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yu真公主李持盈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在她的身上,發生了幾乎堪稱是天翻地覆一般的變化。
其實這也很正常。
她就像是一朵開晚了的花,雖然一直都未曾綻放,但是那只是因為外界的氣溫還未曾達到讓她綻放的條件,而一旦這個條件在機緣巧合之下達到了……
任何一個nv人,或者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每一個人,都無法拒絕愛情。
她今年三十二歲,在這三十二年的生命裡,有三年,或者四年,或者五年,她懵懵懂懂一無所知,只是出於人類的本能,能夠察覺到自己的處境並不太妙,所以,從不記事的時候起,她便已經下意識的開始iǎ心戒備身邊的一切,然後,又有長達四五年的時間,她開始懂事了,開始記事了,她開始漸漸真正明白自己的處境。
在她的身邊,每天都在發生著勾心鬥角,每天都有無數的yīn謀詭計,她的祖母、伯父、伯母、姑母、父親,以及兄長們……每天都在進行著無處不在的宮廷角力,這讓她感覺,好像自己隨時都會接到一杯賜下的毒酒。
後來,他的父親做了皇帝,再後來,他的哥哥做了皇帝,而且一直做到了現在,這樣一來,似乎已經是天下太平了,她的身邊,已經不會再有危險,但是在她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成長為一個少nv的那最重要的幾年裡,她的心,被關閉了。
她害怕政治,害怕皇宮,他不相信親情,不相信愛情。
她虔誠的一心向道,她渴望得到內心的大安寧。
然後,她遇到了李曦。
這個傢伙的才華,是她所欣賞的,當然,這傢伙長得也不賴,最關鍵的是,這傢伙膽子足夠大。
他敢於在名士雲集的宴會上公然的表達對她的愛慕,而且這份表白並不會讓人感覺到一絲一毫的虛偽,因為他的表白是有前提的——他知道,並且說明了,自己只是想把這些話說出來而已,他有理想,他有抱負,所以他不能娶一位公主,或者是一位長公主。
或許,也正是這麼一份並不追求結果只是單純為了宣洩的表白,讓她第一次感到了愛情的坦誠撫摸——這麼說似乎有點矯情,但確實如此。
當然,前提是,李曦足夠真誠,足夠有才華,足夠讓她欣賞。
然後,他可以講很曲折很委婉的愛情故事,他可以一點都不把她當成公主來看,她可以隨時開口打趣她,動手動腳的索要她的木簪,甚至只買了一個街頭便宜貨做賠償……而不是像她十五六歲時遇到的那些追求者一樣,把她高高地捧在天上。
nv人畢竟是nv人,總是喜歡執mi於這些細節,這是yu皇大帝都解不開的難題。
當然真公主畢竟是司馬承禎的弟子,畢竟是一個在道之中清修了十幾年的nv冠,她的定力,她的閱歷,都可以保證自己的心防堅固到足夠強大的程度,不會輕易為人所破。
所以在偶爾的一次動情之後,她覺得自己窺破了師父留下的那句「天道即人道」之中的玄機,她再次強迫自己靜修、堪經、足不出戶。
不過,哪怕你再心靜,一個未曾經歷過愛情的純貞熟nv,又怎能擋得住一個愛情流氓?
