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靜輝打量他們的時候,這兄妹二人也在仔細打量著他,尤其是那個女的當看到王靜輝見到他們時候一愣隨即就釋然的眼神後,就感到自己的秘密好像被看穿了一樣,臉上都有點發燒,到是那個年輕人很鎮定,對王靜輝說道:「在下姓趙名葉,這是我的兄弟趙予。不知道王公子邀我們到這裡來幹什麼呢?為什麼在拍賣會上傳書讓我們不要捲進競拍的爭鬥呢?」
王靜輝笑了笑說道:「趙兄有所不知,這契丹商人向來妄自尊大,這次在拍賣會上有出言不遜,所以在下出手教訓了他一次,怕把趙兄也牽連進去,所以才傳書制止!」
在趙葉旁邊的趙予用非常清脆的聲音說道:「這個玻璃杯是我們看上打算送給父親做壽禮的,你讓我們停止加價,可惜才沒有買到!」
王靜輝聽到這個聲音後差點笑出聲來,但他還是忍住了:怎麼古代總有女扮男裝的事情?「趙兄難道沒有看到最後拍賣的價格嗎?!在下請徐氏珠寶行的李管事鑒定過,此物不過兩千兩銀子而已,最後讓契丹商人居然拍出了十萬兩,整整高出了五十倍!這已經是義氣之爭了,難道兩位公子要和一群瘋狗斗嗎?!」
聽了他的話後,那個叫趙葉的年輕人有些沉默了,旁邊那個趙予還小聲嘀咕道:「那也不能讓那群契丹人小看我大宋無人!可惜我們真的喜歡那個玻璃杯,看來只有重新選擇壽禮了!」
王靜輝看到他們的樣子也頗有些同情,所以溫言對他們說:「看來三位對此物到是非常喜愛!罷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況你們孝心難得,你們在這裡稍候些,我有東西送給你們!」
說完王靜輝也不等他們說話就走出花廳吩咐外面的店小二,叫後院的管家福伯到他的房中把他的醫療箱給拿過來,他有急用。不一會兒福伯便把他的醫療箱帶到了花廳交給他。王靜輝打開醫療箱,從底層拿出那個剩下的玻璃杯交給趙葉說道:「趙兄,你們就拿這個做壽禮送給你父親吧!」
趙氏兄妹看著手中的玻璃杯激動的不知說什麼好,王靜輝用手輕輕拍拍趙葉的肩膀說道:「快回去吧!」說完他就轉身收拾好醫療箱準備走出花廳。
「王兄且慢!」趙葉在身後對王靜輝說道:「王兄,在下在徐氏的後院寄存了兩萬兩銀子,雖然少了些,但希望王兄不要嫌棄!」
王靜輝轉過身來對他們一笑說道:「趙兄,如果我要收了你的銀子,恐怕半年後你該和那個契丹商人蕭遠封一起罵我了!快回去吧!你們不過花的是父母的銀子,等趙兄自己創出一番家業的時候再來找我,到時候我會有更好的東西賣給你!」
趙予疑惑的問王靜輝:「你送我們玻璃杯以成全我們對父親的孝心,為何半年後我們會罵你?!」
王靜輝坐在一張椅子上對他們說:「這兩個玻璃杯雖然是師傅留給我的,但我拿一個拍賣用來開醫館救死扶傷,另一個送給你們以成全對父母的孝心,我想師傅是不會怪我的。其實這玻璃杯的製作方法我也會,只不過做出來的玻璃器物沒有這兩個純淨度這麼好罷了。如果趙兄將來想對那個蕭遠封出口氣的話,等我半年後大規模製作玻璃器物後,你花上一百兩銀子,買上它三四百個,每天在他門前砸碎一個,我估計蕭遠封的臉皮就算有城牆拐彎那麼厚,也會氣的回到遼國去!如果你們今天真的花了兩萬兩銀子買了這個玻璃杯,恐怕到時候你們就會和蕭遠封一起來罵我了!」
他們兄妹二人聽他這麼一說,都被逗笑了。等他們笑過之後,趙葉對他說:「這麼說王兄打算在東京開醫館懸壺濟世了?」
