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風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訟師
    「無妨,慎兒,其實任何的條例措施只要是人制定的終究是有缺陷的,這也就是為什麼良法在貪官手中依然能夠成為盤剝百姓工具的原因!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既然事到臨頭,你就用我們早已商定好的『對策』來應對,再過兩天疏浚西湖築堤的工程就基本上完工了,剩下的無非是種樹栽花之類的掃尾工作,這用了這麼多的廂軍的,正好就地轉化成工程兵,對外便叫『杭州工程集團』!」儘管王靜輝和李慎的心情是一樣的,沒想到自己這張臭嘴是說什麼來什麼,過事到臨頭再怎麼說都是無用,若是連自己的陣腳都亂了,那李慎該怎麼辦?!

    「老師,學生以為還是先要將這一萬廂軍全變成工程兵,從中抽取兩千先組建類似楚州那樣的押火保鏢的鏢局,這樣更加穩妥些!」李慎從旁說道。

    「呵呵,慎兒這個想法錯,至少鏢局是鐵定賺錢!」王靜輝笑呵呵的說道,李慎的一點一滴的進步他都瞧在眼中,以往跟隨在自己身邊也曾經有意識的鍛煉他,過現在人家可是大宋新科狀元了,也該自己學著走路了,在自己的護翼下李慎雖然平穩,但終究還是個木偶,這可是是王靜輝所樂意見到的。

    轉天農田水利法在兩浙路即將試行的消息在剛剛發行的第二期《杭州商報》上刊載,並且後面有杭州知府對農田水利法的詳細說明。說起這份《杭州商報》,這絕對和王靜輝沒有一點關係,這是杭州商會發行的,若說兩者有關係,無非是杭州商人看到王靜輝所辦的《大宋明鏡報》受到了啟發而已。

    《杭州商報》雖然僅僅才發行了兩期,但其是由杭州商會所運作,連報紙發行也是杭州的印刷巨頭楚氏、燕氏、錢氏聯合承接的,以往江浙的這三家印刷巨頭在大宋印刷業中是毫無疑問的第一。但王靜輝地商務印書館依托鉛活字印刷機,以很短的時間便迅速壯大起來,後由王靜輝和韓琦的商議後,便以長江為界形成南北對峙的狀態。

    雖說這三家昔日大宋印刷業霸主現在敢跟王靜輝作對,但心中對商務印書館還是耿耿於懷的——商務印書館的生意雖然沒有滲透到江南,但《大宋明鏡報》和《梅雪》卻是由商務印書館直接在江南發行的,這讓這些江南同行格外扎眼。

    在杭州商會組建後,這三家巨頭便找上李管事。表達了他們要辦報紙的想法,希望李管事能夠在駙馬那裡先通通氣,試探駙馬地口風。過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王靜輝僅沒有反對他們辦報紙,還將這三家的代表請到了家中一起商議了報紙的事情。

    王靜輝對報紙寄予了很高的期望,雖然大宋目前只有他一家《大宋明鏡報》,但他還是希望大宋能夠多幾份報紙,在杭州的印刷商人找上門來試探他的口風後,他立刻意識到這將會是一個機會——杭州商人缺錢。並且在本地和兩浙路有著極為強大的影響力,他們完全有實力辦一份報紙。

    鑒於這裡地特殊情況,王靜輝建議他們辦報紙的時候,在內容上偏向商業,這僅符合杭州現在日漸興盛的經商之風,也是為了能夠形成良好的商業循環——以廣告來保證報紙的生存。

    這三家管事的代表聽後眼前禁一亮——杭州地理位置離政治中心汴都開封比較遠,論門路也沒有商務印書館的硬,若是走和《大宋明鏡報》一樣的路子難免是要處於下風。況且是每個人都能夠玩得起政治地,他們商人更是要小心謹慎,莫談國事,避開暗礁為上。要是走商業化的道路,杭州有這個基礎,若是辦好了也會開出一條新的道路,這也避免和駙馬的《大宋明鏡報》撞車,雙方都和氣生財各取所需,這可是一件美事!

    三家代表在其所屬的集團中地位低。但也還沒有到立刻拍板的地步,過王靜輝的一些建議是非常中肯的,經過他們的轉述,三家真正地主事之人合議了一次之後便決定辦報方針,大宋的第二份報紙《杭州商報》就此誕生。《杭州商報》是杭州商會來出資的,各家可根據需要來付費刊登廣告。發行量雖然比較少僅僅才兩三千份,但成本低廉,到也能夠過得去,最重要的是這份報紙找對了路子,杭州商會對此期望很大,這也算挽回了江南沒有報紙的遺憾。

    雖然農田水利法與商業沒有很大的聯繫,但杭州知府親自出面讓他們來宣傳新法條例,他們哪裡敢給這個面子。況且新法條例牽扯很大,在這一期地《杭州商報》中說定能夠將銷量推高一截。

