「兩粒鋼珠打進肺部,一粒鋼珠打在了脊椎骨附近……」張佳梅在重複著陳兆軍的話後,當場呆了。以陳兆廣這種傷勢,特別是靠近脊椎骨那一粒鋼珠所造成的結果,萬一碰上了神經,很有可能就算救治好了也會落下疾患,甚至很有可能下半身直接癱瘓不能行動。不過,張佳梅看到陳兆軍憔悴的神情,不忍說實話,便安慰道:「沒事的!這些傷都沒什麼大礙!」說這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眼淚又一個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陳兆軍經歷過後世,又何嘗不知道這種傷勢的後果呢。不過,他一直都在試圖欺騙自己,告訴自己陳兆廣肯定會沒事,雖然他潛意識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
「請問是張佳梅同志嗎?」一個武警裝束的中年人走到兩人面前,非常禮貌地問道。
張佳梅連忙擦拭眼淚,站起身道:「對,我就是!」不管這麼說,都是穿軍裝的人。雖然對方穿的是武警制服。
那中年人行了個軍禮,等張佳梅還禮後說道:「我是Z州市第一武警支隊的支隊長,是我們支隊的同志主要負責保護陳兆軍同志的安全。」支隊長自我介紹完,又一臉歉意地說道:「真沒想到出了這個事,對於這件事,我們武警支隊有很大的責任,是我們的戰士疏忽了,我們會為此事負責任的!」在醫院,還一直有一大群武警在對陳兆軍進行著保護,上頭的撤離命令沒下來,現在有出了這樣的事,他們更是半步都不敢離開了。
「哦!」張佳梅沒有回答具體的內容,只是應了一聲,表示她聽到了。這會,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了。
「是這樣的,在來醫院之前,我們支隊發現陳兆軍同志攜帶有配槍,這是以前我們不知道的。按照正常程序,是必須查看持槍證的。可是,陳兆軍同志當時的情緒比較激動,並沒有向我們出示持槍證,我們只好用武力強行將配槍奪了下來。到後來,我們也問清楚了,陳兆軍同志是擁有持槍資格的。不過,這兩天陳兆軍同志的情緒一直都不穩定,大家都不太放心,所以我們沒將配槍還給他。您是陳兆軍同志的母親,又是軍人。因此,我想這槍現在暫時放在您這裡比較好一些!」支隊長掏出陳兆軍的配槍,遞到了張佳梅面前。
「謝謝!」張佳梅因為陳兆廣的事擔憂著,什麼事情都不想理會,完全是機械般地接過配槍,機械般地回答道。
一邊站著的李冰一看這個情況,連忙從張桂梅手裡接過陳兆軍的配槍,放到了自己的包了。支隊長已經知道了李冰的身份,對這到是沒說什麼。
支隊長見她的模樣之後,認為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便勸慰道:「張桂梅同志,您放心,小陳同志還這麼年輕,正是最有活力的時候,應該不會有問題的。」說完,他不管張佳梅的回答是什麼(其實他是沒法面對這個母親了),行了個軍禮之後,又來到了陳兆軍面前。這次,陳兆軍終於站起來面對他了,讓他不會沒辦法說話。
「陳兆軍同志,對於陳兆廣同志的事,我們深感遺憾。不管怎麼說,我們武警支隊都必須要對此事負責!我們也同樣為我們因公負傷的陳兆廣同志的情況感到不安!還請您原諒」說完,他對陳兆軍行了個軍禮。結果,陳兆軍只是瞟了他一眼,又繼續盯著病房門發起呆來。
其實大家都知道,做為軍人,就要有時刻為國家犧牲的準備,可是這話說起來容易,要是事情真的落到了自己親人的身上,同樣是很難面對的。
支隊長在這幾天已經不知道碰了多少次鼻子了,這次能看他一眼,已經算是有進步了。不過,支隊長也不會去抱怨什麼,畢竟這事情確實是他們支隊負責,在他們支隊的負責範圍之內發生這種事,也該他們承擔。而且,如果換成是他哥哥遇到這種事,說不定他比陳兆軍還要沒禮貌,直接抽腳就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