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大一級壓死人」還真沒有說錯。雖然馬春華是這裡的地頭蛇,又與薛華鼎都是廳級幹部,但薛華鼎讓所有的人離開,馬春華就是心裡最不忿,他也只能離開。而且那個副廳級幹部洪副主任也老實地走了出去。當然,馬春華實際上現在並不想和薛華鼎呆在這裡,他還在關心警察和農民對打的事呢。
馬春華心裡越來越感到薛華鼎不同於上任那個書獃子。從今天在中途下車接見金豐縣的領導,到剛才會議上不顧馬春華的鋪墊而說出不同的話來。馬春華知道薛華鼎這個人既靈活又有原則:是該給別人面子的時候給面子,該強勢的時候絕對強勢。哪怕環境對他不是很有利,他也敢於亮出自己的觀點。
當薛華鼎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姜樂為走了進來,他低聲對薛華鼎道:「薛書記,郝秘書長有事向你匯報。」
薛華鼎道:「讓他進來吧。」
放郝國海進來後,姜樂為輕輕地關上了會議室的門。
「國海,你找我有什麼事?」薛華鼎抬頭問道。
郝國海猶豫了一下,反問道:「薛書記,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
薛華鼎一愣,皺著眉問道:「你是指這裡?」薛華鼎之所以感到奇怪,他以為是郝國海來向自己表態自己。因為剛才在會議上薛華鼎和馬春華表現出了分歧,郝國海肯定知道。
但出於郝國海的位置,他是不應該插入書委書記和市長之間的這樣有失他秘書長地身份。雖然郝國海是薛華鼎的親信。但他是常委,在針對個人看法方面,除非薛華鼎問到他,否則,他不應該這麼獻媚。
郝國海連忙說道:「不是剛才會議的事。我剛才接到到了湯正帆書記的電話,他問我金豐縣這裡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全市的警力要朝這裡集中。」
薛華鼎這才知道自己誤解了郝國海,他問道:「全市的警力朝這裡集中?他是政法書記,他怎麼不知道?」
郝國海說道:「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我也問了他,他說調動警力加強安全保衛。是公安局局長的權力。他也問了公安局局長王展,王展只是簡單地答覆他,說什麼在這裡發現了不安定現象,為了你和馬市長、洪副主任的安全,所以王展決定抽調警力過來。湯正帆以為是你要求的。以為我們這裡真地出了什麼事。」
薛華鼎問道:「出了什麼事,公安局也會向他報告。……,抽調警力集中到這裡來是今天早上還是什麼時候?」
郝國海回答道:「就是現在。如果是昨天晚上或者早上,這還好理解一些。現在我們都已經坐在會議室了,還調警力來這裡幹什麼?下午我們也只在農村看幾個地方,有必要從外縣調警力來嗎?」
薛華鼎冷笑一聲。說道:「隨他們鬧,可能是想嚇住那些不服氣的農民吧。我們下去檢查的時候,也許他們擔心有農民直接攔住我們告狀。」
說到這裡,薛華鼎突然想起開會的時候馬春華說什麼「王局長」,然後走出會議室接電話,就隨口說道,「會不會真的發生什麼事了?」
郝國海說道:「有可能。當時馬市長不是離開了一會嗎?」郝國海也想到了那個細節。
薛華鼎輕鬆地說道:「估計事情不大。如果真是大事,他們是不敢對我們隱瞞地。對了。國海,你對今天的會議怎麼看?」
郝國海想了一下,說道:「一個字:怪!」顯然,他也想了不少,只是涉及市裡的一把手、二把手,他也不好意思主動說起。
見薛華鼎看著自己,郝國海說道:「從專家組匯報的情形來看,他們基本沒有仔細查勘更沒有仔細論證。正如你對趙書記他們所說的,幾乎就是縣裡強迫專家組選定那個地點。其二就是征地詭異。縣裡不願意把征地的具體數字說出來,還有人為壓低實際征地面積地嫌疑,與我們以前常見的巴不得宣揚自己政績的情形相反。」到底當秘書多年,郝國海說話簡明扼要,沒有什麼廢話。
郝國海也是在官場打滾多年,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貓膩,他最後說道:「我真的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薛華鼎邊思考邊說道:「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知道我們能輕易看出其中的問題。他們還在這麼做。我都不知道是那個石灘鎮本身有奧妙還是他們手裡有什麼進一步的打算。如果按現在他們這麼做地,完全是費力不討好。除了攬一身麻煩之外,實在得不到任何好處。」
郝國海問道:「是不是那個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想從征地的行動中撈一大筆錢?」
薛華鼎搖頭道:「不可能。你這只是看到了問題的表面。你想想農民的征地補償本身就不高,我們政府為了補償都已經焦頭爛額了,還有多少錢給他房地產開發公司?還有,這個項目如果爭取不到呢?我們市裡能拿錢給他們?不會!因為沒有名目,沒有正當理由!至少我這個市委書記是不會同意。再說,即使項目落戶我們市,這些征地費用將會給將來承包道路建設、火力發電站建設的承包商,真正的大規模征地將由這些公司承擔。那些都是大公司,它們背景深厚,他們會平白無故地同意撥一大筆給這個房地產公司?難!」
