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咩的求援信件以很快的速度送到了軍營中,種諤非常重視城外這股騎兵,雖然根據俘虜的口供得知這股騎兵的兵力在三萬左右,但種諤是與西夏鬥了幾十年的人物,深知草原作戰騎兵的重要性。種諤可沒有本事像王順和王韶那樣的狂人,一個是少帶輜重快速突進,另外一個乾脆連糧食都給精簡了,誠然兩人冒險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將敵人死死的堵在城中,從而讓騎兵發揮不出應有的作用,種諤在朝中有「莽撞」之名,但為人卻是非常精細的,尤其是在打仗上更是有章有法。
種諤將對付這三萬漏網騎兵的任務交給了無心,不求完全消滅,只要至遲他們的行動,不妨礙自己攻城便可。無心領命後便點齊自己的人馬,快速向地圖上所標注的敵人營地殺去。不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處營地是漫咩的兒子在負責,而且漫咩也知道自己派出去的信使不可能不被宋軍所俘虜,所以他特地囑咐了這些信使,如果被俘就乾脆說出援兵的位置以保住性命,不過在送給他兒子的求援信中,卻用了隱語來指揮自己的兒子如何應對緊隨而來的宋軍追殺。
無心的特種部隊自組建以來,每次戰役都是他們偷襲對方,最為輝煌的便是乾脆將李泉迫死在土丘前,並且連李清也著過他地道兒。沒想到這次卻栽在了漫咩這隻老狐狸的手裡。一萬精兵隨著無心準備偷襲對手,本來已經派出斥候將前面的地形摸清楚後,便選擇了一塊比較有利的地形埋伏起來準備伏擊對手,並且還派出了兩千騎兵前去騷擾誘敵,如果對方沒有什麼準備的話,就乾脆殺進去鬧他個天翻地覆。
這兩千擔當誘敵任務的騎兵剛剛要接近敵人營地。便被漫咩兒子所設地伏兵伏擊了,兩千人只逃回來幾百人,還大都受了傷,不過他們還是完成了任務,將對手引進了伏擊圈──不過對手這次來的實在是太多了,無心反而這次被「撐到」了,連打帶逃,亡命奔回到順州城外宋軍的大本營中。
這次偷襲也算不得是無心輸了,雖然開始誘敵的那兩千多人幾乎全軍覆滅,但隨後包圍敵人伏擊的時候。也大量殺傷了對手,給予追兵以重創,單論戰果來說,雙方都打了一個平手。只不過這是無心頭一次這麼窩囊吃了大虧,半年前他被李清親衛所追殺的時候。儘管也是奪路而逃,但也沒有損失過這麼多的人,這一下便被對手幹掉了一半,他心中自然是非常氣憤的很。
種諤得知無心吃了虧狼狽逃竄回營地後,也沒有責備無心。只不過淡淡的說了一句:「勝敗乃兵家常事,老夫我戍邊數十年,整日生活在刀尖上。也有險些丟掉性命的時候。小小挫折對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次偷襲對手雖然吃了大虧,但也讓無心那顆被一連串勝利所漸漸迷失方向地心重新冷卻了下來,經過清點後才發現令他欣慰的是自己從汴都帶出來的特種部隊元氣傷的並不重,還有一千五百餘人,這一次他也吸取了教訓,不再把特種部隊成員分散到自己的新增部隊中來,而是集中了其中一千二百人重組了特種部隊,剩下地三百人則充當教官和頭領來負責訓練和指揮種諤的新增部隊。
種諤帶軍十五萬,在所有攻夏將領中。唯有王韶的南路軍可以與之相等,而且種諤所帶糧草充足,所以才不怕順州軍內外夾攻──在種諤的眼中,順州城內的黨項軍已經是他囊中之物,只要把守好城門口不讓他們跑出來就可以了,而城外地黨項騎兵對他的威脅最大,但人數上也和他的總兵力相差懸殊,只要他不分兵就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種諤雖有「冒失」之名,但在他地軍旅生涯當中卻是最為小心謹慎的,以前每一次他肯出兵攻打西夏的時候,只是看軍事上有無利害,而不過問政治方面的問題,屢次在不恰當的時候出兵才得到這樣的「冒失」之名。為了穩妥的對付順州城內城外的黨項軍,他還是寫信給楊崇岳,希望他能夠快速趕往順州,以絕對優勢殲滅順州之敵。
現在戰局變化萬千,不過總體上宋軍已經超額完成了合圍興慶府的任務,目前興慶府周邊大城除去順州還沒有攻克之外,王順領兵北上奪了定州算是徹底斷了西夏高層向北逃竄至河套平原接引遼軍地可能。由於宋軍行軍迅速,佔據定州也算是暫時切斷了遼國和西夏的聯繫,短時間內遼國只能知道宋軍對西夏有軍事行動,但力度有多大就需要他們來猜了。
遼國統治高層若是魄力不夠,那就等著宋軍佔據河套平原了,王順之所以在攻下懷州之後沒有就近去圍困興慶府,而繞遠道奇襲定州為的便是至遲遼夏兩國之間的信息交流,這也算是解了王靜輝對河套平原問題的擔憂。
