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本書是一部貫穿今古,上自晚周,下迄五代的通史,雖然本書還沒有全部寫完,但大致的輪廓已經出來了,記敘了從戰國時期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至後周世宗顯德六年總共一千三百六十二年的歷史……」王靜輝在草地上坐著,手中拿著一本書悠閒的對旁邊的小趙煦說道。
現在的時間對於王靜輝來說是非常愜意的,夫婦兩人每隔幾天就要被曹老太太召進宮一次,曹老太太和太后見的是蜀國公主,而他則是要和皇帝趙頊私下對一些國家大事進行討論,當然也有像現在這樣悠閒的坐在皇家園林當中給小趙煦講故事。
現在的讀書人都是信奉「十年寒窗,磨穿鐵硯」的態度來學習或是治學,這份刻苦勁實在是讓已經見識過後世高考一族的王靜輝所佩服,可惜他卻並不贊同這樣的學習方式——一幫書獃子就是引經據典,但那是達成目的的一種手段,沒有自己的思想就沒有目的,手段再好又有何用?
毫無疑問,就如小趙熙所表現出來的天才一般,他還只是五六歲的孩子,但卻接受最為嚴格的訓練,整天都是在書堆中隨著幾個宮廷老師度過,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非常悲慘的。王靜輝的到來讓小趙熙的生活打開了另外一扇窗戶——可以不用拚死命背書,只用聽故事便可以長見識,當然少不了也要背一些東西,但總比不分主次的背那些大部頭的經典書籍要好的多了。
在看過小趙熙的生活後,王靜輝乾脆將他從書房的書堆中解放出來,畢竟一個孩子將來就算是要當這個國家的最高元首,再怎麼嚴格地訓練也是擋不住其童心對外面花花世界的憧憬。無敵龍會員健康一生整理
「堵不如疏,真正地學問不是從書齋中就可以學到的,應該讓他的視野更加開闊。我大宋的儲君應該胸懷天下。志向高遠,而不是一個只會讀死書的書獃子!」王靜輝這麼和皇帝趙頊解釋道。
趙煦的年齡還小。但他所表現出來的那份天賦就已經鋒芒畢露,這也是王靜輝決定提前介入的原因——三歲看到老,雖然沒有這麼誇張,但王靜輝也不希望當他接手的時候是一個小書袋,那樣再來糾正可就太晚了。
為了教導趙煦的功課,王靜輝將司馬光地《資治通鑒》當成教材,用講故事的方式來給未來地皇帝同時也是他的外甥傳授歷史的經驗。也許趙煦年齡還小,還不能夠完全理解書中的「臣光曰」,但在書中所描寫的枯燥的故事在自己的姑父嘴中變成了一個個生動的故事,而書中所記述的歷史人物。善惡美醜都一一活靈活現地表現在他地眼前的時候,小趙煦的學習動力就更足了。以至於他在勤學方面變成了他父親的一個翻版——學習刻苦,非常愛讀書,往往是現在地皇帝趙頊專門下令讓人提醒皇子吃飯——數年前英宗趙曙也是這麼做的,不過現在換成了自己的兒子。
小皇子趙煦現在雖然不是皇帝趙頊唯一的兒子,但他卻是皇帝的長子,如果能夠順利長大的話,那大宋的皇位在現任皇帝百年大行後必然是屬於他的。就是這麼一個地位尊崇的皇子,王靜輝居然敢把他帶出宮,在正月十六的時候到距離汴都七十里的小村莊中和農戶一起吃飯生活了六天。
王靜輝和趙煦的身份是隱瞞成外地商人父子。盜名了錢後便在農戶家住下。至於他們的護衛則自己想辦法在周邊的客棧和民居中湊合一下。在這裡小趙煦有生以來頭一次見識到大宋最底層百姓的生活,距離汴都這麼近的地方,居然還有人過年吃不上肉。為了照顧趙煦的身體,王靜輝特意拿出錢來交給農戶弄來一些肉。免得飯菜過於粗糙不利於趙煦的身體發育,不過沒有想到的是農戶買來的居然是豬肉。這個時代最主要的肉食還是羊肉、牛肉,至於豬肉則被人稱為「髒豚」,只有最底層的百姓才會吃。
王靜輝見此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在趙煦驚訝的目光中挽起袖子親自烹飪豬肉。莫說趙煦這個大宋儲君,就是只要家中稍微富足一點的家庭也不會吃豬肉,而王靜輝烹飪豬肉的手段卻顯得那樣地嫻熟,直讓趙煦看得目瞪口呆,不過他也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豬肉,而且……味道非常的不錯!