薛華鼎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房地產開發公司似乎在白幫忙,白白得罪當地農民。」
通過薛華鼎這麼一分析,郝國海也說道:「還真是令人費解啊。馬市長……。金豐縣縣委縣政府的做法怪,房地產開發公司的做法也怪。加上這時突然從其他縣抽調警力過來,還真是怪上加怪。」郝國海本來是說馬春華地行為怪,但還是不想說自己地上級,馬上改了口,把主語由馬春華換成了金豐縣的班子。因為他們是一起的。
薛華鼎苦笑道:「做好事我見過,但像這樣為了做好事而自找一身麻煩、得罪我這個一把手的情形,我還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薛華鼎歎了一口氣,說道,「算了。不多想了,我們就靜觀其變吧,我相信真相會逐步顯露出來的。」
郝國海嗯了一聲,正轉身離開,他突然說道:「會不會是他跟或者某個上級領導跟別人打賭。賭這個火力發電站一定會建在石灘鎮。寧願虧損也要贏。……,這樣一來,就很好解釋他們不想如實申報征地面積,房地產開發公司不要錢也去進行征地。如果如實申報征地面積的話,肯定會引起閒話,至少……我也不贊同他們在項目沒有確定的情況下征這麼多地。一下征這麼多農田、茶林。純粹是浪費!等項目落實下來再征地不遲。」
薛華鼎搖頭道:「我開始也想過這個理由,但不可能。你以為他們還是小孩?他們都是在官場上歷練多年地老手,怎麼會打這種賭?而且他們不還出台了一個《關於促進火力發電站項目落戶我市地行動方案》,這個行動方案就徹底否定他們僅僅是打賭這麼簡單。」
郝國海點了點頭,離開了會議室。
薛華鼎心裡想:「現在追求地是利益和前途,或者是名聲。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地愛,也沒有平白無故的恨。咱們就騎驢看唱本——等著瞧。」
郝國海剛離開會議室,姜樂為卻進來了。他拿著手機說道:「薛書記,你表弟黃浩煒的電話。」
「黃浩煒?」薛華鼎嘀咕了一下,將手機放在耳邊說道,「浩煒,什麼事?找到你朋友了嗎?」
黃浩煒說道:「找到了,但也說沒找到。剛才電話聯繫了,只是沒見面。對了,薛哥,你身邊有人沒有?」
薛華鼎聽了黃浩煒的話。忍不住笑了,心裡道:「今天怎麼啦,一個比一個神秘。這傢伙打一個電話還問自己身邊有沒有人。」想到這裡,薛華鼎沒有回答黃浩煒地話,而是語氣輕鬆地笑著問道:「吃飯了沒有?是不是想今天回紹城市?」
黃浩煒說道:「我現在哪裡敢吃飯,差點被警察抓住了。等下還不知道怎麼樣。」
薛華鼎一聽,語氣嚴肅地說道:「我身邊只有姜秘書。你說吧。」
黃浩煒說道:「薛哥。我現在正被你們公安局的人追捕,原因是我用數字相機照了他們打人的圖像。我不知道能不能逃出他們的追捕。如果想情況危急的話,就打出你的招牌。沒事吧?」
薛華鼎一愣,急忙問道:「你現在安全不?……,你自己能夠回來最好。如果他們要對你怎麼樣,你可以說出我和你地關係,你就說是我派你下來調查的。具體情況你自己把握,反正怎麼安全你就怎麼說。」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黃浩煒笑道,「我還擔心給你造成很大的麻煩呢。」
「你拍攝了一些什麼圖像?怎麼會導致他們要追捕你?」薛華鼎問道。
「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大不了的。」黃浩煒很委屈地說道,「我到石灘鎮去的路上,看見警察擋住了很多農民,不讓他們到縣城去找你反映情況,然後就發生了衝突。我覺得好玩就照了一會。真是奇怪,他們有必要這麼小題大做嗎?」
薛華鼎追問道:「當時路上大約有多少農民?」
黃浩煒回答道:「新馬路上有二百多吧。舊路上有七八十人。」
薛華鼎不解地問道:「你到底跑了多少地方?怎麼新路舊路都看見了。誰告訴你這些信息的?」
黃浩煒笑道:「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二處地方都是完全碰巧遇到的。開始我租地士走新馬路,結果被警察和農民堵住了,不通。我就只好租摩托車走舊路,誰知道舊路也被人堵了。我都不知道是倒霉還是運氣好。」
薛華鼎皺著眉問道:「二處都發生了衝突?沒有人受傷吧?」
黃浩煒說道:「嗯。受傷的肯定不少,但我不知道會不會死人。新馬路是警察阻擋,舊馬路是一個叫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的保安在阻擋。那些農民是準備到縣城向你告狀的。」
想起剛才郝國海帶來的信息,薛華鼎才明白為什麼全市的警力要向這邊集中了,可是是為了威懾那些鬧事農民的,也順帶把黃浩煒這個照了相的人抓住。
他越想越認為情況嚴重,也越想得到黃浩煒手頭的資料。
他對黃浩煒道:「浩煒,你手機不要關機,我先跟其他人聯繫一下。」不斷黃浩煒說話,薛華鼎就掛了電話,對身邊地姜樂為道:「你到門口看著,不要讓其他人進來。」
姜樂為應了一聲就走了。
薛華鼎從口袋裡掏出聯繫號碼本,找到自己要找的對象,手指快速按著號碼。
「喂!你好,我是紹城市的薛華鼎!」薛華鼎在電話接通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