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書記和朱賀年對於柴油機廠的交談最終還只是粗略性的。孫書記的話也只能起指導性的作用,無非是走出去、請進來之類的話。不過,二個一把手還是在組織上想出了一些招數,孫書記也讓他有事就找他。
沒有談多久,孫書記就送朱賀年出來了。
這次,孫書記一直送他到了電梯口。這讓朱賀年心裡很是滿足。
不過,朱賀年還是不知道孫書記是真的滿意自己還是不滿意自己:領導的心思還真難猜。
過年的日子又無奈又幸福,薛華鼎幾乎天天可以和許蕾見面,但也幾乎天天奔赴各個酒桌,多次醉得天昏地暗。
正月初五這天下午,縣政府辦公室就通知召開碰頭會議。在此之前張華東傳達了朱書記的指示,說是要大家都思考一下柴油機廠的問題。
薛華鼎估計這個會議與柴油機廠的問題有關。
他心裡笑了一下:「呵呵,現在三千萬技改資金用完了,領導們是應該著急了。」
薛華鼎接到通知就按時趕到了會議室。參加會議的人員主要是縣委、縣政府的人員,包括常委和副縣長們,但薛華鼎注意到在柴油機廠蹲點的王副縣長沒有來。整個春節期間都沒有看見他參加公共活動。
薛華鼎對他不熟,也就沒放在心裡,只是以為自己猜錯了:主角不來,難道不是有關柴油機廠的問題?
十幾個人圍著一個圓形會議桌坐著,他們分別是:縣委書記朱賀年、縣長田國峰、副書記張清林、常務副縣長梁奇偉、常委兼辦公室主任陳志強、常委兼宣傳部長郭璋、常委兼政法書記李兆祥、常委兼紀委書記胡立安、常委兼組織部長謝方才、副縣長曾建凡、副縣長吳康明、副縣長薛華鼎、副縣長赴久文。人大和政協的人則沒有被通知參加。
朱賀年等人一到齊就開門見山地說道:「今天召集大家來看一個會議,主要議題是關於如何振興柴油車廠的問題。嗯。看到大家臉上的神色,我也知道這是一個老大難問題。既然上級組織將這個任務交給我們,我們就要努力完成好,即使困難最大。說到這裡,大家也許會問一個問題,不是組織上已經安排有我們縣裡地領導在那裡蹲點嗎?為什麼今天還要專門就這個問題來做專題討論呢?在這裡,我代表縣委在這裡宣佈一條人事決定。」
聽到這裡,大家預感到了什麼。都把眼睛落在朱賀年的身上。薛華鼎也預計到那個王副縣長有難了:肯定不是平調出去。如果是平調到其他縣,宣佈決定的時候至少有市委組織部的人參加。
那幾個常委則一臉的平靜,顯然他們早已經知道這回事。
果然。朱賀年接下來就是宣佈免去王副縣長的副縣長職務和柴油機廠代理黨委書記的職務,其工作另行安排。原因則欲蓋彌彰地註明是由於其身體原因和其本人的請求。
朱賀年地話並沒有引起多少驚奇。因為這個王副縣長已經鬧了二年,這裡的人幾乎人人都被他「騷擾」過,開始大家都以為他會像其他鬧情緒的人一樣被平調離開。不想他卻運氣不好,一直掛在柴油機廠內。
大家也就明白他地下場不會好,鬧的越凶下場就只可能更慘。
讓大家不解的是,王副縣長似乎不明白這個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還是一如既往地告狀、申訴。甚至拿有些領導的一些問題揚言要挾。使大家對他又煩又怕。
聽了朱賀年的話,有幾個人還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他們心裡祈禱最好是將這個傢伙雙開(開除職務開除工作)才好。
當然,也有人在心裡表示同情。覺得王副縣長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被縣裡一些人逼的。因為受委屈而心智有點失常。
朱賀年沒有等別人有多少時間回味,就說道:「這事大家就不要議論了,明天市委和縣委就有相關文件下發。我們開會地著重點是討論怎麼使柴油機廠走出困境?各位有什麼意見,建議就在這麼說。昨天我和國峰縣長就讓人通知了各位,你們心裡應該都有了一個底。今天一個個發言,不要以為你不是主管工業地、不是主管生產的,你就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你可以就你管的那一攤子針對柴油機廠的情況多談點。也可以不管你主管的那一攤,只為柴油機廠出主意,集思廣益嘛。現在是討論,不是決定,因此大家可以暢所欲言。說錯了說過頭了。都沒關係。只要你不存心搗蛋,不說出什麼把柴油機廠生產毒品就成。誰先開始?現在是春節期間。早點議出章程,早點回家團聚。」
對於這個棘手的問題,誰也不想先開始說。如果真有辦法,柴油機廠早就扭虧為盈了,還等到現在?由於柴油機廠效益差、下崗工人多,在座的人都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它的影響:沒有它,縣城的治安就要好得多;沒有它,大家手裡可支配地經費就要多得多。