這一個下午,她嬌嗔、她歡笑、她憤而舉拳、她拳腳相加……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不過是一個下午的時間,她臉上的表情已經豐富到超過了此前三十二年所有表情種類的總和。
天e近晚,她開始逐漸從那種狀態中清醒過來。
然後,先是手臂鬆開了李曦的脖子,再然後,她如遭火炙一般從李曦身上退下來。
李曦大約能猜到是因為什麼,不過,就在yu真公主擔心他會藉機耍賴,拿剛才的事情為借口做出一些更加過分的事情的時候,李曦卻好像是酒勁兒已經過去了,他見yu真起身離開了自己,便也站起身來,提出了告辭。
於是,一直等到李曦都已經離開了好大一會子了真公主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然後,她翻出那支剛才李曦來之前被藏了起來的簪子,痛苦地把它握在手裡,滿心惆悵。
出了yu真別館,與庚新一起騎馬回家。
這一個下午,李曦美人在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他卻是連都進不去,只好站在外頭街口上,連人帶馬,凍得不輕。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身上微微打著哆嗦,卻仍是忘不了要奉承幾句,就在馬上擠出一個笑臉來,他道:「大人,iǎ人看大人從這裡邊出來之後,氣e可是真好啊……」
「哦?是嗎?」李曦扭頭瞥他一眼,搖頭道:「我可不覺得。」
事實上,李曦知道,經由這一個下午,自己心裡的火反而更大了。
但是,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而且,雖然藉著酒力,他做了一些平常也不太敢去做的事情,但是接下來是不是要再接再厲呢?他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娶一個長公主,顯然不太靠譜,那麼,要讓一個長公主給你做情婦……這是一件多麼難如登天的事情啊。
夕陽西下,冬日的長安城街道上顯得有些冷清,蹙眉苦思良久之後,李曦雙腿一夾馬腹,奮蹄而去。
回到家裡,竟有一件大喜事。
柳榮來了。
任命李曦出任江淮轉運副使的聖旨是九月二十九日下的,十月一日,李曦保舉了蜀州司馬柳博的次子柳榮為正八品上的江淮轉運使司主簿,當日,吏部就准了他的要求,按照規矩,肯定是次日,也就是十月初二日,調柳榮北上的公函就會發出去了。
按照行程推算,因為只是普通的公函,所以這一路走到蜀州,大約就要一個半月有餘,而柳榮接到任命之後即便是立刻動身北上,這一來一去的,也大約需要兩個多月到三個月的時間,所以,李曦預測著,估計柳榮來到時怎麼也要趕在年前年後那幾天了,卻不曾想到,今天才只是十二月十七日,柳榮一行就已經抵達長安了。
寒暄、敘舊、大笑……在把柳榮讓進自己書房之後,兩人聊了好一會子,柳榮才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
「這是婠兒寫給你的。至於其她人,我估計也有信,回頭你找楊釗要吧。」
李曦笑著接過信來,倒是不急著看,只是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柳榮一番,這才笑道:「剛才沒仔細看,這會子才覺得,你似乎是瘦了不少啊。」
柳榮聞言苦笑歎息,攤手道:「你撂下那一攤子,自己甩手就走了,我若想躲懶吧,連婠兒都不答應……」說到這裡,他打住話頭,iǎ心地湊過來,臉上似笑非笑的,道:「我說,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那兩個iǎ丫頭叫什麼來著……叫……蓮蓮?長得不錯呀,這說明你iǎ子就算是到了長安都不肯老實……」
李曦聞言頓時叫起撞天屈來,「哪有的事兒,你可不要冤枉我,我可是為婠兒守身如yu的。」
柳榮聞言不屑地瞥了李曦一眼,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然後才掏心置腹地道:「我說,別再等啦,你既然把我拉過來,還給我保了一份前程,那就說明你在這邊活的挺滋潤的,估計一時半會的,你是回不去了,要不回頭你給三叔那邊寫封信,叫他老人家過去跟我爹商量一下你們倆的日子,把婠兒送過來吧!」
李曦聞言沉片刻,點頭道:「也好。」