王靜輝答道:「正是。本朝范相公曾有句名言:不為良相,但為良醫;不能救國,但能救民。在下是個山野之民,立於朝堂之上恐怕會有損我大宋威名,所以就繼承了師傅一身的醫術,打算在這裡開家醫館。我出山之後看到我大宋雖有不少杏林高手,但尋常百姓人家苦於沒有太多家資,所以不能夠很快的找到郎中治病而苦苦忍受病痛的折磨。而大宋時常又受到水患的騷擾,水患過去後必有瘟疫橫行,我大宋百姓不僅要淹死、餓死無數,還要被瘟疫奪走更多百姓的性命,這讓我們這些杏林中人看了非常痛心!所以我想出這個拍賣的法子來籌集大量的銀子,一些用來開醫館救人治病,還要為我大宋培養更多的杏林醫手,另外一方面還要開藥廠,用廉價的藥品解除百姓的病痛!幸好這個遼國契丹商人蕭遠封一次就送給我這麼多銀子,應該是足夠了,哪能再讓趙兄破費呢?」
趙氏兄妹聽後都很感動,對王靜輝作揖行禮,嚇的他趕快避到一旁連說:「使不得!使不得!」這不由的讓王靜輝想起第一次和徐老見面的場景。
趙葉正色說道:「王兄心懷寬廣,如果今後碰到什麼困難就來找小弟,小弟雖然不才,但在東京這塊地面上的官場有所結交,多少能為王兄出些力!」
雖然他的話讓王靜輝很不舒服的聯想的到後世一個名詞——太子黨,但還是對他說道:「那就多謝趙兄了,如果在下以後碰到什麼困難,絕對會第一個想到趙兄!」三個人又說了會話後就相互告辭了。
王靜輝與趙葉兄弟,不,是趙葉兄妹告別後,便來到後院徐老的書房,在這裡他要見見那個不服從命令的而又膽大妄為的托兒。走進書房後,就看到徐老和李管事坐在書房裡面,李管事正在滔滔不絕的向徐老敘述他在拍賣會上的感受,一臉的興奮,王靜輝看到他在拍賣會上的表演後,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傢伙非常有能力。
徐老看見王靜輝進來後,便站起身對他說:「王公子,幸不辱命,效果要比你們當初預見的要好的多!這裡是五萬兩的銀子和那八顆作價五萬兩的夜明珠,你可以用這些來實現自己的抱負了!」
王靜輝抱拳給他行禮後說道:「多虧徐老和李管事大力幫忙,不然也沒有今天這樣的結果,多謝了!我想在下開醫館和製藥作坊只需要這五萬兩白銀就足夠了,這八顆夜明珠對於我來說也沒有什麼用,便留給徐老你做個紀念吧!」
徐老趕緊擺擺手說道:「這可太貴重了!我可收不得,況且公子是個辦大事的人,有了這八顆夜明珠豈不是如虎添翼?覽寶齋的胡先生臨走前還搖著頭歎息的說道:今天拍賣玻璃杯的人可撿了個大便宜,這夜明珠單顆已是白銀萬兩也難求,何況這八顆夜明珠顆粒均勻都是一般大小,和在一起更是珍貴無比,作價八萬兩就是便宜了,更何況是作價五萬兩?!王公子,這可是胡先生的原話,他的嘴可是從來都沒有人懷疑過的,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可不能收,你還是留著給百姓多做些好事吧!」
王靜輝聽後說道:「徐老可真是慷慨之人,不過有這五萬兩白銀已是足夠,我只不過是個醫生,這等寶珠到了我手裡不過是賤價賣掉,那豈不是明珠暗投?!徐老是做珠寶生意的,你留著正合適,就請徐老不要再推辭了!大不了以後如果有大災,徐老可以用這些寶珠去做些善事,也好過在我手裡無所用的好!」
徐老和王靜輝彼此推辭了好一陣,才由李管事出了個主意:八顆夜明珠一人一半。徐老和王靜輝想想也是,最後各拿四顆夜明珠皆大歡喜。
處理完拍賣玻璃杯的所得後,王靜輝想起了那個在拍賣會上安排的托兒,就問道:「徐老,拍賣會上咱們安排的那個托兒在哪裡?我想見見他,這個人到是很有意思,能夠當機立斷果真是膽大心細的很!」
徐老笑著回答道:「此人是我店中一個老匠人的兒子,自幼非常聰明好學,處事機敏果斷,所以才把他拉上來當托兒,他差點兒壞了公子的大事,不過如果沒有他在最後那幾次擅自報價,恐怕那個蕭遠封還不會把這八顆夜明珠吐出來,這麼說來他還是立了大功的!」說完便讓李管事把那個托兒叫進書房來。
