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定的奴顏婢膝和大宋對楊定的獎勵讓西夏國相梁乙埋放心不少,雖然韓琦剛到陝西四路任宣撫使的時候還帶來朝廷嚴禁邊將挑釁的禁令,但看看楊定目前的待遇便知道大宋西北的將士並沒有把這條禁令放在心上。
往日梁乙埋不會希望大宋的邊將桀驁不馴來給西夏製造麻煩,但現在對對手這樣的表現卻非常歡迎,這說明即便對面陝西四路有大宋魏國公韓琦這樣的大臣坐鎮也不過如此。在他看來現在的大宋君臣如嘗到鮮血的蒼蠅,見到好處便撲過來,正好中了他的埋伏,如果此一戰順利攻佔保安,不僅可以以此為基地來將大宋西北攪個雞犬不寧,更可以以此為要抰來脅迫大宋恢復歲幣,這樣也會鞏固自己在西夏的地位。
正在興慶府國相府中暢想的梁乙埋被即將戰勝宋軍取得勝利所帶來的榮耀和好處而歡欣鼓舞,想到未來的輝煌,梁乙埋心中更加按耐不下,召集自己的心腹在國相府議事,這些心腹中也有自己手中的頭號大將梁格嵬。梁格嵬是梁乙埋的子侄,梁乙埋兄妹為了掌控西夏大局,大量任用梁氏家族的族人來控制西夏的重要職位,軍隊自然是維護他們統治的重中之重,梁格嵬可謂是梁氏兄妹的嫡系。
國相府議事後的第二天,梁格嵬回到自己的防區,這裡是西夏最為精銳的虎威軍的駐地,說是西夏第一精銳部隊,他心理還是很滿足的,但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漢人大將李清的潑喜軍,想到李清和他的潑喜軍,梁格嵬心中一陣窩騰——潑喜軍地裝備非常厲害,軍中還裝備著一種用馬匹拖拽的小型床弩。雖然不能和守城床弩相比,但在野戰中這種簡化版本的床弩武器簡直就是步騎軍隊地惡夢,潑喜軍當真可稱得上是所向披靡。
李清雖是漢人。但其治軍嚴明,潑喜軍在他的一手整治下戰鬥力堪稱西夏第一,最要命的便是潑喜軍對李清個人忠誠非常,全軍上下視李清為父母,簡直就是水潑不進。以前諒祚皇帝還在的時候。皇帝親軍的戰鬥力和裝備自然要超過潑喜軍,但三年前大順城之戰被該死地宋人全部擊潰,除了少數回到西夏之外,全部被宋人殲滅或是俘虜,抓起來修路去了。至少現在西夏所謂的精銳部隊一旦和李清的潑喜軍相比,馬上就變成了醜小鴨。
有潑喜軍做後盾。李清在西夏的地位非常高,以前李清還沒有發跡的時候便深受夏主諒祚的重用,參贊軍機後組建潑喜軍,這麼一個至關重要地人物在這幾年的後派與皇族的鬥爭中是極為引人注目的,雙方都想要爭取李清加入自己的陣營。不過李清雖然受夏主諒祚的知遇之恩,但自己身為一個漢人而且還是個飽讀詩書的漢人,心中的華夷大防非常重,對於西夏內部的權力鬥爭他採用觀望地態度,誰也不。他認為這是蠻族內部的事情,用不著自己這個漢人來插手其中。而且興慶府周圍的十萬衛戍部隊「質子軍」在大順城被擊潰後,按理說潑喜軍應該替代質子軍的角色,但他卻反而上書梁氏兄妹將潑喜軍調往翔慶軍駐防。