更加令趙煦震撼的是他們所寄居的農戶家中的家主左手小拇指斷了,本來以為是勞動時候的意外傷害,但王靜輝看過之後深思了半天不由得想起了什麼,便出言詢問,果然那名農夫是為了逃避保甲法而斷了自己的小拇指。本來到這戶農家不過是為了讓趙煦體會一下下層百姓的生活困苦,但沒有想到會碰上這種事情。
王靜輝也正是地斷指才想起歷史上百姓為了逃避免役法和保甲法所想出的絕招,他本來以為經過自己的干預,王安石的新法已經開始發生變化,至少為禍不會如歷史上那麼嚴重了,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太小看變法所引起的社會陣痛了,這還是離汴都不遠的地方,算起來還是開封府和京畿路管轄的地面,而此時在開封府坐鎮的是韓家兄弟的韓維,此人的人品和風骨和他的兄弟韓絳完全不同,還是非常值得王靜輝稱讚的,但是就是在這麼一個不用對王安石阿諛奉承的韓維管轄的地面上還發生這種事情,其他的地方更是不用想了。
小趙熙聽過事情的原委之後幾乎被驚呆了,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從來沒有過過缺衣少食的生活,而農戶自殘身軀的做法更是讓他感到不寒而慄。
「你應該還算是幸運的了,能夠自殘身軀逃過保甲法而沒有受到官府的追究,應該是給底下的衙差送過好處了吧?」王靜輝沒有理會旁邊的趙熙,淡淡地問農戶。
那個漢子憨厚的笑道:「這位先生猜地可真準!小人和那前來催討的衙差有點姻親關係,這主意便是他出的,然後便可不受保甲法所制。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用這種方法的,有些人雖然像我這樣自殘了身軀。還是一樣要被官府抓去服保甲法的。甚至是被抓到獄中蹲上幾天也說不定!」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服保甲法呢?這樣就可以免去斷指之痛啊!」小趙煦用稚嫩的童音說道。
「若有活路誰還願意斷掉自己的手指?本來在太平年景中收成也勉強交了稅錢。但去年雨水少,地是的莊稼也是收成少了許多,勉強交了稅錢之後再碰上這保甲法,哪裡還有錢去交?家裡面只有大兒子還勉強能夠跟我下地幹活,這保甲法又要求在農忙的時候去參加保甲,就靠大兒子一個人哪裡能夠忙得過來?沒有辦法才斷掉自己的手指,兩個人忙活了一個秋天才勉強將糧食打上來繳稅度日!」家規有些淒然地說道。
「鄰村有個秀才,考了多年也沒有個出路,但是人家腦袋活絡,到汴都的華英書院去學會計。三四年後便被興國銀行給錄取當個會計,結果人家一個村地人都跟著受益。比我們這個村好多了!」家規的大兒子羨慕的說道。
小趙煦看看王靜輝,因為他知道興國銀行其實就是自己姑父開辦的,問道:「到興國銀行當會計怎麼會一個村的人受益呢?」
「小王駙馬是咱大宋老百姓的福星,知道百姓生活困苦便想法給條活路。像這種牛虻不好的年份,興國銀行會借貸給急需用錢的百姓家,交的稅也很低,百姓負擔地起。但是聽說今年河北那裡大旱,興國銀行地錢調往河北去賑災了,所以在這些受災還不是很嚴重的地區借貸的錢便少了。也不容易借出來。那個售票的秀才是興國銀行地會計,便給本村人行個方便,把錢貸出來來就會今年的稅糧,所以他們才有錢交保甲錢,我們村可就沒有這個福報了!」大兒子說道。
「除了興國銀行之外。天下不是還有很多錢莊麼?再說工商銀行也不可以麼?」小趙煦知道地事情還真不少,這倒是讓王靜輝刮目相看。畢竟才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能夠知道這麼多事情也算是難得了。
「其他錢莊都是要抵押的!而且和興國銀行不一樣,這工商銀行雖然也是小王駙馬創辦,但在裡面的股份並不多,說話還不能做主,再加上工商銀行提供借貸的主要是商戶,農戶人家是不願意涉足太多的,所以工商銀行在這農村中貸出去的錢很少,就算是貸款,要求和其他大錢莊要求一般無二,都是需要抵押的!」農戶的大兒子說道。
「興國銀行難道不需要抵押麼?那樣農戶逃了怎麼辦?」趙煦好奇的問道。
「這興國銀行可和其他錢莊不一樣,農戶同樣是用自己的田地抵押,若是還不上錢,人家駙馬也不會催你,如果連續幾年都是大災的情況下,興國銀行就乾脆用公平的價格將農戶手中的地買下來交給農戶去種,甚至還要代交稅錢。待到以後年景好的時候,農戶就可以自己攢錢還賬將土地從興國銀行手中贖回來,這一來一返雖然也要收利息,但卻只有一成,比其他錢莊動輒四五成的利息可要低多了,況且要是把地抵押給別的錢莊,那到時候贖回也不見得會讓你贖!到底還是運氣不好,今年的旱災涉及太廣,整個河北都受了災,那裡連城市裡面的人都要買青苗錢,還不上帳便有破家之危。還是小王駙馬出錢將整個河北的青苗錢從官府手中買下來,不僅延期償還,還繼續貸給農戶糧食、種子和工具,這真是大功德,不知道要救了多少人的命啊!否則大災一起這逃荒的人還不把汴都開封給擠滿了!不過這也倒是苦了我們這片的農戶,駙馬雖然有錢,但買下整個河北諸路的青苗錢再加上給那裡的百姓貸款恢復生產,就算再有錢也難免不支!」農戶的大兒子惋惜的說道。
「這位小哥談吐不凡,想必是讀過書吧?」王靜輝出言問道。那個農戶從談吐上是個地道的普通農民,倒是他的兒子說話挺有條理,所以他才比較好奇的問道。
「我在小王駙馬創辦的蒙學中讀書。因為家裡面農忙再加上保甲法逼得緊,所以才回來幫父親操持農務。不過我的兩個弟弟還在那裡讀書,我會盡量供給他們完成學業,到時候好去汴都的華英書院去讀書,等將來或是考科舉,或是乾脆在駙馬的產業中謀個差事,都總比在這裡各地要強的多!」農戶的大兒子興奮的說道,現實是殘酷的,但人們問題滿懷希望地去憧憬未來,與他庸碌的父親相比,他早就為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們謀劃好了未來。只是王靜輝覺得他還是太小,世間的事情哪有這麼容易順遂自己的心意的!