    幾天之後,疏浚西湖的主體工程基本上已經完工,杭州廂軍鏢局率先成立,人數有兩千多人,他們還是持有廂軍的武品,其規格制度完全是按照楚州廂軍鏢局所建立。杭州因為是大宋皇家海運南方航線的中心,所以貿易推動商業走向繁華,中間來往的貨物金錢數量巨大,為了保證安全,選擇鏢局是最好的選擇。廂軍鏢局雖然是由廂軍轉化而來,個人素質也許沒有以前那些老牌鏢局這麼高,但由於手中持有的是廂軍裝備,這是普通鏢局所具備的,加上收費低廉,所以受到來往杭州販貨地老闆的歡迎。由於經濟發達,保鏢這塊的買賣可是一家能夠吃得掉的,所有的鏢局都有自己的客戶群,所以並沒有引起激烈的競爭。

    剩下的八千廂軍除了有一千多人還要繼續進行工程的掃尾工作,其他的人都被編入了杭州工程商號。過這廂軍所成立的工程商號並沒有立刻投入市場,李慎拿這些人先去修橋修路。杭州商人想要在這五萬畝土地上謀取最大的利益,就必須要盡心開發其中的三等地,中間少了要興建各種房屋、道路、橋樑,這麼多的工程可是僱傭農閒時間的農民所能夠在短時間內解決的,正好這七千多廂軍暫時有了活幹。

    尤其是王靜輝在設計開發西湖邊上這五萬畝地地時候,就明確的要用水泥來充當主要建築材料,廂軍工程商號為此專門建立了同時五百人開工的水泥製作作坊。還有燒製紅磚以取代現在廣為應用的青磚,以滿足原材料的需求。王靜輝的這一設想使得水泥在這個時代迎來了第一次大規模應用的高潮,一時間西湖周邊熱火朝天,乾淨堅硬的水泥路面從杭州城一直延伸到杭州商人地「經濟開發區」。而李慎在考察了水泥和紅磚應用之後,便下令在他做治下的杭州地界上興修水利、道路、橋樑都要廣泛採用水泥,廂軍工程商號儘管再次擴大了作坊的規模,但一時間所生產的水泥和紅磚還是供應求,這廂軍工程商號盈利已經是板上釘釘。

    李慎接到朝廷即將在兩浙路試行農田水利法的旨意之後。並沒有急著將此法真正實施,反正現在各地都是水稻收割的季節,就算要興修水利也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趁此時間,《杭州商報》、《大宋明鏡報》江南增刊都長篇累牘的介紹農田水利法地各項條文,坊間甚至專門印刷了許多小冊子進行宣傳。

    最讓王靜輝大跌眼鏡的是這個時代居然有專門的學校來學習朝廷律法!他和李慎這麼大張旗鼓的宣傳農田三水利法原本就沒有安什麼好心,只是想讓百姓來衡量一下農田水利法對自己生活的影響,到時候廂軍工程商號在正式運營的時候好收錢代勞做些思想準備,沒有想到有些學校已經將農田水利法印成冊子。專門叫人學習上面的條文,這禁讓王靜輝大開眼界。

    在儒學一統天下的時代,能夠出現這樣專門學習朝廷律法地學校是極為正常的,這都是因為儒家嚮往的「無訟」,這與學術潮流符的學校卻是在和儒家傳統對著干——專門培養類似訟師一類的人物幫別人打官司!在仔細瞭解之後,王靜輝才知道這些「法律學院」鬧了半天是見得光的,雖然官府曾經屢次查抄,但還是擋住這種學校的存在。

    李管事經營生意走南闖北所見過的稀奇事極多。王靜輝在向他請教後才知道他眼前的杭州還算什麼,最牛地便是江西,人家那裡這樣的學校就如雨後春筍一般遍地開花,甚至一所學校中居然能夠聚集幾百人來學習律法,而且還有模擬辯論,那場面才叫一個壯觀!

    「是吧?!」王靜輝心中暗暗的笑道,過這可是李管事年輕的時候親眼所見,他完全相信李管事的話,但是這也有點太離譜了吧——宋朝是儒學最為興盛的時代。就在這麼一個信仰「無訟」儒家最為興盛地時代中還有這麼多原始「訟師速成學院」,這也未免太過好笑了點。

    王靜輝知道春秋戰國時代的百家爭鳴中有一個學派是家,裡面的鄧析、公孫龍便是這個學派中最為出的人物,其中尤其是鄧析聚眾講學,專門學習傳播法律知識,還替別人打官司。這個鄧析很可能便是中國土生土長的訟師鼻祖,至於後世清末民國乃至改革開放後的中國的律師都是基本上受西方法律教育成長起來的,雖然也是訟師地同行,但在淵源上就差的太遠了。

    過王靜輝卻知道這家雖然位列「百家」之中,但卻並非如同儒家、道家、法家等這些傳千古的學派所那樣顯赫,後世的人若是沒有讀過專門的作品,可能根本就知道還有家學派的存在,這完全得益於自己來到這個時空後。那恐怖的記憶力配合「無書讀」的精神才讓他知道了以前他所知道的東西。同時家學派的發展是命運多桀,儘管在春秋戰國百家爭鳴時代,家的鄧析依然被執政子產所殺,這都是因為訴訟活動與社會所相容。

