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愛卿想要對熙河下手?!」皇帝趙頊手中拿著王靜輝寫的札子,這是今天早上王靜輝根據昨天晚上想好的思路一揮而就的。
皇帝趙頊原本是想讓王靜輝出馬來擺平黨項使節做好收尾工作的,但沒有想到下午這個妹夫便送給他厚厚的一沓奏章,這本奏章幾乎把他嚇了一跳,不僅僅是黨項人要付給大宋戰爭賠償高達七十萬貫,這還不包括戰俘問題,若是有能力的黨項家族可以贖回自己的家人,但要按照其在軍中的職務和在部隊的番號有著明顯的區別,比如說在擒生軍的士兵足可以頂上一個小都頭的價錢。更重要的是王靜輝力主朝廷著手實行《平戎策》,趁宋軍大勝黨項的機會,來收復熙河招安或者徹底粉碎吐蕃人在那裡的勢力。
「不錯!聖上,幾年前臣和王韶上《平戎策》,到現在已經是時機成熟的時候了,聖上可啟用王韶來解決熙河的問題,以王韶之能,兩年後熙河之地可盡歸我大宋所有。根據王韶的保守估計,熙河地區每年至少可以產戰馬三四萬匹,至此我大宋可無缺馬之憂!」
皇帝趙頊沉默了半天說道:「這件事不是小事,朕還是召集中書省與樞密院的眾相公與樞使商議公決的好,免得其中有些差錯。」說完便叫內侍傳下手諭召集眾位大臣於福寧殿議事。
皇帝趙頊此時還是便裝在花園水池邊和王靜輝說話,但此時要召集大臣福寧殿議事,這樣的裝束可就不妥了,便起身更衣前往福寧殿,走出兩步後回頭對王靜輝說道:「愛卿,朕左右思量復我熙河故土到沒有什麼,不過朝廷大臣多有不便。惹出非議恐有變數。」
王靜輝笑著說道:「兩國之間敵對存在,雙方都是坐在對面,以天地為棋局,講的便是你進我退,看誰給對方下的套子更深,比得便是誰的實力雄厚!收復熙河此乃連手緊氣。我大宋幾年佈局到了此時正是拉緊手中繩套扼住黨項要害的時候,如此今日緊一氣,明日逼一步。三五年之後臣倒是要看看黨項人手裡還有什麼籌碼來和我大宋爭雄!」
皇帝趙頊聽後眼中精光一閃,「愛卿的幾手棋藝看似更為精進,兩國博弈正如方寸棋局,朕明瞭了!」說完便在內侍地引導下去更衣了,留下王靜輝一人站在涼亭之中,從旁邊內侍要得一些魚餌朝池中一撒。
水池中的紅白錦鯉紛紛游過來爭而食之,王靜輝看到這番景象後,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臣以為現在收復熙河不妥,朝廷財政收入雖有所好轉,但保安城之戰剛剛結束,臣以為現在朝廷最重要的便是修養生息。只要聖上能夠內修德政,四夷自然會朝拜!」司馬光說道。
皇帝趙頊將王靜輝的札子交給眾位朝中大臣傳閱後。王靜輝便從這些人的臉上看到不同的表情,當然從臉色上來看,司馬光和文彥博自然是反對地。郭逵則是點頭,而王安石臉色本來就是黝黑,神情沒有司馬光那樣明顯,但眼神卻是益發光彩。其他的幾位大臣都是附和之輩,無論是在中書省還是樞密院,都是屬於「人形圖章」的功能,只不過根據自身地利益而左右變動罷了,對於這些「騎牆派」大臣。王靜輝有的是辦法來搞定他們,所以最為關注的主角便是王安石、司馬光、文彥博,當然還有自己的半個盟友,最近風生水起的參謀總長郭逵了。
對於司馬光的態度,王靜輝是再清楚不過地了——典型的儒家「鴕鳥」作風,什麼勤修德政,四夷來朝?不過是哄騙小孩子的把戲罷了!