王靜輝從袖子中掏出幾貫交鈔遞給農戶的大兒子說道:「小哥好志向!這裡是一些薄禮,小哥也莫要耽誤了學業,還是回去好好讀書是正經事,即使將來考不中乘興,到時候多讀讀書也是有好處的!」
「不敢再多收貴客饋贈,說實在的,本村都會感謝貴客的,要不是貴客帶著這麼多人來這裡住上幾天讓村民平白賺上一點錢,還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就會明年的保甲呢!先生已經給的太多。實在是不敢再收!」
王靜輝一行人二十多個。除了他和趙熙之外住在這家農戶中,其餘的人都散佈在周邊,也是這個票子比較小,幾乎是每戶平攤上一個。這也是這裡地鄉老公平安排所至。王靜輝他們出手比較闊綽,但在他的嚴厲要求下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則嚴加懲處,所以他們也跟著低調起來。王靜輝也並非是刻薄之人,給本村的鄉老一些銀錢買來了很多肉食,除了給自己的護衛改善伙食之外,也算是讓村民勉強過個好年,儘管現在已經快要出正月了。
算算這些人地花費,在這五六天中每個農戶至少也可以多收入一兩貫錢,這對於他們無疑是天上飛下來的一筆「巨財」,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戶也許忙碌了一年在交過各種雜稅和留下必要的口糧之後剩餘的錢也不見得會有這麼多。
王靜輝最終還是說服了那個年僅十五六歲的孩子收下了他的饋贈,不過他心中卻非常難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要十年了,總以為自己做的事情已經足夠多,大宋的處境已經了許多,至少比原來歷史中的環境要好的太多——為此他也曾經暗中洋洋得意過,但今天看到這家農戶的生活後,他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沒有改變這個時代,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並沒有因為大宋狀況的好轉而變得更好起來,這讓他不禁生出了一種挫折感——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來最受刺激的一次!
王靜輝帶趙煦來到這裡的時候並非是農忙時節,所以讓趙煦下地幹活體驗生活這樣的事情就免了,不過這幾天農戶家中同吃同住的生活經歷給年紀尚且細小的他帶來的衝擊是不可估量的——從錦衣玉食的皇宮生活到農戶家中體驗生活,這種巨大的差異讓他還幼稚的心靈有著太多的想法。
「為什麼保甲法明明不好進行還要實行它?」
「保甲法的立意是好的,但是在執行過程中出現了問題,這並不是一時半會便可以解決的!」王靜輝覺得自己面對趙煦那雙清澈的眼睛頭一次感到心虛,心中不禁暗暗地罵王安石那個老傢伙。
「既然出現了問題為什麼不能夠等修訂完善後執行,那家農戶已經被逼得自殘身軀了,這還算是幸運的,其他人家豈不是比他還慘?」
「有些事情並非是你想停便可以停下來的!」
「阿父不是皇上麼?而介甫先生不是最大的官麼?可以讓他們到這裡看看,難道就不可以停下來麼?」
「人君和重臣都有他們的難處,人問題很去偽存真的,有時候明明知道是錯誤的事情,但還不得不吞下自己釀的苦酒,飲鴆止渴一條路走到黑!」
「太祖皇帝不是說:『天下道理最大!』麼?難道就可以無視百姓死活?阿父常說姑父學究天人,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姑父為什麼不可以想一個辦法來解決變法中的弊端呢?」
…………
王靜輝此時非常後悔,當他面臨還是一個小孩子的現況的時候,心中真是無地自容,不過這中間的事情真的是很難和他說清楚。不過令王靜輝非常欣慰的是,小趙熙真的變得懂事了,能夠為百姓說話了,儘管這只是在道義的層面上,也許有一天也會變得麻木不仁,但王靜輝將會永遠記得這次提問,他也不會讓越熙走上麻木不仁的道路——趙熙是大宋的皇帝,今天的大枕頭已經開始努力掙脫歷史的怪圈,明天的大宋將會屹立在民族的高峰,這一切倒是有大半要在眼前還是個孩子的越熙的手中來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