那個年輕人雖然是徐老店中一個匠人的兒子,但站在書房中卻沒有一絲一毫害怕拘束的樣子,這讓王靜輝更是對他另眼相看。王靜輝對這個托兒說道:「在下王靜輝字改之,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盧緒字子明,不過一匠人之子身無功名,又豈敢稱公子?」
「在下見盧兄氣度不凡,應該是讀過幾年書吧?」
盧緒仍舊用他那不溫不火的聲音回答道:「在下只是在私塾中掃地為家中添些家用而已,沒有讀過書,不過整天看那些童生讀書,自己也就會讀了。」
王靜輝對他用這樣的聲音對自己說話一點兒也不感到生氣,畢竟他是來自未來社會,人人平等的觀念深入人心,況且自己是個醫生更不能把人分為三六九等,所以非常心平氣和的問道:「不知盧兄讀過那些書?可打算參加科舉嗎?」
盧緒回答道:「若想要功名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自我束髮起遍閱諸子百家和各種儒家經典,雖然是靠借來的書斷斷續續的讀完,但也是字字在心中!當今朝廷已經失去了太祖太宗開疆拓地的雄風,當今科舉考試不過是幾個文人舉子在那裡吟詩作對而已,已不復先帝主考策論民生之舉,這樣科舉不考也罷!」
王靜輝越聽越有意思,這個盧緒在他的眼中現在不過是個滿嘴牢騷的評論家而已,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多少可以把他劃為這個時代中少數清醒的人,這也算是非常難得了。他又問道:「那敢問盧兄的抱負是怎樣的?」
盧緒仍然不溫不火的說道:「內革弊政,外逐強敵,有機會一展心中之所學!」
王靜輝也學著他那不溫不火的語調問道:「卻不知我大宋有何弊政,又如何外逐強敵?還請盧兄教我!」
盧緒說道:「今日我大宋內部憂患重重,主要有三害:冗兵、冗官、財富盡彙集於京師……」當下就對著王靜輝侃侃而談,縱論中外古今局勢。這些都是王靜輝知道的所以並不驚奇,但他很欣賞盧緒這個人才,畢竟能夠在這歌舞昇平的時代中看到王朝腐朽沒落的人不多。當然,早年的范仲淹是一個,再過兩三年的王安石也是一個。
想到王安石,王靜輝對這個著名的歷史人物到是沒有什麼好感,因為爺爺讓他讀的古書裡面對他的變法評價簡直是毀譽參半,所以他並沒有像同齡人那樣對王安石抱有十分正面的看法:畢竟對王安石變法大聲叫好是文革以後的需要,就像文革時期對義和團開展的大張旗鼓的正面宣傳一樣不可信。義和團抵抗侵略固然是值得稱頌,即使是失敗也是證明中國人有血性,不肯屈服,但遺憾的是:死在他們手上的中國平民百姓比死在他們手裡的八國聯軍還要多上好幾倍,這就很難讓王靜輝對歷史書上評價無條件的認同了。
王靜輝痛恨日本人寫的歷史,但對國人寫的歷史同樣抱有懷疑的態度,現在他來到這個時代後,除了知道一些如英宗神宗什麼時候完蛋和王安石變法的內容和結果這些重大事件外,還有就是這幾十年間重大的自然災害,其他重大歷史事件的具體情況也很難從那些讀過的史書上得到非常有用的信息。相比之下他更關心自然災害的發生,畢竟這些自然災害少則奪去幾萬人的生命,多則帶走數十萬人的生命!他關心更多的是人命,可無論中國處在哪個時代,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古代的時候人命就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一茬,在現代雖然文明開化了許多,也會出現山西小煤礦不斷事故頻發的事件,也虧中國自稱禮儀之國,連自己百姓的人命都不去珍惜,還能有什麼禮儀?!