面對李清的油鹽不進,兩派都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只得由得他放任自流了。不過沒有一個西夏人,包括現在掌握大權的梁氏家族都不敢觸怒李清。李清和他地潑喜軍也是在西夏處於超然的地位,作為一個漢人大將領了一支漢人軍隊在西夏有這樣的地位,確實是讓黨項人很是鬱悶的事情。
梁格嵬也知道梁乙埋兄妹讓他這次擔當奪取保安的主力,就是為了讓他給梁氏家族建立武功,如果還是讓李清的潑喜軍為西夏的保護神,不僅國相梁乙埋臉皮上不好看,就是以後潑喜軍和李清在西夏找不到可以限制他們地勢力。那難保不會生出異變。在這種情況下李清和潑喜軍倒是成為懸在每個西夏統治高層頭上的利劍,這是任誰來當西夏的家也不能接受的。
梁格嵬雖然表面上看不起大宋軍隊,認為在自己的騎兵面前,大宋軍隊只有伸頭挨宰的份,但他也深知這次攻佔保安事關重大,不容有失,國相梁乙埋對他已經是三令五申的要他務必拿下保安城,打開西夏進軍大宋的通道。梁格嵬雖是個武人,但也知道對面在陝西坐鎮的正是令遼國上下都很頭痛的大宋魏國公韓琦。
這是個令梁乙埋心驚膽戰的名字,昨天梁格嵬還對國相大人對這麼一個漢人對手感到擔心而好笑,不過在國相親自敘說韓琦的事跡之後,他也在暗自感到心驚,不過梁乙埋也非常樂觀的告訴他,至少現在大宋還沒有什麼作為,西夏應該趁韓琦立足未穩的時候,攻取保安,只有這樣才能夠減輕韓琦所帶來的影響。
梁格嵬知道這一次國相大人可真是下足了血本,不僅讓他率領本部五萬人馬,還調播了三萬「擒生軍」作為協助。「擒生軍」在西夏也是鼎鼎大名,其規模有十餘萬之眾,由於在戰爭中生擒敵軍做奴隸而得名,但這支軍隊歷史上確實是西夏的一支勁旅,主要任務便是承擔攻堅和機動作戰。三年前隨諒祚出征的便是這支擒生軍,不過卻是全軍覆沒的下場,這幾年為了和皇族鬥爭,梁乙埋兄妹力排眾議,花費巨資重造了這支擒生軍,並且還將質子軍也編入其內做骨架。
「質子軍」人數約五千人,是由豪族子弟中選拔善於騎射者組成的一支衛戍部隊,負責保衛皇帝安全,號稱「御圍內六班直」,分三番宿衛。為了分拆皇族勢力,梁乙埋拿已經被打殘的質子軍開刀,選拔其精銳進入擒生軍,而質子軍倒是沒有往昔精銳之風了。
由於時間緊迫,梁格嵬必須趕在宋夏關於交還沿邊熟戶會議之前進入戰鬥集結地,所以八萬人馬根本就沒有在後勤上下功夫。只是草草準備了一番便啟程上路。梁格嵬所率的這八萬人馬都是騎兵,他們要火速趕往會議的召開地點——洪州,在那裡還有一支兩萬餘人的步卒軍隊和攻城用的裝備。
根據西夏在大宋的探子回報。保安軍內的順寧寨、保安城、金湯城和德靖寨等重要城寨於往昔沒有什麼變化,常年地侵宋戰爭已經使西夏將士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清楚,也用不著嚮導,只要到了洪州,剩下來的就好辦多了。
梁格嵬看到自己地軍隊在荒原上疾馳而過。心中躊躇滿志,十萬大軍踏平小小的保安軍在他看來簡直是殺雞用了宰牛刀。不過雖然他自己是宰牛刀,但心中還是非常緊張的——持刀的人——國相梁乙埋就在離洪州不遠的嘉寧軍司!