再說,王副縣長在柴油機廠呆了二年,肯定是發現那個廠實在是稀牛屎糊不上牆,所以乾脆不動手,寧願花時間去告狀、去活動調離也不參與廠裡的經營。否則,他完全可以用那三千萬元將工廠辦的紅紅火火讓那些擠壓他的人看看。真要工廠好了,他副縣長的椅子就是鐵打地,甚至還可能再升一步。畢竟現在當官一般還是能上不能下。
薛華鼎下鄉里只是短時間地鍛煉,就有不少人想三想四,好像天塌下來了一樣。
王副縣長以前就是管開發區的,對工業和技術並不陌生,他都束手無策。弄到後來官丟了。
其他人哪裡敢班門弄斧?雖然朱賀年說言者無罪,但誰也不想在同事面前獻這個寶,除非是朱賀年點到自己名了,那才無關痛癢地說上幾句。
會場一下沉默了,大家都一句話不說,會場只有吸煙聲和壓抑地咳嗽聲。
朱賀年掃了眾人一圈,臉上有點不樂地說道:「怎麼,你們昨天都沒聽到通知?心裡都沒有思考?」
眾人還是不說話。
朱賀年與田國峰對視了一下。說道:「既然大家都不主動說,那我就一個個點名了。奇偉,你是常委副縣長。又是主管工業的。你先說說,開一個頭。」
常務副縣長梁奇偉尷尬地推了一下鼻樑上地眼鏡,說道:「各位領導,各位同事,說起來是有點慚愧。工業方面的事確實是我主管,如何提高我們工業企業的效率,增加工業產值是我這個常務副縣長的責任。也是我份內之事。可我……。說實在話,我對市裡劃給我們的這個企業實在是有點力不從心。攤子太大、負債太重。在目前這種公有制企業紛紛轉型、破產、股份制改造的大環境下,我實在沒能力讓它起死回生、扭虧為盈。唯一的辦法就是養,向上面爭取資金。可我們……」
聽著他一味地推卸責任、盡唱悲調,朱賀年心裡就有點不舒服。開會討論也是容易受情緒影響的,如果前面發言地人沒信心,後面發言的人跟著就信心不起來。即使有人有信心,也怕得罪前面的人兒不敢敞開心扉說。除非是有人故意與前面地唱對台戲。
在大會上唱對台戲的情況很是罕見,即使心裡想殺死對方。在明面上大家都是你好我好的。
朱賀年假裝咳嗽了一聲,有點生氣地打斷梁奇偉的話說道:「梁副縣長,中國這麼多企業,不是每一家都破產、都清算、都股份制改造吧?我不是批評你,但你也不能太悲觀。就算是破產、清算還是股份制改造。你都得拿一個稍微可行的方案是不?或者你認為哪個出路好。你就說說你的理由。怎麼就斷定只能靠上級的資金來養活他們?好,我退一步講。你說只能靠上級資金來養,那你說說怎麼爭取上級資金,以什麼樣地名目?」
梁奇偉放低聲音說道:「朱書記,你批評得得對,我確實拿不出什麼高招。但我今天還是要說,我們想把這個廠帶出困境,絕對是困難地。我可以肯定說不可能的,只能讓上面撥錢來養。至於怎麼要到錢,我想可以讓專人負責。上次我們不也是要到了三千萬?三千萬能保二三年,再爭取四五千萬,我看就差不多了。」
說到這裡,梁奇偉抬頭瞥了薛華鼎一眼,又說道:「現在我們國家經濟發達了,國家下撥的助農資金、扶貧資金將會越來越多。去年下半年晾袍鄉不就爭取到了四千萬元的公路建設資金嗎?這在過去我們敢想不?就是一個縣都難一筆爭取這麼多。」
眾人都把目光落在薛華鼎的身上,其中不乏嫉妒和疑惑。
朱賀年對梁奇偉一句句的反問很是反感,雖然這些反問是面對大家說的,並不是反問他,但他還是不舒服。他斷然地說道:「上次我們爭取三千萬元用來給柴油機廠的幹部職工發工資,市裡的領導對我們就有意見。今後是不可能有這麼大地資金了,現在不說這種機械工廠,就是很多企事業單位也要自負盈虧。專人?現在就是神仙也不管拍胸口說他能從上面要得四五千萬來發工資。我讓你專職負責,你敢去嗎?」
梁奇偉連忙說道:「我沒門路。」
張清林也抬頭問梁奇偉道:「梁縣長,你怎麼說只要再爭取四五千萬元就差不多了?」
梁奇偉有點不滿,也有點鄙視地瞥了張清林一眼,不過這目光是偷偷地。過了一會,他才回答道:「四五千萬就可以應付四五年,這麼長的時間,柴油機廠該走的都走了,不該走的也退休了。一個沒有人的柴油機廠就好辦得多,也就不是我們縣裡地負擔。」
說直接一點,就是拖垮它,它垮了也就不是問題了。
在坐地人幾乎都是這個心思,至少以前就是。但朱賀年自從與市委孫書記交談之後,已經改變了主意:柴油機廠可是長益縣在市裡爭面子的一個工程。搞好了,長益縣就是其他政績都沒有,市裡也不會怎麼責備。既然工業、農業、第三產業都上不去,那就把這個搞好一點,讓上面地人不批評自己吧。
朱賀年現在即使心裡想拖垮它,表面上卻不能這麼做。否則,今天就不會急著開這個會。等會議結束還有向市裡寫相關報告,告訴市委書記自己是真的把這事當作縣裡頭等大事來抓的。
朱賀年嚴厲地說道:「梁副縣長,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你的黨性哪裡去了?怎麼遇到困難就退縮就繞著走?現在請你來是請你出主意的,不是請你來潑冷水的。要只是拖,我們還要浪費什麼時間?你沒有能力,難道其他同志就不行?我都懷疑你有沒有主管工業這一攤子的能力?為什麼其他地方就可以將企業扭虧為盈,為什麼其他縣就可以闖出一點工業強縣的路子?你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