遼國和西夏之間也曾爆發過大規模的戰爭,李元昊建國時擊潰了宋軍剛剛立足,這也使得他意氣風發主動挑釁遼國向東北方向擴張領土,結果被還處於「中興」的遼國狠狠的教訓了一頓,遼軍連興慶府都給拿下了,還不斷的騷擾河西走廊這塊西夏的腹地,給李元昊上了一課。遼夏兩國有過這樣的齷齪之事,王靜輝的學生們是不會忘記的,儘管王靜輝本人沒有想到這點,但濟成、關良等人卻算準了遼國在沒有得到西夏徹底撐不住的時候,是絕對不會主動出兵佔據河套平原的,免得宋軍是虛張聲勢引誘遼軍出兵。到時候遼。夏兩國會因為河套平原歸屬問題而相互摩擦,無論是西夏還是遼國都不願意冒這樣地風險,尤其是遼國現今國勢日趨江河日下的情況下,就算有遠見卓識之輩也不願行此大險。
雖然宋軍只是有小股部隊出沒於興慶府周邊,卻沒有對興慶府發動任何有威脅的軍事行動,但整個大的包圍圈已經形成。五十五萬宋軍集中在這塊區域周邊,只待將外圍大城和軍事力量全部清除便是最後攻打興慶府之日。
宋軍在西北的軍事行動,在短短的半個月當中便取得了令人難以置信地成果,這也讓遠在千里之外的汴都大為震動,儘管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這是對西夏的滅國之戰,更多的宋人只是知道西北宋軍正在應邀「幫助」臣屬國進行一場平叛的戰爭。按照以往的慣例這種戰爭規模不會很大,至於結果完全取決於宋朝自己國勢的強弱,以現在宋朝的實力只需擺擺樣子便足以讓西夏屈服,至少面子上是屈服,能不能解決問題就是天才知道了。
此時的宋朝完全採用了一種完全不同於建國以來的治理模式。以外「外虛內實」地慣例徹底被打破,取而代之的卻是「外緊內松」,以至於國人並不知道他們的祖國正在進行一場奠定幾十年發展空間的國戰。
在這半個月當中,中書政事堂的相公們和樞密院正副樞密使全部留在宮禁,成立一個由駙馬王靜輝所建議地「戰時軍機處」。以便整體協調西北戰時各種軍需調度,並且在北方河北諸路的韓琦也下令三十萬禁軍日夜枕戈待旦,保持每天都有一萬禁軍不斷的在與遼國接壤的地區進行軍事演習,並且對宋遼邊境一切有爭議的地區一反常態地採取強勢態度,凡是非漢人在此區域者全部以敵國奸細論處。被送往臨時設立的集中營,等待他們的命運也只有一個──成為小王駙馬地奴隸軍團中的一員,被送往遙遠的大宋南方荒蠻之地或是更遠的南洋去屯墾。
從宋軍開始全面發動進攻後的第五天。大宋的情報系統高速運轉起來,各地驛站中來往穿梭著信使,全部都是樞密院的六百里加急金牌快腳,在天空中也有數百隻鴿子在攜帶各種戰局進展簡略介紹或是命令往返於汴都和西北戰場。
所有參與滅夏戰爭的人都在繃緊了自己的神經忙碌著,而此時地王靜輝卻將彥生遣去情報局坐鎮協調之外,便獨自待在汴都郊外的靜苑陪伴自己將要生產的妻子。皇帝趙頊三番五次下旨讓他入宮,但他都以身體染恙為借口將傳旨的公公打發了回去,當然這些太監們也不是白跑腿的,以往碰上不肯應旨的人是他們最為火大的時候。但靜苑卻是他們最喜歡去的地方。小王駙馬出手闊綽,平時對待他們非常和氣,宮中幾乎沒有幾個人沒受過他的恩惠,少則數十貫,多則百貫的賞錢是少不了的,儘管多跑幾次腿,但有豐厚的賞錢可拿,也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皇帝趙頊知道再派人傳旨也不過是肥了太監們的腰包後,也就明白了自己這個脾氣倔強的妹夫的心意──他是鐵了心想要退出政治圈子了,至少在滅夏戰爭中,駙馬是絕對不會再公開露面了。
事實上王靜輝也沒有閒著,有彥生在情報局坐鎮,西北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在眼中,對於自己學生在戰場上所取得的成績,他更是高興在心中。與宮禁之中的「軍機處」大員們所關心的不同──戰爭總是暫時的,更多的還是要建設,這個時候誠然是最為輝煌的時候,但為了迎接更大的輝煌,就必須不斷的悶起頭進行更多的建設,他更關心的是南方荒蠻之地的屯田開拓和南洋的開發,當然還有將來收復西夏之後如何更好的治理新收復的領土,這也是極為重要的。
大宋南方的開發現在還主要處於修路疏通河道等前期準備工作上,相比之下南洋開發就顯得速度非常快了──那裡已經開墾農田數萬畝,從明年開始不僅可以滿足奴隸的吃飯問題,還可以向大宋輸送大約三十萬石糧食,而最重要地便是銅礦的開採了。那裡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就等著開爐煉銅了,呂先雲已經給他來信匯報了那裡的進度,而王靜輝則需要呂先雲在煉銅成功後,一定要把第一塊出爐的銅錠立刻裝船以最快的速度運回汴都,作為給太皇太后生日禮物。