這是一支很奇怪地軍隊,人數不過兩千餘人,但每個人的臉上都能夠讓人很容易的讀出「彪悍」兩個字來,這支微型軍隊就在梁格嵬的大軍之後二十里處。不緊不慢的跟著梁格嵬的大軍。這支軍隊地中心處有五六輛樣式完全相同的大馬車,從馬車的裝飾上便可以看出車駕的主人身份尊貴無比,西夏國相梁乙埋正是在其中的一輛馬車中正襟危坐。
梁乙埋實在是忍不住跑出來看看,在他看來這場奪取保安的戰鬥還要他來坐鎮是十分不值的,不過對手是大宋名相韓琦,這就使他心癢難撓了,不過左右幕僚的規勸還是決定跟隨梁格嵬的大軍前往與大宋接壤地嘉寧軍司。
在歷史上西夏國君親臨前線指揮作戰幾乎是平常事,從李元昊到戰死在大順城下的諒祚,每一代西夏皇帝都在戰場上打過滾。和遼國一樣的傳統,都是以武立國。梁乙埋雖然不是西夏皇帝,但到現在他的權勢熏天,和皇帝並沒有什麼兩樣。黨項人雖然建立了西夏王朝,說白了還是個半奴隸半封建社會制度,他們本質上還是遊牧民族,崇尚馬背上的英雄。梁乙埋便是出於這個心理才親臨嘉寧軍司督戰。不過他當然不會真的就如諒祚皇帝一樣站在前線和士兵一同作戰,就連他離開興慶府也是非常秘密的,他想等梁格嵬攻佔保安城後,在公開地站在大宋領土上做一下姿態而已。
就在黨項人緊鑼密鼓的準備攻佔保安的同時,大宋以韓琦為首的西北軍政要員也沒有閒著,同時也在積極部署即將到來的大戰。說起來也非常有意思:梁乙埋坐鎮嘉寧軍司與韓琦坐鎮延安府,兩個人的所在地距離保安城幾乎相等。不過韓琦並不知道梁乙埋居然跑到嘉寧軍司來督戰。而梁乙埋同樣也不知道韓琦給他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陷阱等他來闖,雙方都是覺得自己算計對方,總體上韓琦略勝一籌,但他並不知道黨項人這次這麼看得起他,居然調動了十萬作戰部隊投入到保安軍,一旦打開局面,後面還有更多地西夏騎兵將會肆無忌憚的湧進保安軍。
到現在通過在西夏的那些「和尚」反饋的信息,韓琦已經非常肯定黨項人要對自己的地頭採取行動了。雖然知道保安軍受襲的可能性最高,但在地圖上可以看到保安軍的形狀呈一個口小肚大的瓶子,黨項人若是想要在保安軍站穩腳跟,只從這個和西夏接壤的窄瓶口進出,搞不好連自己回家的路都會宋軍斷掉,所以受襲的地點也絕對不會是只保安軍一地,旁邊緊鄰保安的定邊軍、慶州、延安府接壤西夏的重要城邑也肯定會受到攻擊。
令韓琦與其將領非常頭痛是如何才能夠不動聲色的調動部隊投入預設埋伏戰場,陝西四路不僅居住著大量的漢民,而且還有很多其他少數民族也在這裡居住,形成一個個小的聚集區,他們或是投靠大宋,或是依附於西夏,而黨項人正是依賴這些少數民族來大肆竊取宋軍的情報,在這麼一個大環境下想要調動大量的軍隊集結而不被敵人發現,真是讓韓琦他們掉了不少頭髮。
好在在種諤誘降綏州之後,韓琦一到陝西便加強了前線重要城邑的城防力量,大量佈置了火器和大型守城床弩,就算依托現有的工事也可以抵擋的住西夏的騷擾。不過此時韓琦已經從「和尚」那裡得到了西夏軍方內部不同尋常的大規模調動,不僅設伏西夏來犯之敵要增兵,就是原有地這些軍事重鎮也要必須得到加強才可以。
最不引人注目的便是運送火器了。這東西只要少量部隊護送便可以,一車火器在戰場上的殺傷力也許不如大型守城床弩那樣強,但其殺傷力對騎兵地震懾作用是床弩所不具備的。