    其實學就是類似西方邏輯學的一種學說,無論是死去的鄧析還是剩下來的公孫龍、惠施甚至還有墨子,在他們的努力下學一度被發展到一個很高的水平,但令王靜輝遺憾的是這種相當具有科學精神的學說卻同時遭到了儒道兩家地雙重攻擊。

    在中國古代,打官司首先要向官衙呈遞訴狀,陳述案情。由於普通百姓大多識字,無法用文字來表述案情,於是就只好請那些掌握一定的法律知識,瞭解訴訟的基本程序及其堂奧的人來幫助。在當時,如果沒有懂法律的人給予幫助、指引和交涉,普通人要進行訴訟將很困難。儘管王靜輝在後世所看到的古裝電視劇中有少民眾攔路喊冤和擊鼓鳴冤的場景,但是按照古代訴訟制度的要求,告狀要先寫狀詞。沒有狀詞,案件將被受理。可是寫成被官員認可地狀詞並非易事。即使案件受理如何與衙門打交道,對於那些「足未嘗一履守令之庭,目未嘗一識胥吏之面,口能辯,手能書」的鄉野村夫和市井百姓來說,無異於登天之難。因此,普通民眾進行訴訟要尋求別人的幫助便成了常態。久而久之,這些專門幫助別人進行訴訟的人就從社會中相對分離出來,成了專門的一種行業。這便是「訟師」。

    鄧析被子產所殺,這似乎預示著幾千年當中其徒子徒孫的坎坷命運,訟師往往是仕途落魄,為求生存之人,社會評價甚低,亦為法律承認。訟師是非法的,為政府所嚴禁,,一經查出。便要治罪。以刑去刑、追求無訟是中國古代傳統訴訟文化的基本精神屬性之一。訟師地活動恰恰與統治者的息事寧人、追求禮讓的無訟觀念相違背,所以中國古代歷代統治者都嚴禁訟師的代理活動,把訟師蔑稱為「訟棍」,認為他們是「挑詞架訟、搬弄是非」之徒,認為他們憑借其如簧巧舌常常「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是非無度」。統治者對由訟師控制訴訟的狀況感到安,官府對於訟師的痛恨。可想而知。因此,這個時代對於鼓勵慫恿他人興訟或代為擬寫訴狀的「訟師」,僅發動社會輿論對之大加撻伐,更是在法律上設專條予以打擊。這還算完,王靜輝瞭解到對於撰造刻印傳授訴訟的書,「照淫詞小說例,杖一百、流三千里」。訟師被國家認可,沒有法定地權利,既能在訴狀上署,也能直接參與訴訟。屬於「地下」職業。這也決定了他們的社會地位很低,沒有任何政治上的出路。

    訟師的地位之低下實在是讓王靜輝目瞪口呆,尤其是他在以前生活的時空中少年時就看過周星馳所言的電影,還有眾多港台片中訟師的光輝形象,甚至一度有過要學法律當律師為民伸冤的想法,但這個時候事實卻告訴他這個時代的「律師」地位僅比上伎術官遠。照這麼看隨時還有掉腦袋地可能性,這大大顛覆了他「一張利口行天下,洗盡百姓白冤」的理想。後世的律師都要力爭在前面加上一個「大」字,而現在的訟師卻根本見得光,都是開著書鋪做掩護,就是這些學校因為害怕官府來抄沒也是沒有定所,即便是在李管事嘴中開這種「訟師速成班」最火的江西也是如此。

    王靜輝沉默了,他想到歷史上王老頭兒發動的變法。雖然動機是好地,但中間的那些貪官污吏和政治投機分子卻借此機會來欺壓百姓,難怪只有大臣的奏章說什麼「百姓便,乞罷新法」,卻沒有關於訴訟案件增加的現象,原來這個時代的「律師」早就被他們給收拾乾淨了。

    雖然宋朝以文章教化立國,但在這個時代能夠讀書受教育畢竟還只是少部分人,和廣大的人口基數相比根本就成比例,甚至是整個一個大家族才有能力供應少數幾個族人來受教育。就是這樣的教育條件,百姓的權益若是受到了侵犯寫出狀紙就會得到伸冤。儘管訟師有些行賄受賄地良行為,但這總比沒有強的多,在學術上王靜輝可是一個儒家,儘管士林中人因為王靜輝質疑經典而被冠以經學大師的頭,但這傢伙對儒家是徹頭徹尾的信任,在加上後世的一些樸素的法律思想,王靜輝認為訟師是非常有必要存在的,當然訟師這個行業是需要嚴格規範才行。過話雖這麼說,但要想改變訟師的地位可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就連伎術官員地位問題,他才剛剛爭取到一個主動地位,要提改變還遠著很,訟師就更用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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