聽了這句話,柳榮臉上才頓時露出一副釋然的表情,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李曦是什麼人,他又怎會不知道。要說勾搭nv人的本事,自己這個妹夫簡直能算是天下一流高手,把他自己一個人丟到長安這麼一個花花世界裡來,就是有來回通信,卻又能抵了什麼事,遠水不解近渴呀,長安又那麼多勳貴家的iǎ姐,他還真是有些擔心李曦在這邊給mi花了眼,轉而勾上另外的人家了。
而現在,只要正妻的位子還是自己妹子的,其他的嘛,就不是他這個大舅哥好多嘴的了。
於是他笑道:「你是不知道,我們這一路過來離開晉原的時候,幾乎差一點就給婠兒偷跑出來了,她也不知道生了什麼法子,竟是偷偷換了衣裳,又不知道哪裡了一匹馬,跑到城外二十多里等著我們去了,到最後還是我大哥後來騎馬追出了幾十里地,才把她又給截回去了,估計這會子還得在家裡被關禁閉呢!」
李曦聞言笑笑,腦海中不知不覺就浮現出那張宜喜宜嗔的嬌靨來,似乎都能想像得到她半夜裡偷跑出去跑到城外準備千里尋夫的壯舉……
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柳榮,問:「這段時間裡,只是有些隻言片語的,到底不甚清楚,還是你來了好,跟我說說,那邊的生意如何了?」
柳榮聞言擺擺手,一副憊懶模樣,「楊釗也跟過來了,回頭你問他去,在那邊就是整日裡這些事情,來到這裡還讓我再跟你絮叨一遍不成?」
李曦笑笑,心想估計是這半年的時間裡那邊生意確實不錯,而自己臨走之前留下過jiā代,那邊若是遇到大事,最後的拍板決定權是在柳榮手裡的,所以,估計他是不好為自己表功吧。於是當下也就不再多問,反正據說楊釗也來了,待會兒閒下來再問他也不遲。
手指在書案上輕輕敲了幾下,李曦道:「在你來之前,朝中蕭嵩韓休二位相公同時罷相,直到現在,新任宰相的人選仍是懸而未決,如果不出意料的話,九齡公該是可以可以拜相的,若他拜相,我老師的位子怕是要往長安這邊挪一挪……」
頓了頓,他才繼續道:「來到長安的這些日子裡,雖說我也得罪了不少人,但畢竟也結識了一些人,所以,若是我找他們活動活動,再有老師他在九齡公面前墊上幾句話,或許能讓岳父大人的位子也跟著動上一動。」
「哦?」自從李曦提到朝中的相位懸而未決,柳榮就扭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等到李曦這句話出口,他不由得大喜,「那麼……」
李曦看著他,「刺史什麼的,不好說,或許,可以把岳父大人也轉到長安來?」
柳榮聞言沉李曦就知道,想必他們父子閒聊的時候柳博老爺子曾經提到過,並不太樂意進長安——也難怪,雖說天下官以長安最為顯貴,但畢竟蜀州是他的故籍,若能在自己的故籍官升一級,對他來說或許比跑到長安來做一個見到誰都要行禮打躬的官兒還要舒服了許多。
想明白這些,李曦沉片刻,道:「也罷,那就留在蜀州好了,回頭一旦九齡公拜相,我就替岳父大人出去走動走動,爭取往上動一動。」
柳榮聞言笑著點頭,歎息道:「真是想不到啊,幾個月之前,我們家老爺子還在發愁,不知道是不是該把nv兒嫁給你,但是幾個月之後,你已經可以為他運籌了……」
李曦笑笑,這個就不好接話了。
正在這時,突然聽見外邊有人道:「iǎ人楊釗求見公子爺。」
李曦站起身來,「楊釗,快進來吧!」
剛才李曦來時,楊釗據說是正在忙著卸東西,因此李曦便只是拉了柳榮說話,直到這時候,楊釗許是忙完了,知道李曦回來了,這邊趕緊過來拜見。
房打開,楊釗三兩步走進來,臉上還帶著長途跋涉的風塵之面e倒是紅潤,jīng氣神兒足的很,不過他見了李曦,卻是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頓時就哭了出來,「iǎ人拜見公子爺,公子爺想煞iǎ人了!」
見他這副做派,擺明了是死不要臉的要進先拍一個大大的馬屁,李曦哭笑不得,不過呢,不得不說,許久不曾見他,此時見他這麼趴在地上磕頭,李曦心裡還是喜氣盈盈的。有時候,身邊帶著個會拍馬屁又會辦事的傢伙,其實是可以讓人生多出很多歡樂來的。
李曦走過去沒好氣的踢踢他的胳膊,「滾起來,少來這一套!」他這才拿袖子一抹眼淚爬了起來,柳榮翻了個白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對於楊釗這傢伙的無恥,他早就見怪不怪了,在蜀州的時候,婠兒有時候會偷偷的跑出去玩,反正李曦也不在家,她甚至會跑去找武蘭和楊花花閒聊,那時候,這傢伙拍她這位未來主母的馬屁,那才叫赤luǒluǒ呢!