不過中國古代君臣都好這道道兒,有些事情還是以此來堵對手的嘴,怎麼用全看個人的本事,不過王靜輝在這個時候是絕對不歡迎這種言論的,並且他相信皇帝趙頊內心中早就被自己的奏章給打動了,歷史宋朝同期朝廷財政比現在可差得太多了,儘管有王老頭兒瘋狂斂財,哪裡有現在王靜輝大搞貿易和走私來錢快?!司馬光說朝廷財政困難根本就不成立,況且韓琦不愧為宋朝一代名相,在保安城一戰中對黨項人當真是不留後手,連人家地邊防重城都給拆了,這一場仗打下來所收穫的財富若是變成金錢足夠三四場這樣的戰爭了。
「臣不敢芶同,駙馬此奏章雖然是對黨項人和談所呈,但對收復熙河更在此之上。《平戎策》已經上了三年,現在黨項在這幾年當中元氣大傷,此時奪取熙河恐怕黨項是心有力而不足,朝廷掃平幾個蠻夷正是最容易地時候。至於收復熙河故土的人選,臣亦覺得王韶最為合適,一方面《平戎策》是出自駙馬和他的手筆,另外一方面臣觀其在保安城之戰當中圍困誘降黨項之敵頗有智勇之風,以其為將定當有所斬獲!」王安石站出來說道。
對於王安石能夠有如此積極的態度,王靜輝並不奇怪——歷史上王韶的發跡和王安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王安石正是出於為壯變法派聲威而大膽啟用王韶,並不僅僅是因為王韶的《平戎策》。現在王安石同樣也需要這麼做才能夠打破這種「平衡」僵局,施展自己的變法強國地抱負。
其實王安石贊成以王韶為將收復熙河,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和王韶有著一段時間的交往——他們同是穎邸舊人。王安石被太上皇趙曙所啟用後,出於穩定的考慮儘管升王安石為翰林學士,但並沒有重用他,而是送去太子府給當時還是太子的趙頊當老師,這也是趙曙知道自己的身體不會允許他過久的坐在龍椅上,想要藉著王安石這位蜇聲士林的大家來培養太子趙頊,以後趙頊繼位,王安石自然會受到重用。宋朝的皇帝並沒有太多的忌諱,重點培養某個人,以便將來留給繼承者當宰相用地皇帝有的是。最為出名的便是仁宗皇帝,他就想把蘇軾兄弟留給趙曙當宰相,不過蘇軾兄弟命運多坎坷,這就不是仁宗皇帝所能夠預料的了。
王安石正是在那個時候碰上王韶——王靜輝也想讓王韶在太子府先做積累,等皇帝趙頊繼位後順理成章的啟用王韶來當打手,不過王靜輝雖然搶在王安石的前面得到了王韶。但卻沒有想到正是自己把王韶又還給了王安石。王韶本是讀書人,考制科不中後才到西北考察軍事地,而王安石身為士林之中最受追捧的人。自然會得到王韶的敬重,多次交往下來之後,王韶也被王安石地變法圖強所感動,兩人援引為知己。
對於王安石和王韶在太子府的這段交往過程,王靜輝也多少知道一些,對於王韶來說。駙馬於他有知遇之恩,雖然很少見到駙馬,但兩人之間的書信來往卻從來都沒有斷過,而在書信中王韶沒有少提到王安石。對此王靜輝心中也是無可奈何,不過王韶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超級大手,兩個人有著不錯的私交便足矣了,需要打仗的時候自然是讓王韶衝鋒陷陣。以宋朝的傳統政治慣例來說,自己過於結好王韶,這對自己和對王韶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而王韶也終究受制於文臣,郭逵地歸宿便是他的榜樣。
「就算你有王韶又如何?!沒有正確的戰略眼光,王韶充其量不過是個將軍,用過一次就要到汴都參謀部窩著了,王安石就算一時得了王韶的助力也是有限的很。在這個時代只有自己有著比較清晰的大局戰略,也唯有自己才能給王韶仗可打,以王韶軍人的習性,利之所在便於戰爭。王韶終歸還是跳不出自己地手掌心,更何況自己還與他有不錯的交往,不大可能站在自己的對立面。」王靜輝心中暗暗地想到。
王靜輝與司馬光和文彥博之間的摩擦最近是越來越多,這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為了緩和雙方的矛盾,他決定在西夏問題上再幹上一票,收了熙河大宋穩穩當當的便對西夏有了壓倒性的優勢,隨後抽身退出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便是王安石的表演時間了,也唯有讓朝局恢復到一年前兩強相對的狀態,他王靜輝地作用才能夠最大限度的發揮。王靜輝心中也早就盤算好了,自己自成為駙馬之後便忙得不可開交,功勞多的自己都數不過來,這樣下來自己也太扎眼了,倒不如趁機退下來一段時間,鬆弛一下,除了緩和朝局對他的壓力之外,還可以抽出比較長的時間和妻子在一起。
司馬光一聽王安石贊成收復熙河,心中很不高興,冷冷的說道: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收復熙河終究不是件小事,糧草何來?!」