「韓帥。神堂堡、九陽堡、懷威堡、勝羌堡、土門、金湯城、平戎寨、順寧寨、威羌寨等沿西夏接壤的我方各軍事重鎮佈防基本上已經完成,都已部署了火器和床弩,還加固了城防。在順寧寨、金湯城和保安城之外三十里處的林地裡,我們還各安排了一支重裝步兵和一支兩千人左右的騎兵,這三支伏軍共計四萬人。一旦戰事開始,三支重裝步兵將會率先進入城中負責防務,而騎兵將會在周圍地域遊走伺機而動!」
「嗯!這些重裝步兵方陣中可曾增加弓弩?」韓琦細細地問道。
「回韓帥,這些重裝步兵是後期從汴都天龍軍中抽調而來,臨行之時樞密院和三衙司根據駙馬的建議,也裝備了類似西夏潑喜軍那樣用馬脫拽的小型床弩。而且士兵弓箭手還裝備了很多可以連發十箭的連弩!」
「哦?」韓琦轉過身看著剛才回話的那個人,這才注意到回話的人雖然身穿布衣,但身上乾淨利落,渾身上下都流露著一種溫和地氣度,端的是一表人材。
「拜見韓帥!我家先生讓在下給韓帥問好!」那個年輕人微笑著給韓琦行禮,並且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封袋,雙手呈送給韓琦說道:「韓帥,在下是駙馬的隨身書僮洛心,以前曾隨駙馬拜訪過韓帥。這是我家先生命在下送給韓帥的!」
韓琦接過紙封袋。裡面有一封書信和一個小瓷瓶,他打開王靜輝的書信,看完信後又看看身前的這個名叫洛心年輕人。王靜輝的書僮他是知道的,不僅是他,在汴都不少權貴之人都知道駙馬身邊除了一個叫李慎的書僮之外,還有十二個隨身書僮。
原來這些書僮不過是流落街頭以乞討為生地孤兒,但這些孤兒經過王靜輝幾年的悉心調教後。都掌握了一身不同的本領,知書達理、行事中規中矩,駙馬有他們在身邊真是如使臂膀讓汴都的名流都羨慕的很,甚至還有人公開宣稱用萬金來買駙馬的書僮。
韓琦自然不會像那個不長腦子的傢伙來買王靜輝地書僮,至少他知道那個豬頭最後被王靜輝給暗中整治了一頓,灰溜溜的滾出汴都,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被駙馬戲耍。但並不代表自己的子孫能夠像他一樣比得過駙馬。
這十二個書僮的底細韓琦是知道的,當年他們其中一個女孩生病後,王靜輝出手救了她,有感與這份恩情,從那以後這十二個孩子以後便日夜跟隨在駙馬的身邊。這個洛心他以前也見過,最擅長的便是醫術,雖然其人不在杏林中彰顯,但現在已經名滿天下地平民醫館坐館胡全漢見了洛心都要稱一聲「師弟」,十二個孩子中能夠繼承駙馬一身醫術的只有洛心和當年王靜輝救的那個女孩紅月。
王靜輝給他的書信很簡單,不過是些問候罷了,那個瓷瓶也是駙馬親手配製的藥丸。韓琦歲數大了,這一生落下的病不少,在西北這個連年征戰的地方想找個名醫都很難,王靜輝這個義子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忘記他,這多少也讓他心中感到欣慰的很。
「先生這次派在下來西北,主要怕韓帥的身體不適應這裡的環境,所以讓在下在韓帥身邊來從旁照顧,先生說此一身以赴朝廷,不能旦夕在韓帥身邊盡孝,所以讓弟子服其勞!」洛心在一旁說道。
韓琦呵呵笑道:「改之的心意老夫心領了,難得他還有這份孝心,你就留在我的大營中吧!」
「在下同來的還有五十個華英書院的醫科學生,他們都是有一年以上的行醫經驗,擅長治理刀劍外傷,韓帥也可以把他們安排在軍中聽用!還有大量從汴都運來的各種藥材,還將在近期內到達這裡,韓帥若還有什麼需要,儘管提出來,在下好去安排!」洛心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