李曦臨走之前,把他給塞到晉原縣衙裡做了一員iǎ吏,但是別看他混出個出身了,卻反而是越發的抱緊了李曦一家的大腿,李曦不在家,他就死命的拍家裡那幾個nv人的馬屁,幾乎就差公然以李曦家下走狗自居了。
這一次李曦保舉了柳榮出任江淮轉運使司正八品上的督漕使,跟他沒什麼關係,但他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非得死乞白賴的向柳婠兒武蘭和楊花花幾個人哀求,要求跟柳榮一道過來長安,甚至為此還不惜辭掉了剛剛到手幾個月的公差。
不過呢,這個人雖然無恥之極,卻倒還並不至於讓人討厭。
至少他很有眼而且很懂機變,有權謀,有能力,經過近一年來李曦和柳榮不斷的敲打,可以說,眼下的他已經具備了獨當一面的能力了。
所以他一說要跟來,柳榮也就答應了。
當然,他這副做派對於柳榮來說司空見慣了,不稀奇口的庚新卻是看得一個勁兒發愣——他原本以為,要論起拍馬屁來,自己已經是足夠無恥的了,卻不曾想,這種事情也是可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跟楊釗一比,自己那些手段可就是iǎ巫見大巫了。
見他愣在口傻乎乎地看著楊釗,一副見了祖宗的模樣,李曦笑著擺擺手,道:「庚新,你去叫人再換幾杯茶來。」
庚新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又目帶敬畏地看了楊釗一眼,這才答應了,帶上走開。
房間裡多了個楊釗,立刻就熱鬧了起來。
他先是奉上兩封信,是武蘭跟花奴的,李曦也是先收起來,然後便問到家中事。
楊釗擅長的就是這個,舉凡家中兩位娘子對李曦是如何如何的思念之態、家中生意是如何如何的紅火、三叔是如何如何的老當益壯、柳藍大公子是如何如何的坐穩了主簿一職、柳榮大公子主理生意又是如何如何的英明果決……他嘴皮子利索,嘰裡呱啦的說出來,熱鬧非凡,不一會兒就聽得李曦大慰鄉思。
到了晚上,李曦特意設宴為他們一行接風洗塵,李逸風作陪。
幾個人一行痛飲,許是旅途太過勞累,楊釗和柳榮都是很快就露出醉態來,房間早已收拾出來,李曦便命人扶了他們回去歇著,自己則回到書房,從懷裡翻出那幾封信來,一封一封地看過去,然後,便是長時間的悵然無語。
燈花嗶啵,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倒影在窗紙上。
他起身推走出去,外面月光清冷,宅院裡正在漸次的安靜下來。
這時候,突然聽見不遠處有一個似乎很陌生又似乎很熟悉的聲音傳來,「謝謝你了蓮蓮姑娘,不過,那邊就是公子爺的書房,我住在這裡怕是不妥吧?」
然後就是蓮蓮的聲音,「可這是那位楊管家特意jiā代下來的,李先生和庚管家也都點了頭的,靜nv姐姐,你是那邊兩位夫人的梯己人,既然已經是過來了,自然還是您伺候咱們大人的起居比較好……」
你們是比較喜歡看我寫愛情戲,還是比較喜歡看我寫政治戲?RA!~!