王靜輝笑著說道:「君實先生莫急,先不談軍費問題,三年前學生和王韶同上《平戎策》,其中對熙河地區對我大宋的重要性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奪取熙河不僅僅是為了馬匹,那裡水草豐美,除了可以從中得到馬匹之外,還有大量的牛羊等牲畜,現在朝廷屯田重點就在西北,以後還要在河北諸路屯田,這都需要大量的畜力,但牛馬這等畜力並不是有錢你就可以想買多少買多少的,得到熙河所獲得的馬匹除了供我大宋軍隊不缺馬匹之外,也可以解決屯田所需要的牛馬畜力,加快屯田的步伐,想那屯田早一日見利,則朝廷財政便可以得到根本性的轉變!」
皇帝趙頊和王安石聽後點點頭,而司馬光臉上也有解凍的跡象。王靜輝接著說道:「熙河地區多是吐蕃人,常年受到黨項人的攻擊,熙河又是塊肥肉,誰得到它便可以極大緩解國內局勢,學生敢斷言,若是我大宋不先於黨項人下手,那熙河不出兩年便為黨項所有!」
屯田是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司馬光之所以這麼熱衷於屯田,其根本原因便是屯田不僅能夠解決西北和河北的補給問題,更重要的是便廂軍為農夫,變相的裁減了龐大的廂軍數量,若是能夠順利完成,那朝廷財政將會得到徹底的好轉,所以剛才王靜輝所說以熙河所產牛馬為屯田提供畜力。這確實是說動了司馬光,不過現在司馬光卻又不屑一顧了:「駙馬恐怕是危言聳聽吧!黨項自保安軍一敗,恐怕是沒有能力再去進犯熙河了!」
王靜輝笑了笑說道:「若是黨項人的皇帝也是二十多歲親政地話,那自然是沒有能力進犯熙河,不過可惜黨項國政為梁氏所把持,保安軍黨項人不敗還好。一敗,那梁氏為了挽救其在權勢,必然會舉國發動對熙河的戰爭!」
說完王靜輝拿起指揮棒在沙盤上指著西夏周邊地區說道:「聖上及各位大人請看:這西夏周圍除了我大宋之外便沒有其他更為富庶的地方。以遊牧民族的性格。他們恢復元氣最快的辦法不是什麼內修德政、寬以養民,而是掠奪!這熙河地區為吐蕃土著所有,以前黨項人就經常打這裡的注意,不過我大宋西北雖然相比汴都中央要荒涼地多,但在黨項人眼中卻是富足無比,掠奪我大宋更容易得手。現在形勢逆轉,他們的下一個目標便是熙河了!梁氏政權要想快速平定保安城之戰,唯一的辦法便是盡快發動戰爭,只有發動對外地戰爭,才能靠掠奪緩解國內財政緊張,並且驅虎吞狼,以此來削弱國內比較大的反對勢力。如此好事,想那梁乙埋兄妹又如何放過?!」
眾人聽後包括司馬光和文彥博都點頭同意,宋夏之間幾十年的老對手。對於對方的本性都瞭解的非常透徹,這裡面認識最為淺薄的便是皇帝趙頊和王靜輝了,不過皇帝趙頊是為了開疆拓土一洗百年來大宋沒有擴張地記錄,而王靜輝則是對遊牧民族歷史上的作為比較瞭解——大宋想要發展想要生存,遊牧民族必須元氣大傷,兩種文明必然要有一個被擊垮才行,這中間不存在什麼人道主義,只有赤裸裸的血腥。任何一方都不能後退一步。
不過司馬光還是說道:「收復熙河所耗甚巨,經過保安城一戰,朝廷短時間也拿不出這麼多軍費!」
王靜輝笑著說道:「君實先生,其實要籌軍費又有何難?遍地都有的!保安城一戰我方大勝,不過這次大勝可不同以往,魏國公從黨項人那裡可得了不少好處,不僅戰馬數萬匹,那洪州可是著名的草場,所獲牛羊更是一個巨大的數字,這些戰利品恐怕已經在路上了吧!戰馬是要留下來充實軍隊的,但牛羊在我大宋雖不如馬匹這麼昂貴,但也是價格不菲,這戰利品一買不僅實惠了老百姓,朝廷所耗費地軍費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撈回來,所獲數字恐怕夠魏國公再打上兩次仗所用的了!」
「其實我們手中握著地底牌還有很多,而黨項人要比我們可慘多了,臣在與黨項使者和談的時候,再狠狠的敲他一筆,估計五十萬貫是沒有問題的。對於黨項,它可不如契丹,契丹經過百年的發展,即便人口被虜也不會至於發生太大動盪,而黨項人可完全不同,他們是遊牧民族剛剛定居下來,還沒有轉變成農耕文明,人口對於他們來說至關重要,要不然先前也不會索要沿邊熟戶了……」
「駙馬的意思是魏國公手中的洪州居民?!」曾公亮在一旁問道。
「曾大人所說不差,黨項人打了敗仗,朝中就算再沒有錢,他們還是有牛羊的!還有戰俘贖回……等等,這一切都是軍費!」王靜輝面帶笑容地說道,而周圍的君臣看到的笑容卻感覺不怎麼樣——這駙馬可真是吃人不吐骨頭,這下黨項人可真得要被駙馬給上下搜刮乾淨了!
「況且聖上可以先立下規矩,以熙河所產牛羊為抵押,向我大宋商人發行債券!熙河的吐蕃人常年受到黨項人的騷擾已經是強弩之末,有王韶率部突襲熙河,哪有不勝之理?!只要拿了熙河之地,對於大宋商人來說,那裡最為寶貴的便是牛羊了,聖上只要戰馬,把牛羊作為先期抵押空頭買個商人,這樣軍費是完全不成問題的,日後這債券回收的時候,既可以使用牛羊來還,也可以用銀錢來還,就是朝廷視財政收入好壞量力而為了!」
沙盤旁邊的眾位君臣經此一說,當真如駙馬所說的一樣——這軍費可真是到處都有啊!如此一盤算,收復熙河打的不過是強弩之末的吐蕃土著,又不是北伐,動用兵力也不會太多,以剛才駙馬所計算的那樣,收復熙河的軍費確實不是很難籌到,況且朝廷財政也有點寬裕,也可以補貼一下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