王安石走下馬車。一邊往自己的書房走,一邊以不太雅觀地方式來舒展自己略微麻木的身軀。這幾天住在皇宮中處理政務實在是把他忙了個昏天黑地,作為大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本來事務就很多,再加上現在軍機處所負責的滅夏戰爭,更是讓他疲憊不堪。
「相公,靜苑來人送信了!」王安石的老管家管家王季躬身走到他的身旁慢慢的說道。
「嗯?!」王安石一聽到「靜苑」等一切和王靜輝有聯繫的詞彙,這眉頭就忍不住的皺了皺,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對這個年輕的駙馬多少有些忌憚,儘管小王駙馬手中無權。身上地官職也只頂著大宋情報局提舉還有統計局提舉,這樣的官階還不放在他的眼中,但幾年來或明或暗的交鋒和合作使得王安石的日子過得並不是很舒坦。
「人呢?」
「來人不過是一個小廝,看上去挺精明地,嘴風把得很嚴。只說『相公看過信便知道了,靜苑的人可不敢多嘴!』,老奴看也問不出什麼,便放他走了。」
「小廝?!」王安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王靜輝身邊的小廝?!他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昔日追隨在駙馬身邊地「小廝」現在都在西北戰場上和王韶平起平坐了,能夠跟在駙馬身邊的人管他老幼,有幾個沒有深厚背景的?!
王安石拿過信件便往書房急步走去。丟下王季一個人還站在原位。王安石知道駙馬和皇帝之間達成了一個妥協,駙馬為了昔日地那些「小廝」能夠有個光明正大的前途而放棄了全部的前途,恐怕這次滅夏之戰後,駙馬僅有的兩個官職也要被去除了,對於這麼一個行事「乖張」的駙馬就連福壽宮的老太太都沒有辦法,他王安石也樂得閉上眼睛──王靜輝的進退跟他所推行的變法有著非常深的關係,雖然王靜輝曾幫過他地大忙,但他的心中總覺得若是駙馬退出政壇更有利於變法的推行,這個年輕人的立場總是讓人琢磨不透。若是肯做他的幫手,他王安石肯定不會顧忌什麼駙馬的身份,定以上賓待之,可惜連他自己都知道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難道以後你還能夠捨得自己的家產來為現在的『小廝』換前程不成?!」王安石走在路上,嘴角微微冷笑的想到。王靜輝將身邊和自己關係最密切的學生都派遣了出去,就留下一個彥生,這些事大宋的統治高層都知道,他們也知道駙馬有收養了幾個流落街頭的孤兒,看樣子「新一代」的「小廝」又要出現了,由於現在駙馬的學生在西北鬧出的動靜實在是太大,連李清都栽在了他們的手中,這使得所有知情人都非常關注駙馬的新「跟班」,王安石也不例外,畢竟駙馬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對於王靜輝培養學生的方法,王安石是十分感興趣的,單憑自己的老管家對「小廝」非常精明的評價,這就足以讓他感到那個年輕人實在是讓人不可思議。
「介甫先生,學生頓首,戰爭即將過去,大宋必須面臨更大的挑戰,未來……」王安石一目十行的將信件看完,每一個字都深深的記在了他的腦海中,當然他知道這並不是駙馬的親筆信,多半是那個老太監的代筆,不過這信件中的內容實在是讓他取捨不定猶疑萬分。
「阿父,王改之的建議絕不可接受!此缺一開,後果實在是難料,縱觀駙馬出現後所做的種種,無不是留有後著,今後這件事的發展實在是難以預料!」王雱說道。
王安石對王靜輝的信非常重視,所以才把新黨中的中堅力量全部召集在自己的家中開會商量對策。其實他兒子王雱所說的正是他所擔心的,王安石好不容易盼到王靜輝全面淡出政壇不問政事,實在不想給駙馬機會再讓他跑出來興風作浪,不過他對自己兒子的才學非常欣賞,但對王雱的氣量是越來越失望,對於自己兒子的心態他這個做父親的是再瞭解不過的了,純粹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今天王雱這番話只會更加讓他皺眉頭而已,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相公,學生以為此策可行!」說話的人身穿一身白袍,消瘦白皙的臉龐上,一雙沉靜如海的眼睛閃動著智慧的光芒,他坐在王安石的左側第一位,和王雱正好是對面,他的下首便是謝景溫,這個人正是在士林中聲望頗高直追王安石和司馬光的「今之賢人」──呂惠卿呂吉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