聽盧緒講解國內弊政和來自國外的憂患,讓王靜輝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面前的就是那個著名的王安石,不過他的政治主張明顯和後期蘇軾的主張差不多,都是屬於溫和變法派的,與王安石動不動就採取「征誅」的強硬手腕大為不同,這讓王靜輝感到十分欣慰。
這讓王靜輝突然有了一種想法:資助盧緒去步入仕途,讓他參與幾年後那場宋朝的政治社會大變革,憑著自己對歷史大方向的把握和近乎無盡的財力與人望來他走上統治階級的高端,這也許是一條改變歷史進程的好辦法。即使盧緒不能成功,在這個時代除非他造反,否則也不會有被砍頭的危險,至多是流放到某個偏僻的地方去做官,大不了致仕由自己花錢把他養起來。
「盧兄,你的看法很有獨到之處,但我想問問你:你在開封住了有多少年了?中間有沒有到各地去走走呢?」王靜輝問道。
「王兄,我在開封從小長大,有道是:父母在,不遠遊。所以我也沒有什麼機會到處去走走。」
王靜輝站起來走到他身旁說道:「盧兄,所謂:讀萬卷書,走萬里路。書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讀死書是成就不了什麼大事的,正是:只有實地的調查研究,才能有發言權!大宋這麼大,一個地方的好在另外一個地方就變成了壞,所以真正能夠成就大事業的人應該到各地去走走看看!」
「只有實地調查研究,才能有發言權?!」盧緒聽到王靜輝說的話後就不停的琢磨這句話的含義,「王兄,正是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小弟錯了,多謝王兄賜教!」
王靜輝對他繼續說道:「盧兄,我大宋真值風雲變幻的前夜,正如你所說:太祖太宗皇帝重視的科舉是實事策論而變成了今天的詩詞歌賦,但我相信很快朝廷中就會有人也認識到這是不正確的,這種科舉內容也將會在不遠的將來變換回來!我相信盧兄是個經天緯地之才,但真正的人才不是獨善其身的,是應該站出來如同仁宗時代的包拯那樣為民請命!我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兄高論,請說。」
「盧兄,古之良相多出於貧困之家,前人咱們就不用說了,僅是本朝的范相公,在沒有出仕前也不是以喝粥度日嗎?他們之所以能夠成為良相,那不僅是因為他們博學多才,更因為他們出身貧寒,更瞭解平民百姓的生活,為了改善百姓的生活才會放棄獨善其身,轉而在朝堂之上據理力爭的為百姓說話。國家的富強不在於它有多少強兵利器,國庫多麼充盈,而是在於百姓是否能夠安居樂業,是否能夠吃飽飯!前者只能保證不受外辱,後者才是立國之本,這些良相之所以能夠成為良相就是因為他們把握住了立國之本!盧兄,如果有機會你是打算獨善其身呢,還是達濟天下呢?!」
盧緒顯然被王靜輝一通對良相的全新註釋給蒙住了,好半天都沒有蹦出一個字來,就連旁邊的李管事和徐老也跟著有些著急了。
書房內只有王靜輝並不著急,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對盧緒瞭解的實在是太少了,這個盧緒在拍賣會上所表現出來的膽識實在是讓他很折服,如果盧緒和他調個個的話,他相信盧緒會比他更勇敢的去選擇改變歷史的進程,但盧緒到底有沒有這份才華可就是另外一碼事了。把盧緒推上歷史的舞台,在王靜輝看來問題是不大的,只要盧緒在經史典籍上本事有足夠好就可以了,畢竟神宗即位王安石上台後的科舉制度又回到了考策論罷詩詞的套路上來,只要盧緒自己過硬能夠邁出第一步,剩下來對於王靜輝來說就非常容易了。
王靜輝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也不用著急回答我的問題,如果你願意,你就來找我,我會提供一個你想像不到的平台來讓你實現自己的理想;如果你不願意,那就不用來見我了!」
王靜輝越來越喜歡拍人肩膀了,這還是在他讀大學的時候受了一個專門研究心理行為的師兄的啟發:當一個人正處於思維混亂的時候,通過拍打對方的肩膀可以讓他對你產生信任和依賴,從而奠定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不知道這個師兄說的是否正確,但他對此是深信不疑的,因為那個師兄就是通過這種方法無形的在他心中紮下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